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海
摘 要:協商民主作為當今世界的一種新型民主形態,自20世紀中期起,在中西方國家都有實踐上的探索和理論上的思考。但由于文化背景、歷史傳統和制度基礎等方面的不同,使得協商民主在中西方的生成與發展過程中呈現出本質性的區別。在比較視域下,從學理上深入剖析中西方協商民主起源上的路徑差異、機理上的異曲同工、價值上的交流互鑒和本質上的同構異質等錯綜復雜的關系,實現我國協商民主實踐上的追根溯源和理論上的正本清源,有利于全面厘清中西方協商民主之間的區別和聯系,科學認知我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鮮明特色、獨特優勢和時代價值,自覺增強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
關鍵詞:中國協商民主;西方協商民主;同構異質
中圖分類號:D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8)02-0010-07
在當今世界的民主化進程中,協商民主作為一種新型民主形態,自20世紀中期起,中西方國家都有實踐上的探索和理論上的思考,但從政治發展的現實看,目前中國的協商民主已成為中國社會主義政治制度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而西方的協商民主則主要表現為社會基層自治領域的協商實踐,尚缺乏國家層面的系統化制度安排。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文化背景、歷史傳統和制度基礎等方面的不同,使協商民主在中西方的生成與發展過程中呈現出本質性的區別。因此,在比較視域下,從學理上深入剖析中西方協商民主之間的區別和聯系,有助于科學認知我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鮮明特色、獨特優勢和時代價值,自覺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從而充分彰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制度的特點與優勢。
一、中西方協商民主起源上的路徑差異
從認識論的角度講,“理論與實踐的關系是復雜的,有時理論先行,有時卻是實踐在先”①。協商民主作為當今世界的一種新型民主形態,其理論與實踐的生成邏輯表現在中西方國家起源上的明顯差異,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發展路徑:在中國,是實踐探索起源較早,制度建設成效顯著;在西方,是理論探討開始較早,實踐進程卻收效甚微。
1.中國協商民主來自長期實踐基礎上的政治創造
中國協商民主是中國共產黨在挽救民族危亡、爭取民族獨立和實現國家富強的過程中,主動順應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需要,在繼承中國優秀傳統政治文化的基礎上,自覺從中國獨特的經濟、政治和文化條件出發,在領導人民實現人民民主的長期實踐中創造出來的一種內生性制度成果。它發軔于民主革命時期的統一戰線,形成于通過與各民主黨派協商建立新中國時期,發展于新中國成立后各領域的民主協商探索時期,經過半個多世紀的不斷創新和完善,不僅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而且已經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的重要內容。
從中國民主政治的發展邏輯看,中國共產黨是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過程中,在與各革命階級聯合而建立的統一戰線中,孕育了協商民主這種特有的民主形式。1949年,中國共產黨又在與各民主黨派、社會各界人士協商的基礎上,正式確立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標志著中國協商民主的初步形成。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逐步深化對協商民主內涵的認識,不斷加強人民政協制度建設,努力構建社會協商對話機制,積極推進基層民主協商,取得了顯著成效,從而走出了一條既適合中國國情又具有鮮明特色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發展道路。
半個多世紀的實踐證明,社會主義協商民主作為我國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在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過程中,從體制機制上構建起國家與社會、政府與公民、組織與個人之間等多元政治主體的良性互動和協作關系,為人民群眾的政治參與和理性交流提供了重要的制度平臺,具有主體廣泛性、政治包容性和效果顯著性等突出特點和巨大優勢,是我們黨在政治建設中尊重人民主體地位的一種制度安排,是實現人民當家作主和維護人民群眾利益的工作機制。從民主建構的機理來看,中國的協商民主在政治實踐中既重視多數人的利益,也尊重少數人的訴求,協商過程主要是通過個人不同偏好的相互轉換和矛盾利益的共同兼顧,從而形成在共識基礎上公共利益最大化的決策,保證人民群眾能夠平等地、真實地、經常地參與到國家治理、社會治理和基層治理等各項工作和事務中來,彰顯了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特點和優勢。
由此可見,中國協商民主的生成與發展既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一種權宜之計,從根本上講,它是中國共產黨為實現人民當家作主而不斷推進實踐創新、理論創新和制度創新的產物,體現了人民民主的本質要求。
2.西方協商民主源于民主應然視野下的理論探討
從歷史上看,自西方工業革命以來,特別是伴隨著資產階級政治革命的勝利和民族國家的建立,發源于古希臘雅典城邦國家的以公民共同討論和決定公共事務為特征的直接民主不再適應現代國家的治理。為了探尋人民主權在人口眾多和疆域遼闊國家的有效實現形式,以英國的洛克、密爾和法國的孟德斯鳩、盧梭等人為代表的西方思想家,從抽象的人性論出發,大力宣揚“天賦人權”“個性自由”和“社會契約”等學說,從而創立了基于個人權利至上的資產階級代議民主理論。此后,又經過約瑟夫·熊彼特、羅伯特·達爾和喬萬尼·薩托利等人的加工與改造,民主的本質逐漸被固化和演繹為政治精英靠爭取人民的選票而取得做出政治決定權力的方法。于是,以選舉為核心要義的代議民主制度便成為世界資本主義國家占統治地位的政治制度,并逐步被供奉為民主的經典模式。但由于代議制民主從其產生之日起,只是把民主作為人民選舉政治精英的一種方法和手段,因此,在選舉之后,往往會產生極力排斥和限制廣大民眾對政治過程和重大決策直接參與的現象。依靠這種民主制度建立的政府在政治過程中能否真正代表和反映人民的意愿,一直以來廣受人們的質疑。對此,即便是以提出“人民主權”而著稱于世的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在批判18世紀英國的議會制度時,也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英國人民自以為是自由的,他們是大錯特錯了。他們只有在選舉國會議員的期間,才是自由的;議員一旦選出之后,他們就是奴隸,他們就等于零了。”②
特別是自20世紀下半期以來,由于西方國家的社會階層、利益主體、社會文化日益多元化,使得不同階級、不同黨派尤其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和對立也日趨凸顯,從而使很多國家在治理過程中紛紛出現了公民政治冷漠、政府效率低下甚至否決政治極化等諸多弊病和問題。為了喚醒民眾的責任,擴大公眾的參與,維護社會的穩定,自20世紀80年代起,西方國家的一些政治理論家認為,由于政治過程的極其復雜性,尤其是在異質性的社會條件下,民主的核心應是偏好的改變而不是偏好的聚合。而通過簡單多數原則實現利益聚合的間接代議民主(或選舉民主)已越來越不能充分反映全體民眾的真實意愿,于是,為了克服以投票為中心的代議制民主的內在缺陷和不足,越來越多的西方民主理論家,如英國社會學家吉登斯、美國政治哲學家羅爾斯、德國思想家哈貝馬斯等,在反思代議制民主弊端的同時,開始把研究的重點逐漸轉向對公民社會中公共慎議過程的關注,試圖通過在政治過程中建立對話、協商機制來提升民主運行的效率和質量。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到20世紀90年代晚期,協商民主已經成為大多數民主理論的核心”③,并被視為能夠彌補選舉民主缺陷與不足的一種新型民主理論范式。
最近幾十年來,在一些學術團體和社會組織的積極推動下,西方協商民主開始由理論走向實踐,并在不同社會基層領域進行了形式多樣的政治實驗,但由于受自近代以來形成的以個人本位為主要特征的自由主義文化傳統的制約,其在現實中的表現并不盡如人意,還沒有在政治體制內形成系統化的制度安排。
二、中西方協商民主機理上的異曲同工
從終極意義上講,民主不僅是世人共同追求的價值目標,而且是人類政治生活的本質體現。雖然中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與實踐的生成時空不同、發展路徑有別,但如果拋開這一現實中的表象,進行深入分析可以發現,二者在一些基本理念和元素上卻存在著契合點,即在探索人類民主政治的內涵和機理上有著一些共同的規律性認識。
1.中西方協商民主都倡導多元主體的實質性政治參與
長期以來,以競爭性選舉為核心要義的西方自由民主制度被視為人類民主歷史的終結,并在當今世界民主化進程中被作為普世價值進行兜售。但最近幾十年,其在西方國家特別是廣大發展中國家造成的民主亂象、民主沖突,迫使西方的許多民主人士發出了“西方民主病在哪兒”的詰問,也更讓以提出“歷史終結論”而著稱于世的美國當代政治學家弗朗西斯·福山陷入了“為何民主表現得如此差勁”的作繭自縛式的自嘲。實際上,為破解西方國家代議制民主在實踐中的運行困境,自20世紀后期起,一些政治學者就開始呼吁恢復古希臘時期的直接民主的協商傳統,強調通過擴大多元主體的實質性政治參與來提升民主的質量。特別是隨著協商民主討論的逐步深入,“人們更多地認為,民主的本質是協商,而不是投票”④。可見,在當今社會異質化程度不斷加深的背景下,西方不少學者認為,“協商民主能夠有效回應文化間對話和多元文化社會認知的某些核心問題”⑤,從而為防止社會分裂與公民對立提供了一種具有巨大潛能的民主治理形式。
而中國的協商民主作為中國共產黨發展人民民主的產物,從其誕生之日起就始終堅持人民主體的實踐路徑,致力于實現多元主體在政治過程中的平等交流與溝通,從而保證人民群眾能夠通過民主協商的對話平臺與機制充分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這樣,就使不同主體都能夠直接參與政治過程和公共決策,從而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人民當家作主的權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那樣:“古今中外的實踐都表明,保證和支持人民當家作主,通過依法選舉、讓人民的代表來參與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管理是十分重要的,通過選舉以外的制度和方式讓人民參與國家生活和社會生活的管理也是十分重要的。人民只有投票的權利而沒有廣泛參與的權利,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這樣的民主是形式主義的。”⑥顯而易見,在實現人民主權的過程中,關注民主的程序和正當性固然重要,但重視民主的過程和真實性更是不可或缺的,否則,民主就是不健全的、不完善的,甚至會是畸形的、虛假的。
可見,雖然中西方協商民主的生成邏輯不同,但在發展過程中都倡導多元主體的實質性政治參與,并把協商視為民主的內在要素和應有之義,從而為推動傳統精英政治向現代多元主體協同治理轉型,并為現代國家實現政治社會化提供了一種新型民主模式。
2.中西方協商民主都重視政治過程的對話和磋商機制
通常來講,一種理想和成熟的民主制度,一方面,要包括體現人民主權程序和正當性的制度安排,不斷完善民眾選擇和授權建立政府的機制;另一方面,還應蘊涵體現人民主權過程和真實性的制度設計,即允許人人自由、平等、廣泛、持續地參與政治過程,讓人們能夠充分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和政治主張,從根本上緩解個人與國家、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張力,并使民主真正成為人之為人的一種生活方式。正因如此,近年來在西方,為了修補以投票為中心的代議民主制度的缺陷,越來越多的民主理論家認為:“民主走向協商,表明人們在持續關注著民主的真實性:在多大程度上,民主控制是實質性的而不是象征性的,而且公民有能力參與其中。”⑦顯然,與代議民主倡導的由政治精英主導公共生活不同,在西方協商民主論者看來,“當政策通過公共商討和辯論的途徑制定出來,參與其中的公民和公民代表超越了單純的自利和有局限的觀點,反映的是公共利益或共同利益的時候,政治決策才是合法的”⑧。
而從中國的歷史發展來看,協商理念一直有著悠久的文化傳統,它是中華文明中蘊含的“和而不同”哲學理念、“求同存異”思想方法、“以和為貴”價值取向在社會生活中的反映,由此也導致“相對于競爭性的民主形式,中國人更習慣于比較和諧的協商民主形式”⑨。這也就從根本上回答了為什么中國民主政治建設進程的邏輯演進本身是先有協商民主后有選舉民主。很顯然,與西方協商民主的興起原因不同,在中國,協商民主不是以選舉民主的補充形式出現的,而是實現人民民主的重要形式,因此,它能夠在政治發展過程中不斷得到健全和完善,并形成系統化的制度安排。周恩來總理曾經指出:“協商這兩個字非常好。”在新型民主中重視討論和協商機制的作用,是我國政治制度的特點和優勢。⑩
可見,為有效化解民眾的利益沖突、回應公眾的參與訴求、維護社會的和諧穩定,中西方協商民主都強調,在現代政治過程中,要為利益相關者創設持續參與公共生活的條件和機會,致力于建構多元主體平等參與、利益訴求自由表達、不同偏好聚同化異的新型民主治理機制。
3.中西方協商民主都主張尋求公共利益的最大公約數
眾所周知,選舉民主強調的是競爭性、對抗性和排他性,遵循的是簡單多數決定原則,構建的是在選舉中獲勝的多數人可以“合法”地剝奪少數人權利的利益聚合機制。這種對少數人法定權益“合法”損害的民主形式,在當今社會愈來愈多元化、異質化的情勢下,往往會造成社會的撕裂和國家的動蕩。不言自明,作為已從野蠻狀態走向文明形態的現代社會,應當充分尊重每一位社會成員的正當權益,切實保障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并最大限度地維護共同體成員的公共利益或共同利益。那么,公共利益或共同利益來自哪里呢?馬克思曾深刻地指出:“共同利益恰恰只存在于雙方、多方以及各方的獨立之中,共同利益就是自私利益的交換。”B11顯而易見,選舉民主的互競性利益聚合機制無法實現這種共同利益,而協商民主卻為達成這種共同利益開辟了進路。這是因為,協商民主的核心理念是以公共理性實現公共利益,主張通過個體不同利益偏好的相互轉換形成共同體全體成員在共識基礎上的公共利益,這樣,協商民主就超越了選舉民主,能夠更接近民主的價值目標——追求公共意旨基礎上的公共利益。因為,在協商民主論者看來,從根本上說,“民主參與的關鍵是創造,而不是發現和聚合公共利益”B12。
而中國的協商民主是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過程中,為了維護、實現和發展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共同利益,在始終堅持唯物史觀和人民主體地位的基礎上不斷形成、發展和完善起來的。可見,其最初的立論旨趣就是在根本利益一致的前提下,按照協調、包容、和諧的理念和原則處理人民內部矛盾與利益沖突,從而達到既尊重多數人的合法利益,又兼顧少數人的合理訴求。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在中國社會主義制度下,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是人民民主的真諦。”B13
由此看來,中西方協商民主都主張公民在理性基礎上通過不同利益的交換、妥協和整合,從而達到個體不同偏好的相互轉化和矛盾利益的共同兼顧,并最終實現公共利益最大化,進而賦予立法和決策在公共意旨基礎上的合法性。可見,協商民主更符合現代民主政治的發展方向。
三、中西方協商民主價值上的交流互鑒
中西方協商民主在一些基本理念、核心元素和運作機理上的共通性特征,深刻揭示了人類政治文明發展的內在邏輯和一般規律,表明“中西在當下歷史節點上面臨著相似的歷史命題和時代旨趣,使兩者的對話和溝通成為可能和必然”B14。因此,在如何看待中西方協商民主的關系問題上,認清二者不同的起源與本質固然重要,但絕不能自說自話、故步自封,而必須把民主發展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統一起來,不斷推進中西方協商民主在價值上的交流互鑒,共同致力于人類政治文明的發展。
1.要善于汲取西方協商民主理論中的合理元素
從價值上講,民主是全人類共同追求的政治理想,但人類發展民主的實踐證明,如果從其實現形式看,多樣性是其最根本的特征。中西方協商民主雖然是在不同社會制度下形成的兩種民主形式,但都是人類文明創造的成果,二者之間“存在結構同構性、目的契合性和功能相通性等共通性特征”B15,這些共通性特征深刻揭示了人類政治生活的內涵和本質,是全人類共同的思想結晶。也就是說,文明是多彩的,人類文明正因其豐富多彩才具有交流互鑒的價值。因此,中國協商民主要不斷完善和發展,在堅守本土性和自主性的同時,還應該認真學習、借鑒和吸收其他國家協商民主理論中的合理成分,比如,“西方協商民主所強調和要求的平等、理性、審慎、寬容、開放的公民意識,對于提高我國的相應實踐也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意義”B16。
與此同時,在學習和借鑒的過程中,我們還要切實糾正兩種錯誤做法。一是借口國情不同、本質不同而拒絕汲取西方協商民主有益成分的不良傾向。坦率地講,中國協商民主雖然是自己的偉大創造,但也沒有脫離人類文明的大道,要始終保持生機和活力,必須以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懷,秉持開放、包容的精神,認真學習、借鑒和吸收各國協商民主理論中的合理成分,從不同文明中尋求智慧,汲取營養。否則的話,如果一味地借口國情不同、本質不同,采取厚此薄彼或兩兩對立的態度,人為地割裂我國協商民主與西方國家協商民主的聯系,不僅是政治建設上閉關鎖國的表現,而且容易造成不同文明之間的沖突。可見,那種認為我國協商民主與西方協商民主沒有什么聯系的觀點,只是片面強調了我國協商民主的個性、特殊性,卻忽略了其與西方協商民主之間的共性和普遍性,長此以往,就等同于主動放棄在國際上的話語權。二是宣揚西方協商民主是正統并對其全盤接受、生搬硬套的不良傾向。當前國內學術界依然存在協商民主是典型的“舶來品”、西方協商民主是正統、否認我國協商民主合法性和合理性的論調,表現在研究工作中,就是靠機械查找和引用西方學者著述中的只語片言來論證中國協商民主的合理性,并在實際工作中用西方協商民主的理論與標準觀察和解讀中國的民主協商實踐,這種鸚鵡學舌和缺乏自信的做法,不僅會導致中國協商民主理論內容的魚龍混雜,而且極易造成對我國民主政治的誤讀、誤判。不可否認,我們在研究中國協商民主的過程中,西方協商民主的理論成果給我們提供了一定的借鑒和啟示,但必須明確的是,學習不是生搬硬套,借鑒也不是削足適履,吸收更不是不問青紅皂白,絕不能把其當作唯一標準,而必須經過科學的“揚棄”,才能真正為我所用。
2.要充滿自信地向世界傳播中國的協商民主成果
古今中外的歷史證明,人類民主政治發展的關鍵在于制度設計,它可以為人民當家作主提供根本保證。中國的協商民主作為一種原創性、內生性制度文明,深深植根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沃土之中,在政治生活中注重強調包容性、協調性與和諧性,能夠在理性共識基礎上找到全社會意愿和要求的最大公約數,從而實現公共決策的最優化,從根本上維護最廣大人民群眾的共同利益。顯而易見,中國協商民主不是西方協商民主在中國的翻版和復制品,而是在不斷總結我國多層次、各領域豐富民主協商實踐經驗基礎上的偉大創造,是黨的群眾路線在政治領域的重要體現,在我國有根、有源、有生命力,不僅具有協商民主的一般含義,而且符合現代民主的本質要求。因此,在當今世界民主話語權競爭日趨激烈的新形勢下,我們要不斷增強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自覺聚焦我國協商民主的實踐發展與鮮活經驗,大力推進理論創新和學術創造,加快建構既彰顯民族特色又具有國際范式的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理論話語體系,并主動加強與世界各國政治文明成果的對話與交流,從而講好中國故事,闡釋好中國特色,傳播好中國聲音。
四、中西方協商民主本質上的同構異質
中西方協商民主理論與實踐的生成邏輯和發展歷程表明,雖然二者在形態上同屬一種民主范式,并且其理論與實踐在時空上有交錯,在機理上存在共同點,在價值上能夠交流互鑒,但由于中西方國家的文化背景、歷史傳統和社會制度等存在著根本不同,從而導致中西方協商民主在生成與發展過程中呈現出形似神非的本質性差異。
1.中西方協商民主的文化傳統迥然相異
中國協商民主傳承的是中國優秀傳統政治文化中的天下為公、民本主義、求同存異等獨特的政治思想、價值訴求和哲學理念。這種以集體主義為核心的文化傳統要求人們在政治生活中要理性地看待多元主體的存在及其不同的利益訴求,對不同的意見和要求應保持包容、寬容的態度,反映在處理社會關系上突出表現為強調“和合”理念,主張聚同化異,倡導互惠互利。很顯然,這些價值取向恰好契合了協商民主所蘊含的通過不同偏好轉換而達成共識基礎上公共利益的本質內涵,從而為其在中國的生成和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社會文化條件。特別是我們黨在發展人民民主的過程中,不僅繼承了中華民族的優秀傳統政治文化,而且還根據時代的發展變化不斷對這些優秀的傳統政治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大力倡導個人利益、集體利益和國家利益的有機融合,并在社會層面致力于構建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從而為協商民主在中國的健康發展營造了更加和諧的社會文化環境。
而西方的協商民主,承襲的是以主張個體權力至上為內核的西方社會自近代以來形成的個人主義文化傳統,反映的是強調個人本位的自由主義價值訴求。這種價值觀的根本要義在于“強調‘人是目的,國家與社會都是基于個人的需要而存在的,強調個人權利相對于國家與社會的優先性”B17。因此,雖然很多西方協商民主理論家都呼吁通過建立對話、協商機制擴大公眾對政治過程的直接參與,并以此提升民主運行的品質,從而修補其代議民主內在的缺陷與弊端,試圖實現其民主制度的華麗轉身,但在個人本位的自由主義文化占主導地位的社會條件下,其協商過程往往夾雜著基于不同個人、集團和政黨的偏執的利益沖突,很難達成建立在理性基礎上的基于公共利益的社會共識。
2.中西方協商民主的理論來源截然不同
中國的協商民主是中國共產黨自覺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通過創造性地運用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的民主政治理論、政黨合作理論、統一戰線理論,不斷推進人民民主實踐創新、理論創新和制度創新的產物。馬克思恩格斯曾經指出,在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社會條件下,一切政治民主只能是為統治階級少數人服務的虛假的民主,共產黨領導工人革命的首要任務就是要消滅私有制,使生產資料掌握在全社會成員手中,并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自己當家作主。而“共產黨人不是同其他工人政黨相對立的特殊政黨”,“共產黨人到處都努力爭取全世界民主政黨之間的團結和協調”。B18正是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下,我們黨自成立之日起就始終高揚人民民主的光輝旗幟,不斷探索和創新真正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形式、途徑和方法,并逐步形成了縱向上從中央到地方、從基層單位到個人之間,橫向上從政黨到政權機關、從國家層面到社會領域的全方位、多渠道、系統化多元協商參與機制,從而為發展最廣泛的人民民主創建了立體多層的制度化平臺。
而西方的協商民主最初主要是為解決代議民主造成的民眾參與不足所引發的政治合法性危機而提出的。盡管在演進過程中,西方的批判主義、自由主義、社團主義等不同理論流派的學者,都曾積極參與其中,并從各自的研究視角出發加以討論,但由于其建構的目的從根本上說只是為了應對代議民主面臨的危機與挑戰,并試圖在當今資本主義國家現有自由憲政的框架下,通過建立對話和協商機制而吸引公眾的政治參與,重塑民眾的社會責任,培育社會的理性精神。顯而易見,目前西方的協商民主并沒有擺脫在當今資本主義國家占主導地位的代議民主制度的窠臼,更沒有動搖其自由主義民主理論的根基。這必然造成盡管西方的協商民主理論研究沸沸揚揚,研究成果不斷涌現,但由于受到其立論基礎的制約和制度牢籠的羈絆,導致其在現實中發揮作用的空間十分狹小,更多地表現為一些政治學者的良好愿景。
3.中西方協商民主的政治成效大相徑庭
實踐已經證明,中國的協商民主既不是突發奇想臆造出來的,也不是理論推理建構出來的,而是中國共產黨深深植根于中國的沃土,從中國國情出發,在長期的實踐中創造出來的,它充分反映了社會主義政治發展的內在邏輯。從歷史上看,從20世紀40年代我們黨在抗日根據地探索“三三制”民主政權建設,到1949年與各民主黨派通過政治協商建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再到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不斷完善,直至黨的十八大明確提出推進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我國的協商民主經歷了一個萌芽、形成、發展和不斷完善的成長過程。可見,中國的協商民主是中國共產黨在大力發展人民民主偉大實踐中的政治創造,有著鮮活的實踐經驗、深厚的歷史基礎和豐富的制度資源。
而與中國協商民主有著豐富而深厚的實踐基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方的協商民主主要表現為一些學者在政治哲學領域的學術探討和邏輯推演,它“更多的是被當作一種政治理想而非解釋性的概念,它關注的是民主應當如何而非實際怎樣的問題”B19。也就是說,當代西方民主向協商民主的轉向并不是在現實政治發展中進行的,而主要是發生在一些思想家的理論演繹中,這不可避免地會導致其理念過于抽象化、內容過于空洞化,使其與現實政治生活之間存在著較大鴻溝。顯而易見,西方協商民主作為民主政治的一種應然之學,猶如沒有根基的空中樓閣,從目前來看,總體上仍處于學術探討和局部試驗的初級階段,其發展前景還有待觀察。
綜上所述,通過從學理上對中西方協商民主的結構性分析可以看出,雖然二者同屬一種民主范式,并在探索人類民主政治的內涵和機理上有著一些共同的規律性認識,但由于二者的生成邏輯和發揮作用的條件不同,所以它們在發揮人類政治文明的價值和功能上存在著巨大差異。顯而易見,作為在實現人民民主的長期實踐經驗中形成、發展和完善起來的中國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在科學性、制度化、生命力等方面都有著西方協商民主不可比擬的鮮明特色、獨特優勢和時代價值。因此,我們應認真貫徹黨的十九大做出的戰略部署,推動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統籌推進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以及社會組織協商,加快構建立體多層、程序合理、環節完整的協商民主體系,為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政治保證。
注釋
①葉娟麗:《協商民主在中國:從理論走向實踐》,《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②[法]盧梭:《社會契約論》,何兆武譯,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121頁。
③④⑦[澳]約翰·S.德雷澤克:《協商民主及其超越:自由與批判的視角》,丁開杰等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前言第2、1、1頁。
⑤[美]喬治·M.瓦拉德茲:《協商民主》,何莉編譯,《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4年第3期。
⑥B13習近平:《在慶祝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成立65周年大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4年9月22日。
⑧[美]詹姆斯·博曼:《公共協商:多元主義、復雜性與民主》,黃相懷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第4頁。
⑨李君如:《協商民主在中國》,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38頁。
⑩參見《周恩來統一戰線文選》,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129頁。
B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99頁。
B12[南非]毛里西奧·帕瑟林·登特里維斯主編:《作為公共協商的民主:新的視角》,王英津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第81頁。
B14羅維:《尋求不一致的一致——中西協商民主制度比較研究》,《江漢論壇》2012年第11期。
B15宋連勝、李建:《當代中國協商民主與西方協商民主互動效應分析》,《理論學刊》2014年第8期。
B16房寧:《民主的中國經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183頁。
B17高建:《兩種不同的協商民主》,《山東社會科學》2014年第2期。
B18《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85—307頁。
B19金安平、姚傳平:《“協商民主”:在中國的誤讀、偶合以及創造性轉換的可能》,《新視野》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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