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兵役宣傳運動述評

蘭雪花

(福建醫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 福州 350108)

宣傳是“動員民眾最犀利的武器”[1]，戰爭期間往往作為重要的策略和工具服務于國家統治。抗戰時期，在日中實力懸殊的態勢下，中國政府只有以唯一的兵員數量的優勢，才能應對日軍精良的現代化武器裝備，堅持持久抗戰。而戰時正面戰場傷亡慘重，僅在1937-1942年間，陸軍傷亡人數就達2668940人[2]，及時有效地補充兵員成為關系民族命運的最重大問題。征兵制普施的一年多時間里，全國壯丁征調“流弊百出，成效欠著”，國民政府認為癥結之一在于“未發動兵役宣傳與政治鼓動工作以提高人民的國家觀念和民族意識。”[3]為保證兵員補充，1939年下半年，軍委會頒布《第二期抗戰兵役宣傳綱要》《兵役宣傳及監督實施方案》等法規，將兵役宣傳列為縣政第一要務，并發動黨、政、軍、學、法團共同組成從中央至鄉鎮的四級宣傳機構——兵役宣傳委員會，此后，國統區掀起了持續曠久的宣傳運動。目前學界對國民政府抗戰宣傳的研究，多以報刊、漫畫、美術、戲劇為切入點，對兵役宣傳運動的研究則鮮有專文，本文以此為視角，希藉此深入對國民政府征兵制的實施暨政府與民眾關系問題的相關思考。

一 兵役宣傳形式和主體

基于戰局的緊急需要以及我國80%的民眾散居農村的現實，國民政府動員了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采取了定期宣傳、機會宣傳等方式，展開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宣傳工作，營造了空前的輿論氛圍。

(一)定期舉辦兵役宣傳周

每逢“七·七”、“九·一八”、國恥紀念日、“國父誕辰日”、征兵期等，各地都積極舉辦兵役宣傳周或擴大兵役宣傳。例如，1938年軍委會將每年5月3日至9日定為“雪恥與兵役宣傳周”，依宣傳大綱逐日展開紀念活動，如于“五三濟南慘案紀念日”召開兵役宣傳大會，慰問征屬，慰勞前線將士、傷病兵及榮譽軍人；于“五四學生運動紀念日”動員知識青年從軍；于“五五革命政府成立紀念日”宣揚抗戰建國要旨，鼓勵民眾服役等。1938年的宣傳周掀起了抗戰以來兵役宣傳運動的首次高潮，在武漢，宣傳周第五日，850余支宣傳隊約2100余人分向孝感、花園、黃陂等地，沿途分發連環畫、《從軍樂》書報，播放從軍抗戰影片，廣播演講《勸告湖北同胞應該踴躍去服兵役》[4]。“七·七”宣傳周也是兵役宣傳的另一高峰期，從7月7日至13日依次為“國民兵獻機日”“招待征屬日”“慰勞榮譽軍人日”“學生演講競賽日”“鄉鎮長演講競賽日”“歡送新兵出征日”“兵役檢討日”。各地還依據實況自行設計宣傳周，如福建在端午節、中秋節、云南起義紀念日時都會進行兵役宣傳。

(二)役政人員適時開展機會宣傳

戰時役政人員為專員、縣區長、縣兵役科人員、鄉鎮長、保甲長等，他們通過制定宣傳法規定期召開兵役宣傳會議，舉辦兵役講習會和兵役座談會，并利用農閑、集會、廟會、趕墟、征兵期、國民月會或其他活動時相機舉行宣傳，如保甲長于國民月會時向民眾講解兵役法令，解釋兵役要旨及疑義。縣兵役科人員在征兵期派發宣傳資料，張貼標語，說明征兵程序、報告時事、展覽圖畫等，并發動電影院、郵政局、報館、書店、文化團體、娛樂場所等協同宣傳。

(三)發動學生宣傳兵役

為了增加宣傳的力量，1939年2月軍委會頒布《中等以上學校學生假期兵役宣傳實施綱領》，通令中等以上學校學生和年齡較大的小學生在寒暑假、春假或其他假期下鄉宣傳兵役。學生宣傳隊以校為單位，按宣傳性質及學生志趣編為講演、演劇、化妝、歌詠、繪畫、壁報等各分隊。從當時的報刊和檔案來看，國統區中等以上學校學生大都參加了兵役宣傳，其人數眾多，宣傳范圍廣泛，形式內容多樣，成為戰時重要的宣傳力量，例如1941年暑假廣西51所學校48249人參加兵役宣傳，共舉行街頭演講332次，繪制漫畫800多幅，表演話劇236場，張貼標語1700多條，慰勞征屬95132戶[5]。這些熱情朝氣的青年學生深入街衢巷陌、山鄉僻壤向民眾宣傳為什么要去當兵，怎樣抽簽，優待有哪些，違反兵役要治何罪，并報告戰局，慰勞征屬，調查役政辦理情形，檢舉揭發役政舞弊，講解游擊戰術等。他們的到來使“原本不諳世事”的山鄉吹進了抗日救亡的新風。

(四)利用教育機構實施兵役教育

各縣以一校一塾或一社教機關為中心，分為若干兵役教育區，由各教育機構適齡員擔任兵役教育勸導員，并通過集訓、開會、訪問、展覽四種巡回教育方式對轄區壯丁、家屬實施兵役教育。各地還寓兵役宣傳于大規模的民眾教育和學校教育中，如廣東民眾夜校每周講授《兵役法》《兵役須知》等兵役法規。福建以兵役為中心擴大戰時民眾教育，向民眾講授《兵役法摘要》《民族英雄事跡》以及救護常識等。湖南各鄉鎮中心學校、保國民學校在紀念周、國民月會時講解兵役法，舉辦兵役講座，指導學生假期兵役宣傳。

(五)策動地方士紳、公教人員、志愿壯丁作示范宣傳

地方紳士、公務員、教育界人士等皆為地方名達，他們的言行足以作為民眾的表率。國民政府一方面策動他們協助辦理兵役，如壯丁抽簽，懲罰逃役，獎勵投效及慰問征屬等，同時“宣傳敵寇慘暴事實及抗戰成敗利害與兵役實施關系，激發民眾抗敵意識，使其踴躍應征”[6]。另一方面發起士紳、黨政軍、公教人員子弟當兵運動，令其率子弟入營服役或投考軍校，藉以倡樹風聲。各地還組織志愿應征壯丁、榮譽將士、征屬代表示范宣傳，這種方法極大地增加了兵役宣傳的實效性。例如，1939年4月重慶北碚文星鎮首批志愿壯丁19人宣傳5日便有223人志愿入伍，包括逃役的士兵[7]。福閩師管區挑選志愿入伍的公務員士紳子弟、優秀士兵組成模范宣傳隊深入鄉村市鎮宣傳，激起了當地應征的潮流[8]。

(六)動員婦孺老人參與宣傳

為增強服兵役宣傳的感召力，各種媒體不斷報道親屬送壯丁應征的感人事跡。各級兵役宣傳機構也動員婦孺積極參與宣傳，最典型的是被譽為“游擊隊之母”的趙洪文國(三代參加游擊隊，多人英勇犧牲)，1939年后年逾60的趙老太太分赴四川、華北、云南、廣州、香港等地向婦女作演講、勸導。在她的影響下，河南宜陽、四川江津、江西于都分別成立“老婆宣傳隊”“母親會”“嫂子會”，各地出現了“母諭其子，女勸其夫，姐妹勸其兄弟”應征參戰的場面。戰時兒童也表現出了充分的動員力量，各地小學生、童子軍、少年團、孩子劇團、兒童服務團等或服務后方，或奔赴前線，擔任宣傳、救護、慰勞、通信和維持治安等。如湖北鄖縣小學生晨呼隊，每天清晨用稚嫩的聲音沿街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萬眾一心，殲滅倭寇！”以喚醒沉睡的人們共赴國難[9]。此外，老人也發揮余熱宣傳兵役，如福建省抗敵后援會在永安舉行老人抗敵宣傳大會，向6000余名老人灌輸抗戰目的、抗敵常識，喚起老人救國意識，最終策勵子弟出征抗敵。

(七)實施服務宣傳

依據“宣傳重于作戰，宣傳即教育，服務即宣傳，實際重于理論”的方針，國民政府加強對征人征屬及傷病兵的優待和服務。例如，新兵入營，舉行隆重的歡送大會，贈送物品，鼓舞斗志；壯丁出征后，優待機構從精神、物質、生產等方面優待征屬，如頒發榮譽狀、紀念徽章或光榮牌匾，發放優待金(谷)，豁免勞役，減免捐稅，免費醫療，儲助婚喪，代謀生計，優享公益設施，撫恤撫養傷亡將士遺族等。川、貴、鄂、閩等省還專門設立征屬工廠解決征屬生產生活問題，如福建曾在沙縣、永安兩地設立3廠安置400余名征屬。全國160多個傷兵之友社400多萬社員為傷病兵治病沐浴，特制營養，縫洗衣服，代寫書信，打探消息，教書識字，游藝娛樂等。優待和服務是宣傳者“以身作則”的行動宣傳，它使被宣傳者從具體現實中感受關懷，因而最容易獲得被宣傳者的信仰，這種宣傳既贏得了征屬對抗戰的支持，消除了前線將士的后顧之憂，又間接地鼓勵后方壯丁踴躍應征。征人及征屬在獲得優待后，則必互相傳說以慰籍里，推動被宣傳者自動從事宣傳，無形中增加了無數宣傳員。

二 兵役宣傳的媒介及內容

為了讓民眾明了兵役的權利和義務，體恤國家的艱難處境，激發抗敵情緒，最終悅于應征，兵役宣傳機構運用了文本、藝術等一切可行的宣傳媒介，宣傳抗戰救國的意義，揭露敵寇暴行，說明兵役政策，解釋優待條例，闡揚樂服兵役光榮事跡等，其特定的宣傳內容使兵役宣傳有別于其他宣傳運動。

(一)文本宣傳

包括報章雜志、書刊及各種印刷品等，其中報紙出版周期短、受眾面較廣，是宣傳的首選武器。戰時各類大小報刊如《中央日報》《民國日報》《大公報》《南方日報》等紛紛開辟抗日專欄，發表特刊、社論、兵役法規、役政消息、征兵動態等，如福建省軍管區向閩僑發表的《為征兵告海外僑胞書》，號召年富力強的海外僑胞“一致團結起來擁護中央兵役政策”，“回歸祖國參加前線殺敵，完成救國保族的使命”[10]。各級機構編印出版的兵役類書刊達110多種，如《抗戰與兵役》《兵役淺說》《兵役月刊》《福建征訓》等，這些出版物或鼓舞抗戰斗志，或報道抗戰消息，如上虞縣兵役宣傳小冊就強烈地鼓舞民眾奔赴前線殺敵衛國：“凡有熱血的同胞們，快起來，去服兵役，因為這是挽救國家危亡，轉弱為強的不二法門，同時也是我們國民應盡的義務。起來！一齊起來！誓雪國恥！踴躍當兵！”[11]作家們也以筆為槍，以小說、詩歌、散文、雜文等形式表達當兵抗敵的思想，如詩歌《丈夫去當兵》，小說《一個連長的戰斗遭遇》《鴨嘴嶗》等。

(二)藝術宣傳

藝術宣傳形象、生動、直觀，富有感染力，在兵役宣傳中應用較為普遍，常見的有圖畫、木刻畫、漫畫、劇目表演、從軍歌曲、影片、攝影等。著名的兵役類劇目如《打鬼子去》《投軍別妻》《當兵去》《壯丁》《勸夫從軍》等，如《李鴨仔當團長》敘述了志愿應征的福建莆田人李鴨仔在魯南前線沖鋒陷陣、屢建奇功的故事，劇中李鴨仔寫信號召親戚鄰里快去當兵殺敵的情節感人至深。各地的救亡歌詠隊深入大街小巷、集鎮村寨，用激昂雄壯的歌聲鼓動壯丁勇赴前線，曲目如《征兵歌》《立志當兵》《好男要當兵》《同胞快當兵》《送郎上前線》等。如《征服兵役歌》唱道：“現在國難非常嚴重，民族生死已到關頭，若凡大家不當兵衛國，國若亡汝命也亡。若凡人民不盡當兵義務，國家結果總是亡……當兵兩個字，為國家就是為自家。”[12]

民間演藝扎根群眾，形式多樣，深受群眾的喜愛。各地的民謠、花鼓、快板、評書、皮簧、戲曲、活報劇、秦腔、蓮響、墜子、金錢板、蓮花落、數來寶、敲碟子、說四句等都在宣傳從軍報國的主題，如妻勸郎當兵的陜西小調《仿十二杯酒》，母送兒出征的福建歌謠《送兒出征歌》，鼓勵壯士征戰的四川小曲《爬山豆》，謳歌將士英勇殺敵的湖北民謠《我軍神勇本難當》等。受傷排長梁玉臣創作的金錢板《打日本國戰》，唱敘日本侵華歷史、日軍罪惡以及我方戰士英勇事跡，民眾聽聞“群情激奮”。漫畫、壁畫更以醒目、強烈的印象吸引人們的眼球，例如1938年9月上海“救亡漫畫宣傳隊”在武昌黃鶴樓頭繪制了高3丈，寬10丈的巨型壁畫《抗戰到底》，數百人的畫面呈現出軍民合作抗戰到底的磅礴氣勢，引起了民眾的強烈共鳴。

(三)街頭宣傳

街頭宣傳時數頻繁，類型多樣，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舞勺少年都參與宣傳，是戰時最基本的宣傳方式，包括口號、演講、談話、廣播、歌詠、游行、標語、壁報、傳單、布告、街頭詩等。1939年軍政部頒布20條兵役宣傳標語通令全國，此后各地的沖街要瞿、墻壁、電桿、石刻、廣告，甚至黃包車的車背、抬夫的轎篷、剃頭匠的玻璃、貨郎擔的貨架、小學生的書包、竹筆筒、臉盆、瓷磚等到處寫滿了兵役宣傳標語或兵役法規摘要。各地的一些標語更是直白樸素，如成都“你不當兵不嫁你，留你一世打單身”，溫江“鋤頭給我，你拿槍去”等等。街頭演講最容易激發民眾的抗日斗志，江西奉新街頭演講者曾慷慨激昂地呼吁：“同胞們！記得去年日本鬼子打到甘坊來的野蠻嗎？燒我們的房屋，殺我們的妻兒，奸淫我們的姐妹，搶劫我們的東西。我們要替死難的父老兄弟姐妹們報仇！但報仇的唯一辦法就是當兵，當兵才能保住自己的田地財產，保住父母妻兒，保住祖宗墳墓呀！”[13]

應當指出，上述媒介或形式在具體兵役宣傳中并不是孤立的，而是最大限度地綜合運用，譬如1943年福建省軍管區在閩北各縣巡回宣傳時，就采用了公演戲劇、刷制標語、出版《從軍樂》壁報、解答兵役疑問函件、展覽漫畫、舉辦歌詠、放映電影等不同形式鼓舞民眾，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

三 兵役宣傳運動評價

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在中華民族烽煙告急的危殆局勢下發動了一場全民性的現代兵役教育運動，這場廣泛持久的宣傳運動在中國兵役動員史上尚屬首次，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和意義。

第一，兵役宣傳動員了大批青壯年奔赴戰場，為堅持持久抗戰直至最終勝利發揮了重要作用。據統計，自1937年至1945年，全國實征壯丁總計13922859名[14]，動員數量如此龐大的壯丁勇赴疆場絕非“拉壯丁”、強征之類的異舉就能予以合理闡釋的，其間蘊含著兵役宣傳所付出的種種努力。而抗戰末期國民政府加大宣傳力度，最終動員了151516名知識青年自愿入伍，超過預定數額的50%以上[15]，志愿青年熱烈投效的壯舉在一定程度上滌蕩了傳統賤視兵役的舊俗，改變了民眾畏懼兵役的心理，推動了戰時征兵制的實施。

第二，兵役宣傳植入了國家、民族、戰爭等觀念，使民眾真正與國家緊密相聯。兵役宣傳“民恥教戰”，喚起了“從來像一盤散沙”的民眾同仇敵愾、共赴國難的民族意識和愛國精神，在宣傳的鼓動下，民眾普遍的抗日熱情被激發起來，從通都大邑到山野村郭，民眾主動請纓，送子投軍，妻勸丈夫，兄弟爭役，背親入營，獨子應征，羽士棄道，棄職當兵，悔罪報國等種種壯舉不一而足，這是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民眾最廣泛的覺醒。

第三，兵役宣傳宣揚了現代兵役法的立法精神，使民眾重塑、更新了個人與國家、民族，兵役權利與義務的觀念，接受了一次超越兵役宣傳原旨的現代國民精神的啟蒙。這場運動表明，政府對民眾的力量是頗為倚重的，它重視人的感受，強調人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其間蘊涵著深刻的近代化精神。

第四，兵役宣傳塑造了新的民眾動員模式。自宋代至民國前期，國家采行募兵制，無需大規模的宣傳動員。抗戰則發動了中國戰爭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動員，兵役宣傳作為征兵制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動員全民奮起抗戰的重要途徑。在深入動員群眾抵抗侵略的過程中，國家動員組織力得以加強，并加速推進了中國現代兵員動員模式以及中國現代兵役制度的塑造和形成。

戰時兵役宣傳的意義雖顯，但也暴露出一些問題。1944年底軍委會曾報告稱：“對于兵役宣傳，除少數區縣市區尚稱努力外，余多數敷衍漠視，以致規避頂替，弊端百出，此皆宣傳不力之咎也。”[16]

第一，兵役宣傳組織不夠嚴密。各級兵役宣傳機構組織繁多，部門間并無密切聯系，工作中常常出現推諉、敷衍、重復、沖突的現象，“曾見一個鄉村，今日甲宣傳隊來宣傳，明日乙宣傳隊來宣傳，后日丙宣傳隊來宣傳，而所采用的宣傳方式和工具，既如出一轍，而其內容材料亦多相仝。”[17]這不僅影響宣傳工作的效率，更容易引起民眾的反感。

第二，兵役宣傳內容、形式遠離實際。兵役宣傳并未達到“通俗化”“大眾化”“生活化”的要求，一些宣傳內容過于夸大、空疏，比如“(學生)講什么‘國家存亡，民族絕續’、‘爭江山’、‘奪社稷’，談什么‘弱小民族’、‘帝國主義’、‘法西斯蒂’等，如同鴨子聽雷，不知所云”[18]。宣傳方式大部分仍不離口號、標語、演講等，少有優待服務等具體實踐。宣傳人員多為依法免緩役的對象，本身缺乏兵役實踐，對于把親人送上戰場的百姓來說毫無說服力。總之，這種遠離實際、單一僵化的宣傳，影響了宣傳的實際功效。

第三，鄉間宣傳力度微弱。雖然兵役宣傳法令要求“注意鄉村宣傳，毋偏重于城市”，但宣傳區域主要集中在城區及其附近二三十里的村落，“離城五十里外的農村，差不多是杳無音息。”[19]致使作為宣傳重點和弱點的鄉村民眾莫之所知，甚至不知抗戰為何事。戰時農村經濟文化落后，民情風尚語言各不相同，交通不便，民氣閉塞，宣傳者又多為“過慣了都市生活的知識分子”，素來與農民少有接觸，與民眾溝通存在隔閡，較難抓住宣傳的關鍵，找到正確的方法，又因下鄉宣傳時間短暫、區域有限，無法打破與被宣傳者之間的環境束縛，導致鄉村役政依然墨守成規。

第四，基層役政人員素質低劣。戰時基層保甲人員大多為能力薄弱之輩，甚至是狗茍蠅營的地痞游民、土豪劣紳，他們大都知識貧乏，認識膚淺，對于變化萬端的國內外時局、兵役法規、民眾心理等缺乏透徹了解。草創的《兵役法》和倉促推行的征兵制，無疑對他們是一種陌生的制度，他們“不熟看兵役法規，不注意研究，更不知道法規里面有什么規定”[20]，因此根本不知如何策動、啟發民眾。有些保甲長不但不把優待政策向民眾解釋，反而不準民眾曉得，企圖從中漁利，于是在征兵之時舞弊營私，強抓勒派，流弊由此滋生。而戰時宣傳經費籌措困難，基層役政人員對這種長期“不另支薪”的兵役宣傳大多敷衍了事，這種態度自然直接影響了宣傳的效果。

客觀地說，戰時兵役宣傳作為動員民眾積極服兵役的先鋒武器，為增強民族意識，轉變社會風氣，促進役政工作的順利進行發揮了積極作用，然而兵役宣傳存在的問題亦不可忽視。而把役政弊端首歸于“宣傳不力監督不夠”是缺乏政治審視的，雖然“兵役動員第一重在宣傳”[21]，但動員千百萬壯丁奔赴生死未卜的戰場絕不是僅靠“當兵好”一類空洞的口號或者純粹的道德感化就能解決的，它關乎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以及國民權力、權利的實現等諸多方面，如政治機構民主化、民眾教育普及、優待政策落實、新兵待遇改善、傷病兵及時獲救、役政弊端革除、“三平”原則徹底實行等。然而這些最務實效的“宣傳”對于戰時內外交困、百病叢生的國民政府來說根本無力全面實施，致使役政在紛亂中逐漸演化為“惡政”，并最終成為迅速摧毀國民黨統治根基的重要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