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姍姍 陳群輝
(1.長江大學 法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2.荊州市公安縣人民檢察院,湖北 公安 434300)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171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對于需要補充偵查的,可以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也可以自行偵查?!惫V環節自行偵查權可以界定為一種補充偵查權,是指“公安機關或者人民檢察院對于案件部分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或者尚有遺漏罪行、遺漏同案犯罪嫌疑人的,依照法定程序,在原有偵查工作的基礎上進一步調查、補充證據的訴訟活動”[1]。
自行偵查是檢察官自身調查證據、查明事實的活動,具有親歷性。通過自行偵查,檢察官可以充分了解案件的證據及事實,同時有針對性地補強證據,增強對案件的把握和內心確信,這對案件能否起訴、開庭如何答辯意義重大。檢察官在親歷案件自行偵查的同時,可以履行法律監督職能,對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進行有效監督,及時糾正違法偵查行為。另外,檢察官在審查起訴過程中注重案件的書面審查與親歷性審查相結合,這與司法改革中檢察官的終身責任制也相適應。
自行偵查是指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過程中發現案件存在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部分,有目的、有針對性地通過自行偵查補充證據的活動。自行偵查后于公安機關的偵查活動,是一種偵查的事后救濟措施,具有明顯的救濟性。檢察機關公訴部門基于公安機關獲得的證據,針對需要補充的部分,通過自行偵查收集證據、查明事實,使證據能夠達到刑事案件的起訴標準,即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進而充分指控犯罪。同時,公訴部門檢察官通過行使自行偵查權,能夠實現對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利的充分保護,對被害人、嫌疑人而言,是一種權利救濟。
《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383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在審查起訴中決定自行偵查的,應當在審查起訴期限內偵查完畢。而刑事訴訟法規定,公安機關補充偵查的期限為一個月,檢察機關收到公安機關重報的案件卷宗后審查起訴期限重新計算,二者相比較,退查公安機關無疑使得辦案周期過長,訴訟效率降低。對于需要補充部分證據的基層院常見案件,如交通肇事、侵財等類型案件來說,檢察官行使自行偵查權比退查更加合適。一方面,檢察官可以避免拖延辦案周期,快辦快結,迅速投身下一個案件;另一方面,對于情節輕微、可以適用非監禁刑或者刑期較短的案件,自行偵查明顯減少了犯罪嫌疑人的羈押時間,同時也能避免法院在判決時刑期比羈押時間短的尷尬境地,這對于保障犯罪嫌疑人合法權利有著重要作用。
當前,雖然公訴環節自行偵查的適用有重要意義,但自行偵查適用少、運用不充分的情形在司法實踐中非常明顯。以某基層院為例,該院2014年共受理刑事案件356件523人次,其中一次退查案件有67件137人次,適用自行補充偵查只有3件3人次;2015年受理刑事案件381件464人次,其中一次退查案件110件174人次,適用自行補充偵查只有4件5人次;2016年受理刑事案件417件565人次,其中一次退查案件113件195人次,適用自行補充偵查只有6件8人次。該院2014~2016年退查案件占全年受理刑事案件的比重分別為18%、28%、27%,而自行偵查的案件所占比重僅為0.8%、1%、1.4%。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公訴環節自行偵查適用較少。分析其產生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法律規定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過程中有以下三種情形可以自行補充偵查:一是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二是遺漏罪行,三是遺漏同案犯罪嫌疑人。目前,關于檢察機關公訴環節的自行偵查,只有該條原則性、概括性規定,并沒有相應的實施細則出臺,沒有明確規定自行偵查適用的案件及證據范圍,啟動程序、審批程序和偵查程序,偵查手段和偵查方法,相應的人員、技術支持,因而只能選擇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
目前對公訴環節的自行偵查僅有刑事訴訟法和刑事訴訟規則中的概括性規定,并沒有法律法規來明確有關機關和個人配合調查的義務,使得案件承辦檢察官在自行偵查中遇到困難,以致無法達到預期的偵查效果,導致自行偵查適用率不高,大多選擇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另外,檢察官在行使自行偵查權時缺乏必要的偵查手段和方式,也難以獲得人員、技術等方面的支持和配合,這同樣導致自行偵查適用率低。
刑事訴訟法規定公訴部門向公安機關退查、公安機關補偵的期限為一個月,檢察機關收到公安機關重報的案件卷宗后審查起訴期限重新計算。與退回公安機會補充偵查不同,自行偵查只能在審查起訴期限內完成。這對于目前普遍存在著“案多人少”、辦案壓力大等情形的公訴部門來說,完全可以稱之為“心有余而力不足”。與此同時,在司法體制改革的大背景下,證據審查更加嚴謹,要求嚴格,工作量大。在有限的審查起訴期限內要求檢察官自行補充偵查,在司法實踐中顯然難以實現,這也是自行偵查適用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刑事訴訟法并沒有明確界定行使自行偵查權的案件和證據范圍,這對于自行偵查權的運用非常不利,筆者從辦案實踐中總結,認為公訴部門可以針對以下幾類證據適用自行偵查。
第一,公安機關不作為的情形。在案件審查起訴過程中,公安機關有時會因為種種原因忽視對犯罪嫌疑人有利的證據,或者遺漏重要證據、遺漏同案犯,且經公訴部門要求補證后仍不作為,甚至在退查之后仍然退而不查。此種情形下,要求公安機關偵查不具有期待性,公訴部門需要自行偵查。如張某某涉嫌重大責任事故案,檢察官經審查認為,除了直接負責施工的張某某外,工程的承包方負責人沈某某、監理方夏某某、安全員陳某某同樣對事故發生負有重要責任,但公安機關并沒有移送相關證據,且經公訴部門退查,公安機關仍然沒有補充證據。案件承辦檢察官通過調取原始證據、詢問有關證人、查找法律法規依據,最后通過自行偵查,成功追訴犯罪嫌疑人沈某某、夏某某、陳某某。
第二,程序違法、違法偵查行為及非法證據排除。在案件審查起訴環節,公安機關存在超期羈押等程序違法行為,刑訊逼供、誘供等違法偵查行為時,公訴部門開展自行偵查,如查證屬實,可以及時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程序。如李某某盜竊案,承辦檢察官在提訊犯罪嫌疑人李某某時,李某某辯解稱自己并非入室盜竊,而是在盜竊的過程中被戶主抓獲并帶入室內,并提及自己的有罪供述是民警通過刑訊逼供獲得的,還明確提出刑訊逼供的時間、地點、相關人員。對此,案件承辦檢察官通過到犯罪現場實地查看、開展偵查實驗、調取李某某入所體檢資料,確認李某某的辯解屬實,在依法排除非法證據后,公訴部門對李某某作出不起訴決定。
第三,罪與非罪、重罪與輕罪的證據。罪與非罪、重罪與輕罪的證據主要有犯罪嫌疑人不在犯罪現場、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屬于依法不負刑事責任的精神病人等,該證據與定罪量刑密切相關,是檢察官審查公訴案件的重點,同樣也是自行偵查需要關注的重點。如胡某某盜竊案,公安機關指控胡某某在江蘇省某醫院盜竊他人財物,作案數十起,承辦檢察官在查閱卷宗的時候發現,胡某某涉嫌多次盜竊,其中有一起作案時間為2016年6月5日,而通話清單顯示案發當天胡某某在荊州,這說明胡某某很有可能不在犯罪現場。承辦檢察官通過訊問犯罪嫌疑人,了解其行動軌跡,最后確定2016年6月5日的盜竊并不是胡某某所為,遂對該筆盜竊不予認定。
第四,有關量刑的證據。自行偵查權應該圍繞核心證據進行,在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的年齡、自首立功、犯罪前科等證據關乎是否構罪、從重從輕、如何量刑,該部分證據由檢察官自行偵查,會更加客觀公正。如王某某盜竊案,承辦檢察官發現王某某是黑戶,沒有戶口及身份證、出生證明能夠證明其年齡。王某某同奶奶一起生活,父母都不在,王某某自己口述的出生日期沒有證據能夠證實。承辦檢察官走訪王某某居住地的村民、親戚朋友及其出生時負責接生的人,并調取證人提及的與王某某同年出生的朱某某、袁某某的身份信息,確定王某某的年齡,證實其為已滿16周歲不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經未成年人檢察部門檢察官審查案件證據與事實,王某某依法被適用附條件不起訴。
第五,對個別證據及單一、矛盾言詞證據的查證。在辦案實踐中,并不需要每一個案件都退查,對需要補充的個別證據,如對定罪無影響,但對累犯認定、對量刑有影響的前科資料,可以通過自行偵查去取證。此外,對單一、矛盾的言詞證據的核實,適用自行偵查也會更加合適。如張某某盜竊案,張某某借宿李某某家中,次日早上趁李某某去洗手間之機,將李某某房間內的手提包盜走,包內含現金若干,張某某到案后供述稱其盜竊現金5000元,而被害人李某某稱被盜現金為8000元,雙方存在數額上的分歧,且該分歧對量刑有一定影響。案件承辦檢察官通過訊問犯罪嫌疑人、詢問被害人、詢問證人,調取銀行流水,最后確定盜竊財物金額為5000元,并以盜竊5000元提起公訴。
公訴部門行使自行偵查權缺乏強制力,無法取得預期的偵查效果,故此需要相應的偵查方式和偵查手段。公訴部門的自行偵查被定性為補充偵查,這種補充偵查與公安機關的偵查權既有相似之處,也有不同之處。補充偵查權可以視為偵查權的一種,故在偵查方式和偵查手段上,自行偵查可以充分運用法律規定的偵查方式和偵查手段。此外,在詢問、訊問、調取證據的過程中,案件承辦檢察官可以尋求院內法警、技術等部門的配合,獲取必要的人員及技術支持,還可以通過全程同步錄音錄像設備或執法記錄儀記錄全過程,必要時還可要求公安機關偵查人員提供專業幫助。
公訴環節自行偵查權是法律賦予的權力,任何權力都不應該被濫用。公訴部門檢察官應該提高認識,積極行使法律賦予的自行偵查權,避免自行偵查權濫用。此外,應當出臺相應的實施細則,從制度上明確自行偵查權的適用范圍、方式、手段及保障,從程序上明確自行偵查權的啟動、審批、監督程序,避免濫用自行偵查權侵害他人合法權利。自行偵查的意義和最終目的是查明犯罪,追訴漏罪、漏犯,加強對公安部門的監督,提升訴訟效率,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利。
“檢察官客觀性義務的內涵,通常認為有發現真實、守護法律、保持中立的義務。所謂以事實為依據,這種事實應該是真實的,檢察官應當履行全面審查和忠實于事實真相的義務?!盵2]自行偵查權的行使基于檢察官客觀中立的立場,是檢察官的重要客觀義務,同樣也是司法公正、法律監督的必然要求。自行偵查權的行使于檢察官有著重要意義;于犯罪嫌疑人有著重要意義;更重要的是,于查明犯罪有著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