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香永存

劉致遠

史鐵生說“人死后會化成天上的一顆星；為活著的人照路”，可我奶奶不這樣，她走后我再也沒有了在黑暗中行走的勇氣，但只要看到了星星，又會看到奶奶。

我奶奶做了一輩子醬，她的性格早已和她做的醬合為一體，純樸清香。當然，奶奶也用這醬教會我人生道理，記得奶奶說過“做人和做醬是一樣的，要反復捶打，通風晾曬，否則就會變酸。”奶奶平時話不多，但她在做醬時總愛說話，也許是因為我在旁邊吧。在攪拌醬時，她總是會取出一點，自己嘗一嘗，再讓趴在醬缸沿邊的我嘗嘗，慈詳而期待地看著我，讓我說說醬的味道……奶奶說：“醬入壇時間長短不同，醬香也就不一樣，缺少陽光的照射，沒有晝夜溫差的變化，沒有長時間的發酵，沒有棍子的上下攪拌擠壓，醬香就單薄，不濃郁，有時候啊，這生活的溝溝坎坎和醬發酵過程是很相似的，只有經過太陽的曝曬、長時間發酵、充分攪拌，再曝曬、再發酵、再攪拌，反復幾個月，濃郁、醇厚的醬香才會留存下來。”是的，我記住了奶奶，并已深深地感受到了您的醬香，以及對您的深切想念。

奶，您走后我再也沒有調皮搗蛋了，也再也沒和二狗子打架了，為了紀念您，我開始學做醬了，雖然還有些不足，但我會改正也會堅持下去的。家里的醬壇還是您在時的布置，就好像您還會彎著腰捶打醬餅蹲下品醬一樣，好像您從未離開，以前您愛嘮叨我總會亂翻壇蓋讓醬入了塵，現在我時時看著它，護著它，就像您對我那樣，如果您還在的話，不知會有多高興呢！是吧？奶！我真的希望您能看到，因為您的醬，我變乖了。

奶，您走后我再也沒有哭過，因為您說過“醬只有經過太陽的曝曬、長時間發酵、充分攪拌，再曝曬、再發酵、再攪拌，反復幾個月，濃郁、醇厚的醬香才會留存下來”為了紀念您，村里有用幫忙收田的，我拿著鐮就去了，不為別的，就為給您續名聲。以前只要稍受打擊我就嗚嗚大哭，多大的痛苦都會在您端上噴香蒜蓉醬前化解。您在世時我總是這樣沒緣由的哭喊，總是需要您的安慰，現在您走了，我竟然一直沒有哭過，要是您看見了一定會再遞給我來熬制一碟蒜蓉醬的。就連農村里的胖大嬸都說我長大了。奶，您聽見了嗎？因為您的醬香，我不再哭了，我長大了。

奶，您走后我更注意身體了，就像您在時照顧我的那樣。為了紀念您，一碟醬，一個饃，兩個蛋，兩碗飯，您給我安排的菜譜我可一直保持著呢。我長高了，也長壯了，成家里的大梁了，能幫您搬醬壇了。奶，我真的有力氣了，您看我這肌肉，再不是以前的瘦骨頭了。要是您還在，會不會拉著我和門前的小槐樹比比高，會不會要我和您一起捶醬餅……而您卻離開了，我再也見不到您了。奶，我多想和您一起來做一壇醬啊！只因為那濃郁、醇厚而永不消散的醬香！

奶，您就這么走了，我再也沒有了放肆的理由和不安的借口。我發酵了、我的心隨著醬棍上下搓揉壓擠……慢慢，慢慢地開始變得如同您釀制的醬那樣，有了香氣。

奶，您知道嗎？您是我永遠的星光，是我忘不掉的記憶，是我護著不愿埋掉的棺。我把家里釀制最久的醬裝了一壇放在您的身邊，希望您能時時聞到這醬香。我愿意相信人死后有靈魂不滅，您再回到我的身旁在陽光剛好的早上，如從前一樣教我捶餅釀醬。

奶，您這一生都浸在醬香里，也用這醬香教我成長，促我長大。我愿用命延您的魂，愿這醬香永存，愿奶奶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