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競業禁止協議在網絡環境下的合理性判斷標準
——美國商業秘密保護的經驗與啟示

祝 磊

(長沙學院法學院，湖南 長沙 410022)

商業秘密法律制度中的競業禁止協議是指以協議形式禁止知曉商業秘密的員工在一定期限內以及一定地域范圍內到具有直接競爭關系的公司或企業任職，也禁止其本人生產經營與原單位有競爭關系的類似產品或業務。在美國商業秘密法律制度中，雇主與雇員之間締結的競業禁止協議(covenants not to compete)規定在雇傭關系結束之后，在指定的期限和地域范圍內，禁止雇員從事與原雇主現有的或預期的商業活動相競爭的業務。在歷史上，競業禁止協議由于被認為限制了雇員的擇業自由，妨礙了自由市場競爭，導致美國各級法院對此類協議的效力持消極態度。但隨著工業化時代技術和信息的經濟價值與日俱增，美國大多數州的法院開始在“合理原則”的指導下來強制實施競業禁止協議。本文著重分析判例法上競業禁止協議的和理性判斷標準及其在網絡環境下的法律規制，以尋求借鑒和啟示。

一 美國判例法上競業禁止協議的法律效力

美國判例法上競業禁止協議是否具有法律效力的問題由各州法律加以規制，在此問題上州法院之間觀點并不一致，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做法，第一種是以加州為代表的部分州，完全不承認此類協議的法律效力；第二種是以馬薩諸塞州為代表的部分州，一般依據“合理性原則”標準承認此類協議的法律效力；第三種是以路易斯安那州為代表，在一般性地否認此類協議法律效力的同時，其成文立法則規定了一些例外情況。美國學者對競業禁止協議的法律效力也是各持己見。這些分歧導致競業禁止協議能否得到美國各級法院執行缺乏可預見性。

一般而言，支持否定說的學者和法庭反對競業禁止協議法律效力的理由各不相同。美國學者卡拉漢將其歸納為如下幾個方面：第一，限制交易原理。該理論認為，一旦雇員因簽署了競業禁止協議而受制于特定的雇員，其不僅不能跳槽，也不能爭取到具有競爭性的報酬；第二，保護雇員原理。即保護雇員擇業自由在。第三，社會損失原理。該原理認為，如果存在競業禁止協議，雇員不能跳槽到高薪的公司工作，或者在離職后只能領取補償金，可能導致社會生產力的減少，給社會造成損失[1]。贊成執行競業禁止協議的觀點認為，在符合“合理原則”標準的前提下，競業禁止協議仍然有效。其理由是：競業禁止協議不僅對雇員有益，也無害于社會利益。

盡管無效說和有效說理論上針鋒相對，但在實踐中美國各州法院并沒有將該問題簡單化處理，例如在否定其法律效力的州，會在一般性否認其效力的同時規定一些例外情況，從而在特定情形下賦予其法律效力，起到保護公司核心商業秘密的作用；而在那些肯定競業禁止協議法律效力的州，也并非無限制的肯定，法院也會在保護商業秘密與保護擇業自由權之間維系平衡，避免損害公共利益。

二 競業禁止協議的合理性判斷標準

司法實踐中美國法院一般依據“合理原則”標準對競業禁止協議進行合理性判斷。例如在阿肯色州，一般而言有效的競業禁止協議必須滿足三個要件：即雇主必須有可保護的正當利益；競業禁止協議中所包含的時間限制必須合理；競業禁止協議的范圍必須不是過度地廣泛[2]。田納西州法院在司法實踐中也是采納“合理原則”標準來判定競業禁止協議的有效性，其考察范圍包括充分的對價；雇主存在可保護的利益；對雇主合法利益的限制(時間限制和地域限制)；雇員的艱難困境；公共利益[3]。俄亥俄州判例法上在對競業禁止協議進行合理性判斷時，主要考察三個方面：即時間限制；地域限制；雇主利益、雇員利益以及公共利益的衡平[4]。運用“合理原則”標準較為典型的是馬薩諸塞州，該州法院在執行競業禁止協議時，法院一般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首先，雇主必須證明有必要執行競業禁止協議保護其合法商業利益；其次，競業禁止協議的持續時間和地域限制必須合理；再次，競業禁止協議不能過度地損害公共利益[5]。即便是對競業禁止協議持否定態度的德克薩斯州，也在例外情形下運用合理性標準判定是否執行競業禁止協議，法院的判斷因素包括競業禁止協議必須有保護雇主的必要性；競業禁止協議不能壓制雇員；競業禁止協議不能有害于公共利益等[6]。綜上可見，美國各級法院關于“合理原則”標準的表述大同小異，主要涵蓋四個方面的分析，即可保護的合法利益、時間限制、地域限制和公共利益因素。

三 競業禁止協議在網絡環境下的合理性判定

網絡時代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導致對擁有科技知識的雇員的需求持續上升，事實上，新雇員的加盟不僅帶來了科技力量，同時也有可能帶來有助于新雇主的專門知識。實踐中大多數公司轉而尋求通過簽署競業禁止協議來保護其對雇員的投資。因此有美國學者認為競業禁止協議合理性標準在網絡以及其它科技產業領域可能會變得不能適用。除學理上為競業禁止協議在網絡環境下的變革進行理論思考外，美國司法實踐中的一些典型判例也對網絡環境下的競業禁止協議合理性認定標準也不斷更新。

(一)競業禁止協議時間限制的縮短

傳統環境下，美國法院一般認定在大多數行業中競業禁止協議的合理時間限制為1至2年。但在高技術領域，尤其是在網絡時代，新舊技術的轉換交替時間極短，新產品和新技術的競爭優勢往往一夜之間會被打破并被超越，這種現實必然會影響到法院對競業禁止協議時間限制的決定。這方面最有代表性的判例是EarthWeb, Inc. v. Schlack一案[7]。原告EarthWeb公司提起商業秘密侵占訴訟，請求法院對其前雇員發布禁令：(1)禁止Mark Schlack到新公司International Data Group的附屬公司ITworld.com任職；(2)禁止Mark Schlack披露任何有關原告的商業秘密。法院審理查明，被告和原告之間的確在雇傭合同中訂立過期限長達1年的競業禁止條款。但法院審理后并沒有完全認可該條款的法律效力，而是基于網絡行業具有的“活力性特征”宣布該競業禁止條款無效，理由是被告所從事的行業技術變化太快，被告擁有的商業秘密很快不具經濟價值。法院判決指出：就網絡環境下的高科技行業而言，1年的間隔期限即便不是永恒的，也是已經相隔幾代。在DoubleClick, Inc. v. Henderson案的判決也確立了網絡環境下六個月競業禁止令的合理標準。由此可見，由于網絡時代的社會現實，為確保競業禁止條款時間限制的合理性，已經不宜采用1至2年的競業禁止期限，縮短時間限制已經成為必然選擇。

(二)競業禁止協議地域限制的擴張

與時間限制一樣，競業禁止協議也應該確保網絡環境下地域限制的合理性。換言之，網絡環境下的競業禁止協議所包含的地域限制也應顧及網絡的無國界以及其全球性特征。網絡的迅速發展改變了美國法院對競業禁止協議的合理性判定。美國法院的判例迅速反應了這一現實。例如Intelus Corp. v. Barton案[8]，考慮到網絡與計算機行業的全球性特征，法院認可原告與被告之間簽署的為期六個月且不包含地域限制的競業禁止協議的法律效力。該案原告Intelus公司的業務主要是開發和銷售一種在網絡上運行的“支持軟件插件”，其客戶是無國界的網絡用戶，并不僅僅局限在美國。法院在判決中指出：考慮到原告公司的客戶遍及全球這一性質，無地域限制的競業禁止是合理的，因為當商業的性質涉及計算機軟件以及信息技術時，可以將其定性為無地域限制的競爭。在另一個相似案件National Business Services, Inc. v. Wright案[9]中，美國法院承認地域限制擴及全美國的競業禁止協議的法律效力。該案被告Wright是原告公司的一名網絡銷售經理，同時還負責原告公司的相關網絡技術問題。在雇傭協議中Wright承諾不在美國境內的任何地方與原告競業。法院審理后執行了爭議中的競業禁止協議，并指出：“網絡的交易與傳統銷售版圖的案件不同，競業禁止協議的地域限制并不受制于國家邊界。”綜上可見，互聯網已經使傳統競業禁止協議中的地理限制變得不相關，其原因不僅在于互聯網減少了信息交流的障礙，而且互聯網創造了全球統一市場的。

四 結語

美國學者尼葛洛龐帝曾言：“大多數法律都是為了原子世界, 不是為比特的世界而制定的”；“電腦空間的法律是世界性的”。他還說：“電腦空間完全沒有物理邊界”；“數字世界全球化的特質將會逐漸融蝕過去的邊界。”[10]美國判例法的靈活性使得商業秘密保護中的競業禁止協議能夠不斷發展演變，從而起到發揮保護商業秘密功能的作用。我國商業秘密立法與司法實踐應該吸納美國的經驗，在競業禁止協議合理性認定標準問題上適應網絡日新月異以及無國界的現實，以求得適用上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