□努爾夏提·艾合買提 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
舞臺設計并不是根據劇本進行裝飾的工作,而是依著劇本以富有生命的畫筆創作另一個“文本”的過程。舞臺美術設計師如果不會講故事,那其作品中就不會滲透情感。
當代舞臺美術設計的職能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與藝術觀念的融合愈發變得與傳統的舞臺美術設計不同,最重要的不同在于舞臺美術設計參與了故事敘述。正是這一點給舞臺美術設計增添了更多的文化內涵,使其變得豐富多彩。
裝置藝術的出現拓寬了藝術的疆域。裝置藝術以其先鋒性、探索性、觀念性在對當代藝術進行多種嘗試時,它自由、寬泛的藝術表現形式,必然對當代各藝術門類產生影響,舞臺美術自然的也受到影響和滲透。裝置藝術拆解、顛覆的批判性創作拓展了藝術實驗性的邊界,給藝術形式間跨界發展提供了很多途徑。裝置藝術在具有實驗性的創作中所積累的經驗,可以被吸收、整合到舞臺美術設計中,它的創作思維和方法對舞臺設計有十分重要的指導作用。
舞劇《十面埋伏》的舞臺設計將當代裝置性舞臺完美融合到了中國傳統藝術中。這部舞劇是舞臺藝術創作上的一次全新嘗試,著名視覺藝術家葉錦添的設計,使這部舞劇更具有吸引力。舞劇《十面埋伏》的舞臺設計突破傳統模式,加入了不少新奇藝術元素和裝置藝術的形式,不見刀槍,卻表達著強烈的傷害與被傷害、血腥與暴力(如圖1)。上萬把剪刀懸吊在舞臺上空,在燈光照射下,刀刃閃著寒光,構成一片充滿聲勢的,隱喻著恐懼、不安的云朵。演出中,黑衣舞者如幽靈般一個接一個從剪刀叢里慢慢走出。他們用手扒開剪刀,身體與剪刀碰撞,發出各種金屬的響聲。隨著“剪刀陣”高低左右的移動變化,產生了一種喘不上氣來的壓迫感,創造出極大的視覺上的沖擊與震撼。演出接近尾聲時,燈光再度亮起,臺上鋪滿厚厚的形如蒲公英的紅色小絨毛,仿若堆積在冬季的紅雪。在這血雨腥風中,“剪刀陣”轟然坍塌,仿佛一座閃著刀光的巨大墳冢。

圖1 舞劇《十面埋伏》劇照
“剪刀”這種舞臺中的物件既具有裝置藝術的純粹性,又參與舞臺劇目的敘述性,賦予了當代戲劇作品另一種獨特的美感,這使戲劇本身與舞臺裝置的關系變得密不可分。當《十面埋伏》脫離這種舞臺裝置就不再是這部《十面埋伏》了。如若不然,這部劇的整個敘述方式將被改變,若還使用原先的戲劇動作,這部戲將無法呈現。
在舞臺中如何處理空間與人的關系?如何激發“空的空間”的藝術潛力和精神力量?英國戲劇導演彼得·布魯克以他的導演實踐讓舞臺空間得到了重生。而在德國,舒茨從舞臺設計這一獨特的領域,調節著空間、劇本、表演之間的復雜關系。
戲劇這種人類古老的交流形式,與生俱來不以說明性的視覺描繪見長。在這種戲劇觀的指引下,舞臺的過分華麗和刻意雕琢則失去了其存在的價值。在舒茨設計的舞臺中,沒有繁復的裝置、花哨的技術、堆砌的手法。線和面構成的幾何圖形成為他戲劇表達的最主要工具。無論是《萬尼亞舅舅》(如圖2)《格雷夫斯沃德大街》(如圖3),還是《底層》,舒茨的舞臺設計凝練、簡約、純粹,既呼應著戲劇的本真,又蘊涵著當代生活的真實圖景和多樣化的價值追求[1]。
近些年,這種舞臺設計方式在中國戲曲演出中得到了很好的體現。傳統戲曲的舞臺美術存在兩種美的形態:滿飾于外,空靈于內。這是因為需要同時滿足普通老百姓和文人雅士不同的審美需求。傳統戲曲中的空靈與國畫中的留白,都是在中國傳統美學思想影響下的藝術創作行為,講究似是而非,虛實相生。這一藝術理念通過京劇大師梅蘭芳訪美演出,對西方現代戲劇的創作曾產生過重大影響。這一點與西方現代所提倡的極簡主義風格不謀而合[2]。

圖2 話劇《萬尼亞舅舅》劇照

圖3 話劇《格雷夫斯沃德大街》劇照
昆曲《孔子之入衛銘》(如圖4)創作呈現出一種“拙美”之感,而這種美感與以往北方昆劇團推出的劇目所傳達的美有很大的不同。舞臺美術劉杏林先生以中國傳統美學中“大象無形”的美學觀念表達了孔子宏大的哲思與理念,透露著“古樸”的美。“無形”通過“無物”,空白的極簡凝練在極少卻富有韻味的視覺元素中,一絲線、一道宮檐、一簾帷幔、一卷字、兩片云。相比于劉杏林先生以往的作品,這部戲的舞臺設計形式已從形似轉為神似。劇中拓印著劇名的一方紙的大幕升起,橫穿整個舞臺的一道“江河”猶如空間中巨幅的水墨,而后被劃開的遼闊天際線映照在孔子門生之上,這種極簡的抽象形式凝聚著力量。該劇尾聲,靜懸于舞臺中央的一個巨大的“圓”在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燈光下變換,如遼闊宇宙中的星辰,巧妙地表達孔子“思想如北辰”。

圖4 昆曲《孔子之入衛銘》劇照
相比西方戲劇舞臺美術的極簡風格,中國戲曲作品的這種“極簡”內斂而隱晦,但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
隨著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的發展而產生的新媒體技術和新媒體藝術,為當代藝術與設計帶來了新的創作理念。它的出現不僅深深影響了傳統的藝術創作的表現方式,還影響了受眾的審美方式。新媒體藝術的出現打破了傳統媒介的局限性,以新穎的溝通和互動方式拓展了人們的視野,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方式,舞臺美術也在這種影響下與之融合發展。這樣的結合使舞臺美術設計更富有生機和活力[3]。
舞臺美術設計在當代發展方向中將從技術和藝術兩方面開始,這不是摒棄傳統,而是傳承創新。舞臺美術設計師完全掌握新的技術手段是不現實的,應該掌控好藝術表現的主舵,思考如何將有利于舞臺美術發展的技術手段與藝術觀念融入創作中。借鑒引入新媒體藝術亦是如此,如何將新媒體藝術的非傳統的、互動性的、虛擬現實的藝術特性運用于戲劇空間中,是需要把握好“度”的問題,既不能喧賓奪主,影響戲劇主體的表達,也不能無法發揮新媒體的獨特作用。
柏林喜歌劇院聯手英國新銳劇團1927共同打造的莫扎特歌劇《魔笛》(如圖5)巧妙地將新媒體融合在了舞臺中。《魔笛》整個舞臺可以說就是一整塊白色的幕布,幕布上有7個暗門,演員可以從幕布后的階梯轉移上下場位置,突然從暗門出現,演員就像是懸在空中。手繪的背景動畫影像投映在白色幕布上,演員在投影幕前表演,與動態的影像形成極其逼真的視覺效果,制造出奇幻的視覺驚奇感。《魔笛》第一幕,誤闖領地的王子一出場便被兇猛的巨龍追殺,巨龍投影在近10米高的投影幕上幾乎占據了整個畫面,王子不斷“奔跑”,虛與實、真與假無從辨別,渾然一體,奇幻又真實,最后一排的觀眾也能清楚感受到影像創造的巨大的壓迫感。再如,夜后角色的造型影像設計。夜后在發怒時變成一只占滿舞臺的大蜘蛛,其恐怖與邪惡的氣質不言而喻。其實,演員在表演時只是從暗門處露出了臉,影像會給她投射出一個更大的、夸張的腦袋和整體造型形象。演員身體的運動是被嚴格限制的,因為臉部即使稍微變化位置,就會與投影的內容產生偏差,進而影響整體呈現效果。

圖5 歌劇 《魔笛》 劇照
新媒體的使用創造了巨大的視覺震撼,同時這種手段極大地參與了戲劇情境的敘述,推動了情節的發展。新媒體領域的不斷發展為舞臺美術設計的發展提供了極多的創作方式和手段。
雖然舞臺美術具有獨特的藝術性與技術性,但在技術不斷推陳出新、藝術不斷跨界融合的當下,舞臺美術的發展也在日新月異,變得更加多元與多樣。把握好藝術與藝術融合的度,掌握好藝術與技術結合的度,不斷在實踐中探索,才能創造出優秀的舞臺美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