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者到性別自覺
——女性主義視角下的網絡直播

高宇先

(沈陽音樂學院戲劇影視學院，遼寧 沈陽 110000)

秀場直播中的男主播比例正在呈現增長趨勢，男女平等的意識有所覺醒，女性正在努力通過媒介掌握話語權。網絡直播的未來發展必須要樹立開放的性別意識，避免以女性作為消費點，跳脫男性審美的單向維度，認同性別差異自身包含的多樣審美價值與文化價值。女性主義批判思想是起點而不是終點，要構建出男女平等的文化氛圍，實現男性與女性真正和諧平等。

一 符號化、媒介化的“女性美”

網絡直播與其他大眾傳播形式所展現的“女性美”有一定共性，也有獨特個性，筆者將通過兩者的比較來進一步分析網絡直播中的“女性美”。

不同的時代對于“女性美”有著不同的定義，有學者研究表明，進入20世紀以來，“女性美”曾經歷了啟蒙、發展、覺醒三個階段，尤其是最近20年，在大眾傳媒的作用下，媒體化的典型的“女人”形象越來越接近于“年輕貌美”，女性對外表的追求達到極致，身體符號化、媒介化程度加劇[1]。時代對于“女性美”的定義，著重于對外貌和身材的持續塑造，已經細化到了每一個細小的身體部位。這樣的“女性美”已經被大多數人所認可，似乎所有的女性都在追求著“林志玲的身材”“李小璐的鼻子”“高圓圓的眼睛”。電視廣告以及娛樂公司通過對“女人”的形象塑造成功構建了這個時代關于“女性美”的特點：集中表現為外在美的精致化追求。

同時，隨著傳播媒介的不斷發展和逐漸完善，越來越多的媒體注意到對“女性美”的展示，不能僅僅停留在外在美的追求，越來越關注女性內在美。女明星的美也不僅僅停留在發型、服飾或者五官評論上，林志玲的高學歷、高情商，高圓圓的氣質與涵養以及陳意涵運動達人、不老女神等評論女明星學識、人品、好的生活習慣等內在美開始被挖掘和傳播。“美女”開始表征為一種生活態度，甚至是一種人格。對于女性內在美的認可正體現了對女性社會價值的認可，真正的女性美一定是通過積極陽光美好的生活所體現出的女性美。隨著女性主義的發展，媒體對于性別文化的構建越來越朝著平等、完善的方向發展，“女性美”的展現也呈現出多元化的趨勢。

在商業時尚雜志、影視作品等其他大眾傳播形式中，“女性美”雖然也以外貌、身材為第一評判標準，但正朝著越來越正向價值、內在化、多元化的趨勢發展。對“美女”形象的宣傳也更加符合女性社會價值的追求，越來越完整。

二 網絡直播中美女主播“女性美”的特點

相比較其他大眾傳播形式中的“女性美”，美女直播中所展現的“女性美”同樣是以外在美為第一標準，但這種外在美已經不像大眾傳播媒體那樣追求極致的、標準的、小人群的“完美”(比如明星)。美女直播中的女主播們大都是普通人，她們不像明星一樣經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進行專業的身體護理，有專業的化妝師和造型師。所以，我們看到網絡直播中產生的“網紅”其實是“明星”在網絡世界的大眾化縮影，越來越多的人成為網紅。只要女性擁有還不錯的容貌，愿意在大眾面前展示自己，不一定要所有的五官都那么精致，有一項符合大眾審美的就可以成為網紅。網絡直播中審美多元化與差異化的現實讓人印象深刻。

然而，相比較其他大眾傳播形式所展現出的關于女性品德、學識、生活方式等多樣化的內容，網絡直播所展現的單純的外在“女性美”，在缺乏內在美的支撐之下就會變得空洞、低俗，尤其是對于女性身體美的展示，僅僅圍繞性感和媚俗展開，主播們穿著質感并不好的衣服，在環境陰暗的小房間里對著鏡頭扭捏發嗲拋媚眼，充滿著色情化的氣息，這是由網絡直播的低門檻和高淘汰率決定的[2]。由于網絡直播準入門檻過低，女主播們須在不斷地模仿中才能形成自己的主播風格。從模仿明星到模仿其他高人氣主播，較為成功的女主播所呈現出的“女性美”又明顯帶有同質化特點，這與整個網絡直播行業的多樣化審美生態形成鮮明對照。從其他大眾傳播形式所傳遞的“女性美”的價值構建來說，網絡直播中的女性相對于整個社會大的傳媒生態環境來說也是受眾，所以她們受到其他大眾傳播形式關于“女性美”的價值構建的影響，會追求固化的、主流的審美標準與行為模式。另外，這些主播們展現美的方式、主播的風格也都類似，她們用一樣的話語形態索求小禮物，用同樣的手勢表達感謝，來展現自己的女性魅力。

三 網絡直播中女性主體性的表達

(一)女性自我意識覺醒

我們欣喜地看到，愈來愈多的主播能夠展現自我，認同自我價值。美女直播多出現在秀場直播中，女性愿意通過直播去“秀”出自己，在直播內容中占相當大比重的就是自己的顏值。這從心理學角度來講是一種印象管理，就是控制自己的形象展現給別人。直播的女性對自己的顏值往往是很滿意的，認為自己的顏值可以向外人展示，進而獲得他人反饋的滿足感，這被她們認為是一個非常有意義的目標，也就會越來越傾向于向他人展示自我。

而在直播當中，主播與觀眾最常見的互動就是“主播好美”“謝謝”。這樣一種直接積極地表達，會使主播們被認可，也就是主播心理動機中的“被認同感”，在這樣的正向反饋中主播們就會認為顏值是自己所能展示給觀眾的重要價值，繼而更愿意把自己展現出來，然后獲得稱贊，并繼續展現。

如果我們細心觀察就會發現，在現實生活中給予女性展示自我的平臺非常少，女性在男權社會思想的影響下，多被認為與男性在“智力”和“能力”上有懸殊，所以多被認為應該去做一些“不太重要的”“輔助男人的”工作，例如“秘書”“護士”，而男性多在生活中擔當重要職位。不難發現，主要國家領導人均為男性，多數領域的領導者多為男性，醫生、警察等“高能力”體現的工作往往都是男性在從事。男性在日常生活中，在工作上更容易去展現自己的優勢，實現自己的價值。而女性不光在工作上不能輕易展現自己，實現自己的價值，在“男主外，女主內”思想的影響下，女性通常是封閉的，不善于表達自己的優勢的。但是直播平臺中的女主播卻大膽、主動地向成百上千甚至上萬的陌生人去展現自己的美，更可以在直播平臺上展現自己的才藝，我們看到越來越專業的才藝展示，鋼琴、吉他等，這從某種程度上講，體現了女性更加關注自己，勇于追求自我價值，主動展現自我意識的覺醒，為固化的男女差異增加了彈性。

(二)更多主播男女平等意識覺醒

我們已經看到越來越多的年輕、帥氣的男主播加入到秀場直播的行列中，混跡于美女直播中。雖然占比很少，也并沒有像美女直播一樣有專門的分欄，但是女性觀眾對男主播的關注卻不比男性觀眾對女主播的關注少。女性觀眾在男主播的直播間，也會通過刷禮物的形式表示自己對主播的支持，我們看到，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雖然沒有停止“消費女色”，但也出現了“消費男色”的現象[3]。從這一現象也可觀察到男女平等的意識逐漸在覺醒，女性們也開始像男性一樣去考慮自己的需求，承認自己的本能。

另外，在美女直播間會發現，會有一些低俗的男性觀眾偶出惡俗之語，但直播平臺為主播專門設置了一個“禁言”功能，女主播有讓她討厭的男人“閉嘴”的權力。越來越多的女主播在展示自己的美的同時會把自己和男性觀眾擺在同等的位置上，并不是“買家”與“賣家”的關系，她們重視自己被尊重的程度，在看到惡俗言語的時候，第一時間將這樣的觀眾“禁言”屏蔽掉。而通過調查，男性觀眾在觀看美女直播時也越來越注重主播所呈現的象征內在價值的直播內容，男性與女性越來越被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而非單一的“主體”與“客體”的關系。

四 仍舊作為“他者”存在

(一)被物化、符號化的女性

由于長時間被認為“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女性形象的深入人心，在男權思想中女性是不具備自我價值的，“女人是男人的一節肋骨” 的說法其實體現了男權思想中，女性是男性所屬物品的物化女性看法。在網絡直播中，女性仍然沒有逃脫被物化的命運，網絡直播在利益驅使下的互動機制，將女主播物化為可以用金錢衡量的物品。女性的顏值、美貌和身體被認為是有價值的物品，在直播間可以被男性打賞或購買[4]。網絡直播中色情內容的泛濫，也是在錢色交易下，對女性物化而造成的結果。而“美女直播”被設為一個專欄，主播們會被標上各種“氣質”“性感”“聲音好聽”等標簽，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美女”己經被符號化了，賦予的是“可供消遣”“可被消費”的意義。

(二)被客體化的女性

在男性霸權的社會文化中，男性被認為是社會的主體，而女性則被認為是男性的附庸和工具，沒有自己的權利與意識，在生活中處處被“客體化”。表面上看“女主播”占據了一個“主”字，可在直播中，真正作為主導者的是那些男性觀眾，歸根到底，女主播播的內容還是男性愿意看的，是以滿足男性窺私欲望為標準的，所以她們化美麗的妝容，有意無意地裸露身體，在男性觀眾打賞時送上飛吻，為了滿足男性觀眾的要求換衣服、撩頭發、調整攝像頭的位置等。她們在擁有超高人氣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被無數雙獵奇的眼睛賞玩、艷羨、品評甚至是辱罵。由此看來女主播展示自己還是依附于男性需求，她們其實并不清楚自己想要展示什么，并沒有展示出自己的獨立性，男性要裸露身體她們就裸露身體，甚至可以裸露得無底線，男性要濃眉大眼尖下巴，她們就整形成濃眉大眼尖下巴。可見，即使在話語環境如此輕松的網絡上，女性還是多數以客體的形式而存在的。

(三)對女性的侮辱貶低

男性視角因為視女性為客體，所以通常不懂得尊重女性。在現實生活中，由于女性的付出被定位于在“私密空間”即家庭中，并賦予女性“家庭主婦”“賢妻良母”的印象標簽。所以經常聽到女性抱怨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尊重，男性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比女性優秀，自己對于家庭和社會的貢獻更大。所以媒體尤其是網絡媒體上多見對女性帶有貶低色彩的詞語表達，例如“小三”“綠茶婊”，而在直播中也不例外，有很多男性在直播間內對女主播用詞猥瑣、表達下流，還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筆者在直播間就看到過這樣的男性觀眾，更有甚者，在被女主播或者平臺禁言之后還會換一個賬號繼續上來發泄自己的情緒進行更過分地辱罵。在直播中男性對于女性的侮辱只是個例，但這種侮辱和貶低實際上具有普遍性，在很多社交軟件里都可以看到。

五 性別意識下的網絡主播如何跳出男權陷阱

現在網絡直播出現內容同質化、低俗、色情化問題，平臺發展受限，營利模式單一等問題，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發展中照搬了或者是迎合了現實社會固化的性別意識。以“美女”為噱頭的初衷，限制了直播內容的多樣化，同時也在物化女性的男權意識下滋生了錢色交易等問題。直播平臺在發展過程中應主動跳出男權社會固化的、刻板的審美取向，積極主動探索性別差異下多元化展示、欣賞的可能性。

(一)建立男女平等的媒介環境

就目前的現狀來看，傳統媒體已經意識到性別文化構建的重要性，但在傳遞信息的同時受根深蒂固的男權思想的影響以及經濟利益的推動，不自覺地還是會出現建立了女性刻板印象，歧視女性，以男性審美去建立對女性的評判標準使得女性生活在以男性審美構建的擬態環境中[5]。而在網絡環境中，在“人人都是傳播者”寬松媒介生態環境下，網絡媒體建立的擬態環境以男性審美建立審判標準的程度更深，女性在這個環境中面對著無法真正認識自己的雙重困境，也就談不上自我意識的覺醒了，所以構建男女平等的擬態環境是網絡媒體在構建性別文化中可以發揮的最主要的作用。

由于網絡媒體中信息量巨大、碎片化信息較多，偏激言論、不實信息隨處都是，對于女性的侮辱、歧視、消費等信息也正是在這樣的信息潮流中被推向更多的受眾，人們每天接觸網絡的時間最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辨別信息的能力，很多帶有錯誤價值導向的信息例如微信朋友圈里被大量轉發的“女人，就應該……”“如何智斗小三”“女人太強，好景不長”“女人越有魅力，男人越愛”等誤導女性放棄自我意識與自我價值的言論。這樣的言論其實是在強化男權思維中女性要依附男性而活的價值取向。在傳統媒體中，因為“把關人”功能較強，這類言論幾乎不會出現在媒體上。而網絡媒體也應該構建完整的兩性平等的擬態環境。新媒體也應該加強對信息的“把關”與過濾。

(二)促進女性意識的覺醒

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首先應對性別的概念有清醒的認知。性別分為自然性別和社會性別兩類，自然性別是人類生理上的性別，而社會性別是文化產物，是人在社會生存環境中被構建出來的[6]。男權社會形成了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價值觀，女性意識的形成也是社會發展過程中文化的產物。通過媒介形成的女性刻板印象可以被塑造也同樣可以被消除。所以女性要在日常生活中隨時保持自己獨立性，正確看待男權社會沿襲下來的男性霸權主義的思想，同時了解男權社會的支配方式，明白女性和男性一樣除了生理上的差別之外，同樣享有獨立的人格。

媒體包括網絡媒體在這個過程中因為其強大的影響力，自然就擔負起重塑女性主體意識的重擔，尋找到女性作為主體而非客體的獨立人格，創新并建構出和諧的男性與女性的相處環境，立足于人文主義價值立場，以女性個體的個人體驗為基礎，在對待女性時將女性視為“人”的完整個體的基礎上引導女性去構建自己的個人價值，而不是從男性的視角以男性的標準為主。媒體應該首先理解兩性差異， 樹立正確的性別意識。女性應該了解并重視自己的價值，學會從女性的角度思考問題，加深對社會性別概念的理解，讓自己不局限于傳統的家庭生活中，積極參與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工作，跳出男權思維的禁錮，來適應社會的不斷變更，滿足發展的需求。

(三)從“女為悅己者容”到自我激賞——多元化“女性美”的呈現

“女為悅己者容”集中體現了我們的審美深層基因中的固有局限。被“欣賞”、被“選擇”的女性，其價值實現的上限依然是從屬性價值，而非自在價值。女性主播整體性別意識的覺醒尚需時日，網絡直播文化天然具有的包容性、開放性、價值相對化特點為網絡主播的性別自覺與呈現提供了有利的環境，但網絡直播的商業化屬性對“頭部”內容與“網紅”的打造又加劇了網絡直播審美“男性化”、刻板化的危險，為了防范“再男性化”的審美單一化趨勢，適度的準入門檻與行業監管是必要的[7]。現在各大直播平臺幾乎沒有準入門檻，任何人只要有手機有網絡都可以進行直播，這符合了大眾消費注重娛樂消費的追求，但是也大大降低了直播內容品質，造成了內容同質化。如果可以適當提高準入門檻，尤其在聘請職業主播時不要單以顏值為評判標準，哪怕僅從職業主播的門檻入手，找一些稍微具有專業化能力、三觀健全的主播去承擔直播平臺上意見領袖的作用。平臺采取之前相同的扶持模式，幫助這些主播占據熱門榜單，業余主播也會思考怎樣才能獲取更多的粉絲，在這些積極向上的意見領袖的帶領之下，直播平臺的生態環境應該可以得到進一步的提升。

同時注意加強監管，加強系統監控，對直播過程中出現的失范問題進行及時處理，通過監管加強使用用戶的媒介素養，幫助他們選擇積極的正能量內容，屏蔽掉污穢、污染網絡直播平臺媒介生態環境的信息。不要僅限于秀場狂歡，不要把女性作為唯一的看點，讓更多人的特長與技能可以在網絡平臺得以施展。通過消除性別界限，平衡男女主播的占比，消除男性與女性看與被看的固定設置，主播用戶會增加大量男性用戶，受眾用戶會增加大量女性用戶，有助于一改之前的固定模式，構建更加多元包容的網絡直播文化。

參考文獻：

[1]賈毅.網絡秀場直播的“興”與“衰”——人際交互·狂歡盛宴·文化陷阱[J].編輯之友，2016，(11).

[2][6]趙夢媛.網絡直播在我國傳播現狀及其特征分析[J].西部學刊，2016，(8).

[3]黃洋.網絡傳播中的女性成名現象分析[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

[4][5]劉利群，張敬捷.媒介與女性研究教程[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3.

[7]李黎丹.網絡直播可持續發展路徑探析[J].南方論壇，20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