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原型范疇理論探析網絡流行語的變異

岳好平，黃鈺涵

(湖南農業大學國際學院，湖南 長沙410128；湖南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410128)

隨著中國經濟和互聯網的迅猛發展，互聯網已經走進千家萬戶。QQ、微信、微博、BBS等各種網絡技術應用的出現，使得我國網民數量快速增長。在網絡虛擬空間中，出現了很多新穎的網絡流行語，它們呈現出傳播快、演變快、發展快的特點，受到越來越多相關學者的關注。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和語言現象，和一般的話語相比，網絡流行語反映了更多時代元素，也體現了人們在工作生活高壓下的心理狀態變化。網絡流行語存在許多語言變異，語言的各個變異成分都是有序可循的，它們的形成受到社會、語言本身和人類認知因素的多重制約。

網絡流行語的變體在發音、語義、詞匯和語法方面尤其顯著。許多學者對網絡流行語有著不同角度的解讀。謝志軍和楊月華[1]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分析和討論了網絡流行語的產生及理解機制；胡青青[2]從普遍性、創新破壞性、簡潔性三個方面揭示了網絡流行語的變異規律；林綱[3]通過對網絡流行語中借詞現象的分類，運用互文性探討網絡流行語的生成機制。然而，從原型范疇理論入手，對網絡流行語的變異進行的研究很少。本文用原型范疇理論分析網絡流行語在語音和語義方面的變異，旨在幫助大家更好地理解網絡流行語。

一 相關概念界定

網絡流行語具有衍生快、傳播快、變異多等特點。原型范疇理論被廣泛運用于語音、語義、句法、詞義等多方面，本文將原型范疇理論和網絡流行語變異相結合，重點分析網絡流行語語音、語義兩方面的變異。

(一)原型范疇理論

原型范疇理論(Prototype theory)是20世紀70年代由Rosch等學者提出的。1953年，Wittgenstein提出了“家族相似性”理論[4]。“家庭相似性”是指家庭成員的外表有一些相似之處，但相似程度并不相同。二十世紀六七年代，Berlin 和 Kay對顏色類別進行了研究，他們認為顏色的范疇化是根據焦點色進行的。心理學家Rosch對顏色進行了進一步研究，發現顏色有原型顏色，兒童更容易記憶和學習，并在此基礎上提出“原型理論”。之后，Rosch不再將研究局限在顏色方面，而是擴展到鳥、水果、家具、玩具等事物，并正式提出了原型范疇理論[5]。

原型范疇理論認為: 決定范疇內涵的屬性及數目是不確定的，相對于人的認知需要而變化；它的特征有中心的、重要的區分屬性和邊緣的、非重要的區分屬性之分，中心屬性具有更大的區別性，邊緣屬性與鄰近范疇屬性交叉，區別性特征不明顯；范疇成員之間具有互相重疊的屬性組合，即所有成員享有一些共同的屬性并形成家庭相似性；范疇成員的地位不平等，中心成員和邊緣成員之間存在區別，具有更多共同屬性的成員是中心成員，反之為邊緣成員。

(二)網絡流行語

網絡流行語的定義是基于流行語的。陳芳提出：“流行語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流行語通常是指某一段時間或特定的區域內廣為人們傳播的語言；狹義的流行語是其中那部分基本已經被普通話接納的詞語。”[6]魯科穎、楊文全認為：“流行語是指在一定時期、一定社群內被人們普遍使用的話語形式，一般為口語，有一定的方言性，是一定時期內政治、經濟、文化、習俗及人們心理活動等因素的綜合產物，并在媒體的推動下盛行的詞、短語、句子或特定的句子模式。”[7]即流行語是指一定時期內，在一定社群內被人們普遍使用的一種話語形式，且其話語形式在短時間內迅速而廣泛地傳播。

基于流行語的定義，不少學者對網絡流行語進行釋義。王仕勇認為：“網絡流行語是在一定時段內，主要在網絡場域被網民自發使用的、最活躍的、具有發酵功能和特殊意義的，并往往對社會現實產生影響的語言符號。”[8]網絡流行語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是指一定時期內在互聯網上廣泛傳播的語言；狹義上是指在網絡媒體的推動下，活躍于網絡聊天軟件上(如QQ、微信、微博、BBS)并能體現當今時代特點的網絡語言，它具有簡約性、隨意性、創新性。

二 原型范疇理論下網絡流行語的語音變異

網絡流行語的語音變異是產生新網絡流行語的方式之一。通過語音的變異，網絡流行語演變出很多擁有新內涵的詞、短語和句子。通過原型范疇理論，對網絡流行語基本范疇的諧音化和下位范疇的單音節化進行分析，能夠更好地理解網絡流行語在語音方面的變異。

(一)網絡流行語基本范疇的諧音化

隨著網民的創新性和網絡的快速傳播，很多諧音詞出現于網絡流行語中，即網絡流行語的諧音化。范疇具有層次性，存在著基本層次范疇、上位層次范疇和下位層次范疇[9]。基本范疇的詞匯構成簡單，但意義豐富、功能強大。在漢語中，我們可以將詞語分為源體和諧體。源體代表原始單詞，諧體指經過諧音演變后而產生的詞語，它代替了源體[10]。簡而言之，諧音化就是將原詞的語音進行改變而得到另一種語音，利用語音相近或相同條件來傳達信息，具有豐富感情的作用。諧體與源體之間的語言相似可以看作是本體詞和諧音詞在語言范疇中的“家庭相似性”。所有具有相似聲音或同音的詞都屬于同一類，其中典型的為本體，非典型的則為諧體。

根據諧音詞的本體源和形成的方式不同，網絡諧音詞構成方式大致可以分為六類：普通話類諧音化，方言類諧音化，數字諧音化，外來語諧音化，組合詞諧音化，漢語聲母或英語首字母組合諧音化[11]。

“不造”是諧音體，本義是指“不知道”。“不造”一詞的語音語調與臺灣地區人們說“不知道”的語音語調類似。祖國大陸網友用“不造”一詞指代“不知道”，一方面是在網上編輯“不造”比“不知道”簡潔明了；另一方面，祖國大陸網友也是在調侃臺灣同胞的普通話發音，選用“不造”代替“不知道”也增加了不少趣味性，緩解了網絡交談中的緊張氣氛。當聽話者第一次聽到“不造”這一諧體時不一定能馬上識別出該詞的本體，但在特殊的具體情景語境中，聽話者可以啟動大腦聯想機制，通過語音的相似性推出其本體，進而理解詞語的真正含義。例如：假期快結束了，你肯定不造我有多想念你。當聽者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也許會對“不造”一詞感到疑惑，“不造”的意思是“不能制造”還是“不需要制造”？但是把這兩種意思放入句中，顯然都不正確，頓時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時候聽者便會根據語境和已有的知識經驗，啟用大腦聯想機制搜尋“不造”的本體。最終根據語音上的相似性找到本體“不知道”。“醬紫”的本體源是“這樣”，屬于方言類諧音化。“醬紫”的發音源于福建地區“這樣子”方言的發音，它的意義原本用于附和他人的說法，現在作為網絡流行語主要用于網絡交際時低調回答別人所說的事。“藍瘦香菇”“帥鍋”“洗具”“杯具”等網絡流行語都是基于本體源諧音化的產物。“藍瘦香菇”屬于方言類諧音化，源于廣西壯族方言“難受、想哭”，它的諧音化使該詞產生了更加豐富的情感。“帥鍋”是“帥哥”演變而成的。“帥哥”是對面容姣好男子的統稱，通過諧音后該詞帶有一定的諷刺意味。“洗具”“杯具”屬于一組相對應詞，分別是“喜劇”“悲劇”諧音化的產物，它們根據不同的語境而產生不同的含義。

(二)網絡流行語下位范疇的單音節化

在快速發展的網絡世界中，網民們追求快速而簡潔的表達方式。網絡流行語的簡潔化使它的下位范疇詞逐漸趨向于單音節化，即網絡流行語下位范疇的單音節化。

由于追求方便快捷的溝通方式，在網絡交流中出現了一系列單音節詞，如“宣”“頂”“衰”等。“宣”是現代網民用來表達喜歡意義的詞，即“宣”是“喜歡”單音節化的產物。網絡流行語“頂”源于貼吧。在貼吧中，帖子由于熱度不高或留言數量較少， 居于榜首的帖子就會往下移，中國貼友通常會用“支持帖子”表示贊同帖子上升榜首，外國貼友通常會用“ up”表示支持帖子上升。由于網絡流行語的簡易化，“支持帖子”演變成了“頂帖子”。簡化之后，“頂帖子”中的“頂”字更能表現出帖子在列表中從下往上走的趨勢。 由此可見，“頂”是“支持”一詞的單音節化產物。“你很衰耶”“今天好衰哦”這些句子都是我們在網絡中經常用到的，“衰”在網絡語中是“倒霉”的意思，換句話說，網絡流行語“衰”是“倒霉、不幸”單音節化產物。

三 原型范疇理論下網絡流行語的語義變異

原型范疇理論被廣泛運用于語義領域，如一詞多義、模糊語義等。Lakoff指出：“一個詞的各種含義可被看作屬于同一個類別，而一個詞的每一個意義都是這個詞義范疇中的成員。”[12]

網絡流行語的語義變異也遵循著語言學中原型范疇理論的規律，它的語義變異通常是將舊詞詞義向外拓展，擴大其意義范疇，但由于拓展的方向不同、維度不一，語義就會不同。然而，隨著網絡流行語的迅速發展，網絡流行語舊詞作為原型范疇理論中的核心范疇詞，即“原型”，核心范疇橫向的意義擴展和下位范疇縱向上的意義引申，都與原型范疇理論的認知普遍特征是一致的。

(一)網絡流行語基本范疇的橫向意義擴展

屬于基本范疇的詞匯構成簡單，但意義豐富，功能強大。網絡流行語基本范疇的橫向意義擴展指擴大原詞的意義，其意義由抽象轉變成具體，或由具體轉變為抽象，即舊詞新意。先以“shell”一詞為例，它的核心義項只有一個，即“殼”。這個“殼”泛指任何客觀世界中具有真實物質形態的“殼子”，比如雞蛋殼、貝殼、軀殼等。但是當它作為名詞在計算機專業術語中使用時，它的意義發生了拓展，是指“為使用者提供操作界面”的軟件(命令解析器)。通俗而言，“shell”就是接收用戶命令，然后調用相應的應用程序。其一般表現為圖形界面shell和命令形式shell兩大類。這個意義是“shell”原本意義中不曾有的。實際上，計算機程序最初的開發者在引用該詞時，是把這種對話的程序看成是一個不變的“殼”，用戶往這個不變的“殼”里輸入各種指令，得到不同的處理結果。這也是典型的核心范疇詞匯義項由具體向抽象的拓展。

以“水”為例，在《現代漢語字典》中，水是氫和氧組成的最普遍的化合物，特點是無色、無味、無臭。在網絡流行語中，根據“水”的特點和意義，慢慢衍生出“無意義，內容空洞”的含義。如今“水”在網絡中用于形容樓主在貼吧發表的內容空洞的帖子。

在“陳獨秀請坐下”“天秀”“蒂花之秀”等網絡流行語中，“秀”本身帶有“特別優異”的含義，但如今“秀”和其他詞組合構成網絡流行新詞時，在共同屬性下，產生新的意義，即其基本范疇發生了意義擴展。“秀”作為網絡流行語，始于斗魚直播間，現廣泛用于各種網絡交流中，如表1。

表1 “秀”在網絡流行語中的運用

(二)網絡流行語下位范疇的縱向意義引申

下位范疇的縱向意義引申指下位范疇詞通過對核心范疇詞義的借用、演變、引申從而得到抽象或具體的意義。“hack”一詞，其核心詞義是指“砍“這個動作。在詞性變化的基礎上，下位詞“hacker”依據英語的構詞規律“er” 指做出“砍”這個動作的人，但是在互聯網中，“hacker”(黑客)發展出了新的義項，通常是指對計算機科學、編程和設計方面具有高度理解的人，也指那些未經主人同意而惡意破壞對方電腦程序，潛入到對方電腦進行破壞的人。“hacker”一詞在意義引申過程中借用了“hack”一詞所具有的暴力性和破壞性，侵入對方電腦后，雖然不是真的“砍”壞了對方電腦，但是體現出了一個對電腦內部數據和程序破壞的抽象過程。“hacker”一詞借由一個引申過的具體動作得以表達，頗具形象意味。

“佛系”一詞作為新興的網絡流行語，意義為信仰佛教教徒的總稱，而如今“佛系”的意義進行了縱向引申，指不走心、隨意、看淡一切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13]。網絡流行語“佛系”的范疇邊界不斷擴大，進而引申出眾多與“佛系”一詞相關的下位范疇網絡流行詞，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具體例子見表2。

表2 “佛系”一詞相關的下位范疇網絡流行語的運用

網絡流行語的流行和發展，一方面是互聯網的快速發展，另一方面是網絡流行語本身的簡潔和詼諧，既有自娛自樂的功效，又能以新的方式去調侃他人，廣受廣大網民的喜愛。在互聯網環境中，網絡用語的生成和演變有著自身的特點和規律。本文運用原型范疇理論，對網絡流行語的變異進行分析，使人們能夠從新的角度去了解網絡流行語，更好地理解其背后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