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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兄弟的語文學與“口頭傳統”研究

2018-03-20 18:31:59王杰文
長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年5期
關鍵詞:語言

王杰文

(中國傳媒大學 藝術研究院,北京 100024)

一提到格林兄弟,人們馬上就會想到“格林童話”,然而,人們對他們的尊敬多于了解。普通人并不知道,格林兄弟其實主要是作為語文學家(philologists),作為德語以及德國文學的研究者,或者更準確地說,作為日耳曼學的奠基人而馳名世界的。他們搜集、整理、出版與研究童話、傳說、神話的工作,是作為他們語言、歷史與法學研究的總體工作的一部分而展開的。

今天,“口頭傳統”的研究者們直接把格林兄弟奉為學科的奠基人*1887年,一份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雜志《公開審理》(Open Court)中發表了由李·J·萬斯(Lee J.Vance)撰寫的《民俗研究》,介紹了一門名為“民俗研究”的新學科。在這篇文章中,萬斯把這門新學科的歷史根源追溯到19世紀初格林兄弟對于故事與傳說的搜集工作。參見:Lee J.Vance,1887,Folk-lore Studies,Open Court,No.1.P612。另外,還有許多學者同樣把格林兄弟稱為“民俗學的奠基人”,可參見:Sadhana Naithani,2014,Folklore Theory in Postwar Germany,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P11。,競相轉述著他們有關童話、傳說、神話的學術思想,然而,格林兄弟生活與工作的時代,距離我們有200余年的時間了,那時,他們專心致志地關注各種“口頭傳統”的歷史原因是什么?他們搜集、整理、出版與研究“口頭傳統”的行為如何構成他們更大學術與思想的整體的一部分?反過來,他們的學術與思想又如何賦予他們具體的“口頭傳統”研究以歷史意義?自他們辭世以來,他們的歷史貢獻如何被有選擇地繼承與發展,繼而又如何驅動(或者妨礙)國際“口頭傳統”的研究歷程?這些問題都值得予以細心的辨別與梳理。

一、格林兄弟的“民族語文學”

在雅各布·格林(1785~1862)與威廉·格林(1786~1859)的童年時代,人們仍然認為童話故事是鄉村老嫗或者愚昧的女仆們所講的謊言,其中充斥著迷信與無知,是令人不屑一顧的低級的“口頭創作”,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侮辱文明人類審美感受的極其簡單的半原始的藝術形式。只有那些說教性的故事,在被“美化”之后,才可能在上流社會優雅的沙龍活動中偶爾被講述。

但是,遠在格林童話集問世前100多年,德國詩人沙爾利·佩羅就出版了《鵝媽媽的故事》童話集;18世紀末,德國學者約翰·卡爾·奧斯特·穆澤烏斯(Johann Karl August Musaus)出版了八卷本的《德國民間童話集》。法國與意大利的學者們也在搜集民間故事。[1](P31)這些學者不僅從文獻中輯錄民間童話故事,還直接從農民、士兵、商販、家庭主婦以及兒童那里搜集民間故事。他們意識到,民間童話并非只是一種娛樂孩子的小故事,而且應當是文學童話。他們都沒能抑制住操縱民間童話語言的沖動,而對童話進行了大量的文學加工,在搜集來的民間童話中摻入了許多并非真正民間傳統的東西。

格林兄弟的工作方法則大不相同,他們是盡可能保持口頭文學樸實無華的原貌。正如舍甫琴科在《格林兄弟·俄文版序言》中所說的那樣:

極其細心和謹慎地對待自己民族(以及其他民族)豐富的民間口頭創作,不但保留童話的內容、情節發展的方式和方向、故事的主旨,而且還保留它獨特的語言形式,這就是雅各布·格林和威廉·格林在出版童話工作中幾乎共同遵循的基本原則。[2](P5)

然而,問題在于,格林兄弟為什么能夠提出并遵循迥然有異于其前輩及其同輩詩友們的“基本原則”呢?從他們的傳記資料中可以發現,早在馬爾堡大學求學時期,格林兄弟在法律學方面就深受弗里德里希·卡爾·馮·薩維尼(Friedrich Karl von Savigny)的研究方法的影響*薩維尼認為,任何一個群體的傳統法律都反映了這一群體的“民族精神”(Volksgeist),這一觀點與赫爾德極其相似。赫爾德曾經說,一個群體的精神,體現在他們的民歌當中。赫爾德于1773年創造了“民歌”(Volkslieder)這一術語,出版了《民歌:歌曲中民族的聲音》論文集。也正好在18世紀后半葉,德國浪漫派的學者們開始推崇民間詩歌,他們認為這是唯一真正的詩歌,體現了普通人的情感與智慧。當然,他們盛贊民族傳統過去之輝煌是為了逃避當時的痛苦。德國浪漫派詩人們所發現的民間歌謠與故事,大多數都是被自由地用于他們自己幻想性的創作的。他們把現存的民間創作進行藝術加工后變成自己的作品,即使是格林兄弟的詩友克列緬斯·布倫坦諾(Clemens Brentano)、阿希姆·封·阿爾尼姆(Achim von Arnim)所編輯的民歌集《男童的神奇號角》也不例外。[2](P75)。正是從這位導師那里,格林兄弟學會了在研究社會現象中珍視歷史主義,學會了在學習和科學探索中遵循的方法。與此同時,也正是通過薩維尼,格林兄弟結識了德國浪漫派的著名人物布倫坦諾與阿爾尼姆,并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興趣所在——古代德國的詩歌與語言。這是一片未被開墾的處女地。他們戀戀不舍地暫時拋開了祖輩的職業傳統(法學),不顧生活的困頓,轉而從事語言與文學的研究,立志要調查古代德國的文學、故事、傳說與迷信。他們投入了極大的精力與熱情,來搜集與整理相關材料,最終以此作為他們學術研究工作的基礎。他們竭力想要把德國乃至日耳曼語族口頭傳統的“明珠”曝光于天下,而不是讓它們久久埋沒于歷史的塵土當中。一開始,他們輯錄文獻中的相關材料,匯集朋友們寄來的相關材料,因此主要呈現出從事文獻研究的學術印記,而這些文獻材料也只是業已消失了的民間傳統的梗概*1811年,雅克布發表了《論古代德國的工匠歌》,威廉發表了《古代丹麥英雄詩歌、敘事詩和童話》,這是他們的處女作。之后,他們還于1812年出版了兩部杰出的中世紀前期史詩《尼伯龍根之歌》《維索勃隆的祈禱》,1815年出版了史詩《可憐的亨利希》和《老伊達之歌》,等等。。

盡管格林兄弟的文獻研究轉向了“過去”,但是他們并不是單純地為了“過去”而研究“過去”,而是渴望有益于“當代”。強調這一點非常必要,因為從表面上來看,他們不過是在翻檢故紙堆,搜集與出版一些從來不被人提及的瀕臨遺失的手稿文獻,強調一些瑣碎的為眾人所鄙視的口頭創作的文類,可這些只是“表面上看上去如此”,事實上,他們是在強調其中古代德語的獨特性,強調這些材料對于德國語言與文學史的重要性,因為它們是過去的時代人民代代相傳、共同使用過的語言。

在所有事物中,即在人們所發明的、想出的、保存的和轉給別人的以及在同他們本身所具有的和由他們所創造的大自然的結合中所創造的一切事物中,看來語言是最偉大、最珍貴、最必需的財富。但是完全掌握它并且了解它的全部深刻性也是極端復雜和極端困難的。由其他的神秘和奇異的事物所圍繞的語言的起源是神秘的和不可思議的。[2](P132)

在格林兄弟之前,很少有學者會關注德國古代文學,高等學校仍然是由古希臘語與拉丁語構成的古典語文學所統治*16世紀,德國宗教改革家路德把《圣經》翻譯成了德文,人們開始以較為尊重的態度對待德語;18世紀中葉,赫爾德對平民語言賦予了特別的意義,并稱之為“民族的財富”。這里不能不提到格林兄弟的“語言哲學”與“民族精神觀”。雅各布·格林在《論語言的起源》中承認:。格林兄弟顯然是研究德國人本民族語言的先行者與奠基人,而雅各布·格林更是以其四卷本的《德語語法》,為日耳曼語文學奠定了基礎,也為“比較的歷史語言學”方法論奠定了基礎。格林兄弟聯手創造了從古希臘語與拉丁語的古典語文學研究向本土的、歷史的、活著的德國語文學的轉變。在古典語言占統治地位的時代,格林兄弟使德語具有了與古典語言同等的地位,并鼓勵世界各民族人民為提升本土語言的合法地位而奮斗。

盡管雅各布·格林從事《德語語法》的研究,但他并不試圖建立一種德語理論。在他看來,祖國的語言應當作為某種正常的、自然的東西,同母親的奶汁一起吸收。人民在沒有語法知識的情況下不也是可以自如地應用自己的母語嗎?語言是人民天然的財富,他用以下的話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編寫德語歷史語法的念頭完全吸引了我。在認真閱讀德國古代文獻資料的時候,我每天都能發現這樣完美的形式:它完全能夠同那種引起我們對希臘人和羅馬人產生嫉妒心的東西相媲美。同時,出現了所有同族方言之間完全意想不到的近似情況和從前所沒有發現的它們之間存在差異的條件和狀況。在我看來,徹底研究和說明這種不間斷的、持續的聯系,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2](P134)

在這段話里,雅各布·格林的民族浪漫主義思想充分地體現了出來。顯然,民族統一與獨立的意識,是隱藏在他生活與工作背后的強烈動因。19世紀前半葉的德國,外有法國這一強勢鄰居的高壓與威嚇,內有邦國之間的對峙與傾軋。格林兄弟親眼目睹并親身經歷了戰亂頻仍、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當時知識階層所要求的國家統一與政治民主,似乎仍然遙不可及,但是,格林兄弟從來沒有放棄推動時代進步的努力,他們竭力通過自己的日耳曼學研究來論證德國政治統一的語言學基礎。格林兄弟認為,從路德到歌德的整個德語文學史完全可以說明,德語是一種近乎完美的語言[2](P207~208)。整個日耳曼語族完全有資格獲得與古希臘語、拉丁語相等同的尊重與重視。在某種意義上,雅各布開展德語語法的研究,正是當時民族浪漫主義的一種具體實踐。此外,雅各布還注意到了日耳曼語族內部的相互聯系與內在差異,這就需要研究它們之間是以什么方法聯系起來的。他從方法論上強調從歷史的、比較的視角研究語言關系,在他看來,如果不弄清楚更早的古代的語言形式,就不可能理解現代的語言形式。當然,在19世紀中葉,無論是普魯士人、巴伐利亞人、符騰堡人、巴敦人、黑森人、薩克森人或者是漢諾威人,雖然他們分別屬于不同的邦國,各自具有自己的語言特征,但他們又都是講德語的人,因此,盡管他們的語言之間存在著差異,但是,他們也許更加愿意強調自己是一名講德語的人。

雅各布所謂的“德語研究”其實并不限于德語本身,而是把哥特語、英語、斯堪的納維亞語都納入進來了。他的語言研究遠遠超越了民族與國家的邊界。作為一位博雅的語言學者,雅各布熱情地贊美意大利語,并稱之為拉丁語之冠,是其中最豐富、最悅耳的語言;同樣,他也贊美瑞典語與丹麥語富有表達力。換言之,與德語或者日耳曼語一樣,在雅各布的思想中,各個民族的語言對于其所屬民族而言,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與價值。

雅各布深入研究了德語的內部結構,研究了這種內部結構如何把詞粘合在一起,并使它們融合為更復雜的語言構成物的一般規律。而且,他發現這種“內部結構”和“語言的精神”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發生作用,在人們的心里喚起并強化某種認同感,進而有力地塑造了某種“民族精神”。反過來,民族的性格和歷史又反映在民族語言的性質與命運中。雅各布強調,人們思維的自由發展歸功于語言,思維與語言都是人們的財產。人們天性中固有的自由,就是建立在二者的基礎之上的。“語言、思維、民族精神、自由的天賦”一起構成了雅各布語言哲學的基礎。循此邏輯,德語自然是德國人民自由發展與形成的歷史成果,具有使整個日耳曼民族聯合起來的粘合力。德語所塑造的德國人,在智能方面體現出兩種相互對立又相互補充的特征,一方面,德國人民迷戀傳統事物,另一方面則是對新事物敏感。德國人不愿意放棄他們的天性中所固有的東西,又隨時準備吸收精神上的一切。

正是基于上述語言哲學,格林兄弟才會關注民族語文學;正是為了通過自己的民族語文學幫助德國人民爭取自由和統一的斗爭,他們才會轉向“口頭傳統”。“口頭傳統”是聯系古代與現代、必然與自由的橋梁。因此,在某種意義上,格林兄弟又是把語文學當成某種工具,當然也是達到他們所設定的目標(尋找與弘揚民族精神)的唯一途徑。在柏林大學任教期間,威廉·格林講述史詩《谷德侖》與《尼伯龍根之歌》時,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語文學本身并不是他的目的,通過語文學重新認識史詩中所反映的久被淹沒的德國人民的精神,才是他的重要目的。格林兄弟一直都在強調,語言的敏感性幫助人們意識到自己是人,各民族的語言幫助人們意識到自己的民族精神。因此,對于一切高尚的民族來說,語言永遠是最大的歡樂與財富。

格林兄弟的語文學研究,客觀上提升了德國人對自己的語言與民族的榮譽感,他們的皇皇巨著既是德語區統一的象征,也確實促成了德語區的統一。

二、《格林童話》與故事學的誕生

盡管《兒童和家庭童話集(NurseryandHouseholdTales)》(簡稱《格林童話》)自其首次(1812年)出版發行以來,不到10年,就獲得了世界性的巨大聲譽,但是,格林兄弟作為“口頭傳統”的搜集者的角色卻又是毀譽參半的。作為搜集與研究童話工作的開創者,格林兄弟已經能夠被今天的國際口頭傳統的研究者們在他們的時代語境之下給予相對公平而合理的評價了。

早在1806年,受阿爾尼姆與布倫坦諾的鼓勵,格林兄弟就已經搜集、整理了數量可觀的童話故事。格林兄弟對于這些搜集而來的故事很少進行修飾,只是在他們認為有必要的地方進行一點點改變。可是,浪漫主義詩人布倫坦諾認為,這些未加提升的童話故事既單調沉悶又結構混亂,而阿爾尼姆則批評他們堅持撰寫前言與做注釋的工作方法。

顯然,格林兄弟與他們的朋友們在如何轉寫口頭語言藝術的問題上存在著分歧。如何謹慎地對待普通的口頭語言,以便忠實地記錄它們,并把它們轉達給讀者,這不僅是一個技術性的問題,而且隱藏著深刻的思想性的原則。正如今天人們所意識到的那樣,正是通過這種工作模式的轉變,格林兄弟開啟了現代意義上的“口頭傳統”的研究。具體來說,這里所謂“口頭傳統”包括了民間歌謠、故事、傳說、神話、諺語、史詩、敘事詩等。

通過閱讀格林兄弟的傳記資料,我們發現,在向朋友與鄰居們搜集童話故事的過程中,格林兄弟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要讓那些喜歡給孩子們講故事的老年婦女去給成年人講童話,遠不是想象的那么簡單。比如那位著名的“馬爾堡說書女人”,一開始,她敷衍格林兄弟的妹妹對她的講述故事的請求,后來,當威廉·格林的誠懇態度終于打動她,消除她頑固卻又合情合理的顧慮之時,她覺得:“如果她去給有學問的人們講自己那些可疑的故事,他們會譏笑她的。”[2](P73)最終,無奈的威廉·格林只好轉彎抹角去求助于孩子們,讓孩子們去求她講述故事,然后,孩子們把聽來的故事再轉述給他們的父親,而他們的父親記錄下來之后再轉告給威廉·格林。可以想象,格林兄弟為了獲得這些寶貴的財富,付出了多大的耐心與毅力。

格林兄弟面對的第二個問題更加嚴峻。在記錄童話故事的工作中,除了準確的洞察力與熱情之外,還需要嚴格意義上的轉寫原則。在這里,格林兄弟區分了“真正的童話”與“偽造的童話”兩種類型,正如傳記作者所評價的那樣:

作為真正的研究者,他們不僅僅局限于搜集和編寫工作。格林兄弟一方面保留童話本來的、原封不動的情節,不破壞它的體系、結構和主人公的語言特點,另一方面又賦予所搜集到的材料以自己的語言形式。[2](P75)

語文學家們把格林兄弟最終呈現的語言風格描述為“熱情洋溢而又簡單樸素”。自《格林童話》出版之后,兩百多年以來,這部著作在世界范圍內所產生的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證明了上述評價是中肯的。的確,一方面,格林兄弟并沒有逐字逐句地轉寫童話講述者的全部講述內容。他們的學識與判斷力,為他們保留所謂“童話的全部純潔性”提供了最高的保障,他們既嚴格保留真正的童話的情節、主題,保證其中的任何一個情節都沒有捏造,沒有渲染,也沒有改變;另一方面,他們又公開承認他們按照語言的規范對這些童話進行了加工。

具體來說,在轉寫口頭文學的原則問題上,雅各布·格林強調科學的可靠性,認為加工與改造的做法是令人感到不快的;威廉·格林則主張進行藝術的和富有詩意的修改。但是,既然兄弟二人在尊重歷史的必要性上具有共識,那么,兩個人都會盡量恪守尊重口頭講述的原則,贊同幾乎不加改變地記錄它們的做法。坦白地說,他們“只是為了使它(童話)重新放出自己全部優美的光輝,才按照語言的規范進行加工。雅各布的準確性和嚴肅性同威廉的形式上的優美感構成了難以代替的創造性的結合”[2](P76)。

因此,在《格林童話》第一版的卷頭上,格林兄弟所謂“格林兄弟搜集”中的“搜集”二字,只能理解為格林兄弟一貫的自謙式的表達策略。事實上,正如威廉·格林的兒子蓋爾曼·格林所評價的那樣,“童話以格林兄弟獻給人民的那種形式重新成為人民的財富。”[2](P76)

他們用自己的童話集,為人們打開了每一個民族所有的美好而又珍貴的東西,全世界的人們從此以后都知道它、閱讀它、喜愛它。

是的,全世界人民都“閱讀它”。《格林童話》甫一出版,孩子們就都十分喜歡它,他們要求父母每天睡覺前給他們讀上一兩則;孩子的父母們預言格林兄弟的搜集與整理工作會給他們帶來永久性的榮譽,并且會因此激發他們及其他人去搜集更多的故事。他們的預言沒有錯。

在近50年的時間里,格林兄弟——尤其是威廉·格林——孜孜不倦地搜集、整理、出版他們的《格林童話》,并數次對它進行修訂、擴充、補充與完善,努力使之具有完善和優美的語言形式,同時又不破壞它純粹的民間性質。到1886年,“大本的”《格林童話》出了21版,“小本的”出了34版。格林兄弟去世之后,《格林童話》重版、重印的次數多到無法統計。他們的搜集與整理工作獲得了世界性的成功,這是格林兄弟所無法預想的結果。“家庭故事”(Household Tales)變成了“書面童話”(Buch marchen),這就意味著“本真性”(Echtheit)成為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了,盡管格林兄弟一再聲稱要保存這種“本真性”。當然,“書面童話”使得《格林童話》躋身于世界文學經典的行列。

1819年之后,雅各布·格林基本上專注于他的語言學研究,威廉·格林則全身心地負責童話故事的整理與再版工作。雖然格林兄弟在工作上協同一致,一生都保持著相依相愛的手足之情,但是他們都具有自己的個性,而且這種個性既表現在性格上,也表現在研究方法上,部分地還表現在研究方向上。雅各布與科學“訂了婚”,而威廉則獻身于詩學。作為簡潔優雅的語言大師,威廉在口語方面具有極好的理解能力,他用“對話”來取代“間接的講述”,并給予童話中某些偶然的事件以動機。必要的時候,他還會把異文書面的與口頭的版本拼接在一起,以便創作出一個更好的版本。他既保存了原始版本的內容與形式,又賦予它新鮮的表達與風格。如上所述,他的更嚴謹的哥哥并不總是贊同他這樣做,卻也允許他在轉錄時具有某種程度的自由。

在威廉去世以后,1860年,雅各布在柏林大學的一次演講中談到他弟弟的工作時說:

在所有我們的書籍中,幻想故事最接近他的心靈,他從來沒有忽視它們……每當我拿起這些故事集,我都會深深地感動,因為,在每一頁上面,威廉都會浮現在我的眼前,字里行間都呈現著他的思想。[3]

雅各布的話提醒我們,《格林童話》遠不只是一種“搜集”,而是鐫刻著威廉·格林的獨特詩學風格的創造性勞動。

搜集童話故事的第二卷時進展十分順利,這主要是得益于他們的朋友封·哈克斯特豪森與德羅斯捷-休利斯霍弗姐妹的幫助。在她們所生活的那些偏遠地區,講故事仍然是一種活態的傳統。正是在為《格林童話》第二卷搜集資料的過程中,威廉·格林發現了杰出的故事講述人多羅捷婭·菲曼,這個老婦人來自接近黑森的尼杰爾茨維連村,從她那里,威廉獲得了大約二十個故事,這些故事大大地豐富了《格林童話》第二卷的內容,然而,這位可憐的老婦人卻沒有機會看到那本載有她的許多童話的書的出版,因為她在此之前就去世了。

《格林童話》第二卷出版于1814年。在第二卷的導言當中,威廉·格林表達了他希望越來越多的故事能被及時地記錄下來的愿望。他認為,這些成果將為作為一個整體的文學進化的研究奠定基礎。他再次強調了童話記錄的“準確性”,并通過描述菲曼的講述特質傳達了這一觀點,他說:

非常幸運的一件事是,由此我們認識了一位來自茨維恩鄉村的農婦,這個地方就在黑森附近。從她那里,我們獲得了大量真正黑森的故事,大部分都出版在這一卷當中了,她講述的故事是對我們第一卷的補充。這位婦人,身體硬朗,五十出頭,名叫菲曼。她長著一張結實而愉快的臉,目光炯炯。她年輕的時候一定非常漂亮。她頭腦里銘記著這些古老的故事,正像她所說的那樣,一種天賦,并非人人都有,正好比某些人不能把任何事情都記在腦子里。她講述故事時徹底、準確,具有非同凡響的生動性,而且體現出明顯的愉快。她在講述第一遍的時候十分流暢,但是如果我要求她再講一遍時,她會慢慢地講,以便人們能夠把每一個細節都記錄下來。以這樣一種方式,大部分故事都像它們被講述的時候那樣被確切地保留下來了,其本真的光環是無可懷疑的。有人相信,通常情況下,傳統很容易會被篡改,故事保留下來只是無心而為的,因此,故事不可能以相同的形式存在太久。說這些話的人應該聽一下這位婦人在講述一則故事時是多么準確,她多么注意故事的正確性。在重復的時候,她從來不會改變任何細節,而且,如果她發現有錯誤,她會立即停下來改正它。[3]

威廉·格林努力強調人們世世代代都在以固定不變的方式傳承與維護“口頭傳統”,強調他們轉述“口頭傳統”時的準確性,強調這些“口頭傳統”一以貫之的結構與內容的準確性如何讓當時的人們——包括他自己——感到親切。

然而,既然編入第二卷的許多童話并不是格林兄弟本人親自搜集而來的,而是他們的朋友聽到以后寫下來再郵寄給他們的;既然威廉還把他自己的工作理念作為指導好友們幫助他搜集童話故事的工作要求——他要求他們把一切像他們所需要的那樣記錄下來,也就是說可靠而又簡單,連同它所有特點,包括方言的特點,并且不加補充和渲染——那么,他對于這些資料的可靠性似乎也就沒有理由懷疑了。可事實上,和從前一樣,格林兄弟保留了對搜集到的童話故事的語言進行校訂與潤色的權利。今天,我們只要比較一下《格林童話》的不同版本,就可以看到格林兄弟(威廉自然應該負主要責任)是如何著手改編故事的了。*有關格林兄弟著手記錄與改編童話故事的詳細分析與評論,可參見:麥克斯·呂蒂:《童話的魅力》,張田英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69頁。

強調故事講述者的重要地位,堅持認為故事對于文學研究的重要性,是格林兄弟科學方法的典型特征,這些思想與理念都極大地領先于他們同時代的人。他們的工作方法貫穿始終,一方面努力保持童話的內容與情節的純粹性,另一方面又對童話的語言進行校訂與規范、提煉與潤色,進而統一了童話的敘述風格。1819年之后,威廉·格林曾屢次修訂《格林童話》。格林兄弟不僅搜集、抄寫和發表了這些童話,并且在對這種文學體裁的理論意義的理解方面作了不少的研究工作。1822年,《格林童話》第三卷出版,其中包括了對某些童話的注釋以及文學批評,并漸漸形成了格林兄弟的童話理論,這為現代意義上“故事學”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第一,在《論童話的實質》一文中,格林兄弟說,“給孩子們講童話,是為了使最初的信念和心靈的力量在他們純潔而又溫柔的世界里萌芽和成長。”“童話好像是與世隔絕的,它舒服地處于優美、安逸而又平靜的環境之中,對于外部的世界不想一望。”“童話不單純是對那些為一時需要而制成的幻想的花紋所進行的五彩繽紛的、任意的編織,而在其中可以清楚地觀察到意義、因果聯系和思想。這里有對上帝和宗教的見解:對于同人民的歷史一起產生、接受洗禮并且物質化的莊嚴的自然力抱有的古老信念。”[2](P126)在這里,“童話的實質”被聯系到“人的本質”,那是人類心靈向內部求索而獲得的高度的自由與和諧,它在概念與范疇的世界里獲得了“意義、因果聯系和思想”,卻不必與外在世界產生任何關聯。如果說童話世界與外在世界有任何聯系的話,那也只是作為人們主觀意志為作用于客觀世界而做的一種思想準備。

第二,格林兄弟從地理空間的、民族的層面上把德國童話與法國、意大利的童話進行了比較,認為它們之間存在著同源關系。這種同源關系是格林兄弟從科學的分析工作中歸納出來的。這種學術思想逐漸形成了后世童話故事研究的基本“學術問題”——他們不僅僅鼓勵各民族的“格林”去搜集、出版、研究各自民族的童話故事,還為新的科學領域(故事學)的形成奠定了材料基礎、方法論與理論方向。

第三,在強調各民族之間童話故事的同源關系的同時,格林兄弟同等強調了童話(包括傳說)的民族性特質,這種特質具體地反映了各民族人民的民族精神。在這個意義上,各民族的童話與傳說又是各民族認同的基礎。

第四,格林兄弟還從類型的角度對童話、傳說與神話進行了比較。他們敏感地發現,童話總是講一些幻想的東西,總是與一些虛構的、神奇的、不符合自然規律的、無具體時空指涉的內容相關;而傳說雖然也會涉及一些不可思議的情節,但是它們總是同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具體地點相關聯。童話富于詩意,而傳說更接近歷史真實;童話自然脫俗,而傳說質實可征。此外,在他們看來,童話故事應該是神話的遺存。

格林兄弟(尤其是威廉·格林)的故事研究并不限于對德國古代文獻中故事的輯錄及對德國民間流傳的童話故事的搜集、整理與出版,他們還翻譯了大量其他民族的故事。比如,1826年,格林兄弟翻譯出版了《愛爾蘭的愛爾菲童話集》,在這本譯著的序言中,威廉的詩學天賦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他那種專注于人民所創造的童話的優美形象與語言表現力的作品,為童話故事進入文學作品經典的行列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必須指出,格林兄弟并沒有從事現代意義上的田野作業,盡管威廉個人也曾親自走訪過農婦,聆聽她們的講述。格林兄弟童話集的主要材料來源是他們的親戚與朋友,這些人大部分并不是不識字的農民,而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中產階級。而且,正如阿蘭·鄧迪斯所說的那樣,想當年,格林兄弟不滿于布倫坦諾對于口頭文本的改造,但他們自己卻也沒有脫離改造口頭文本的做法。*International Folkloristics:Classic Contributions by the Founders of Folklore,edited by Alan Dundes,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Ins,1999,P5.

三、《格林童話》的國際性影響

格林兄弟的童話集在世界人民中間獲得了巨大的聲譽,他們激勵許多國家的研究者和詩人們著手去搜集本民族、本地區的童話、傳說與神話。雖然他們在傳說與神話研究方面沒有獲得可以與童話研究相比肩的影響力,但是,他們一以貫之的清晰的搜集、整理與研究思路、工作原則,卻為他們之后世界范圍內的“口頭傳統”研究者們提供了范例與準則。

1856年,在回顧與檢視了近40年的搜集與整理工作之后,威廉·格林寫道:

當我們的集子首次出版的時候,它是多么的獨一無二啊,從那時以來,已經產生了多么大的收獲啊!那時,當我們斷言說這些故事里保留著思想與直覺,其源頭應該在古代的黑暗中予以找尋,人們聽了之后報以寬容的笑聲。而現在,這幾乎是不容否認的。在充分地意識到其科學價值之時,人們開始努力尋找這類故事,生怕會改變其任何一部分內容,然而,之前,它們只是被看作是毫無價值的幻想的娛樂,人們可以隨意處置。[3]

威廉的話樸實地描述了真實發生過的事情:童話故事的地位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變化,在許多地方,故事、傳說、神話與民俗傳統被記錄下來。在德國所有地區,然后是歐洲乃至整個世界都參與其事。在穩定增加的搜集者當中,有一些人引以為豪的是被他們家鄉的人稱為當地的“格林”。他們也經常會把他們的集子題獻給格林兄弟,并公開說明他們的靈感來自于格林兄弟,他們的工作模式參考了《格林童話》與《神話學》。與此同時,對于童話故事與神話的普遍興趣,激發了對于民間文學的所有方面的考察與研究,于是作為現代意義上的學術研究“故事學”“神話學”誕生了。

民俗學家魯思·麥克里斯·耶拿詳細地描述了格林兄弟的影響史。他說,約翰·博爾特(Johannes Bolte)與格奧爾·波利夫卡(Georg Polivka)合作,以格林兄弟的調查研究為核心,在補充與修訂的基礎上,出版了五卷本的《格林兄弟兒童及家庭童話的注解》(AnmerkungenzudenKinder-undHausmdrchenderBruderGrimm)。這部著作至今仍然是有關民間敘事的相關問題的有價值的研究手冊。事實上,早在1823年,當埃德加·泰勒(Edgar Taylor)翻譯了《德國流行故事》之后,人們對童話故事的熱情就已經開始高漲起來了。埃德加的譯本是一本翻譯給英語國家的人看的幻想故事的選集,它一共包括2卷,分別出版于1823年與1826年。這個英譯本是其他民族語言的譯本的基礎。埃德加雖然主要是針對年輕朋友而翻譯介紹的,但是,他也漸漸地意識到了童話故事更廣泛的重要價值,在譯本中,他這樣寫道:

獲得快樂的時光并非譯者唯一的目標。下文中故事所源自的豐富搜集,從一種文學的觀點來看也是十分有趣的,這為這些瑰麗的想象性創造的廣泛而早期的傳播提供了新的證據,顯然,它們出自于某些偉大而神秘的源頭,那時,俄羅斯人、凱爾特人、斯堪的納維亞人以及德國人,在他們多樣化的結果中,已經吸收了最早的道德教化……[3]

在他自己有趣的注釋中,埃德加經常會參考格林兄弟的著作。

《德國流行故事》之后出版了一部故事選《菲曼老奶奶》(GammerGrethel),這里所謂“老菲曼”(old Grethel)的形象,代表的是格林童話中的婦人菲曼,她曾連續十二個晚上都在講故事。埃德加·泰勒早逝之后,他的親戚約翰·愛德華·泰勒繼續從事他的工作。他的完整版故事選集叫《魔戒》(TheFairyRing),多年以來,該書一直都是英語圈兒童最喜歡的讀物。

對于成年讀者與民間故事學的學生來說,埃德加的譯本很快就被瑪格麗特·哈特的完整版所取代了,瑪格麗特在她的著作的序言中指出:格林兄弟并不是為了給兒童提供娛樂,而是為民俗學的學生們儲藏材料。安德留·蘭在兩卷本的故事集中撰寫了長篇導言,討論起源與傳播的問題,他所使用的概念的依據,是后來被稱作人類學派的方法,這種概念與方法與格林兄弟的理論恰好相反。

一個又一個國家在出版傳統故事的集子。來自斯拉夫語族的學者們的反應尤其強烈,這主要歸因于沃克·斯特凡諾維奇·卡拉季奇(Vuk Stefanovic Karadzic)的塞爾維亞故事的成功。這些故事出版于1854年,已經是受雅各布·格林的激勵之后好多年的事情了。當年,在維也納,雅各布通過柯畢塔認識了沃克。那個時候,他就十分崇敬這個年輕的塞爾維亞人對他們本土民歌的搜集工作,把它們看作是純粹的“天然的詩歌”(Naturpoesie)。雅各布為沃克的故事集的德語版寫了一篇導言,這也為他本人提供了一個平臺,使其得以詳細論述他關于起源與傳播的理論。自然,捷克與斯洛伐克的人民應當也歡迎格林兄弟指導他們尋找草根與他們人民的過去。帕維爾·約瑟夫·薩伐里克(Pavel Josef Safarik)的《斯拉夫人的古物》就深受雅各布·格林的影響。

一個年輕的捷克學者,卡雷爾·亞羅米·厄爾本(Karel Jaromir Erben)也搜集故事,在記錄的過程中,他遵循著格林兄弟的工作方式與語言風格。他幫助奠定了研究捷克童話故事的基礎。

奧地利、匈牙利、波蘭、俄羅斯都有學者受到格林兄弟的影響,俄羅斯的亞歷山大·尼古拉耶維奇·阿法尼塞弗(Aleksander Nikolaevic Afanes'ev)有“俄國的格林”之稱。1914年,俄羅斯地理協會的民俗期刊以一整卷來紀念格林兄弟。丹麥的瑪蒂阿斯·溫特(Mathiaus Winther)、斯維德·格倫德維奇(Svend Grundtvig),瑞典的阿維德·奧古斯特·阿菲茲留斯(Arvid August Afzelius)以及貢那·海爾特-卡瓦留斯(Gunnar Hylten-Cavallius)都是他熱情的學生。

格林兄弟與挪威的彼得·克里斯汀·阿斯賓杰森(Peter Christen Asbjornson)以及喬根·莫(Jorgen Moe)維持著親密而友好的聯系。后兩者搜集了大量的挪威故事,集為《挪威民間童話》(NorskeFolkeeventyr)。格林兄弟認為這是最好的一部童話故事集。這些故事的英譯者喬治·韋伯·達森特把它翻譯為《挪威流行故事》。他在斯堪的納維亞見到了雅各布,二人之間具有許多共同點。雅各布還給達森特的譯本撰寫了導言,很好地展示了格林兄弟關于起源與傳播的思想。正是達森特鼓勵約翰·弗朗西斯·坎貝爾搜集與出版他的《西部高地的流行故事》。坎貝爾個人對于“故事學”(Storyology)這門新興的學科十分感興趣,并認為這門學科的創始之功應該歸于格林兄弟。在他的《故事學》的導言中,他提及了他們,并且言及這樣一個事實,即通過格林兄弟做出的范例:

人們現在已經在從世界多數地方搜集故事。人們從美洲印第安人的講述中,從南海的島民那里,拉普人、薩摩亞人、德國人與俄國人那里搜集。傳教士們出版了非洲野蠻人的寓言故事;有文化的人翻譯了阿拉伯語的、梵語的、漢語的手稿。甚至埃及人的莎草紙也被挖掘出來了,人們努力要獲得它們的意義,凡此種種,都提供了故事,它們都與現在口頭講述的故事極其相似。[3]

在芬蘭,雅各布關注《卡列瓦拉》并創造出一個最讓人喜愛的氛圍,對搜集與整理工作感興趣的人數在增長,與此同時,人們也想要調查故事的起源、意義及傳播。這導致了作為民俗學家群體的“芬蘭學派”的興起,他們在一種時間與空間的基礎上系統地研究民間故事。這一研究的一項成果就是史蒂斯·湯普森的皇皇巨著《民間文學的母題索引》(Motif-IndexofFolkLiterature)以及阿爾奈與湯普森合著的TheTypesoftheFolktale,這兩種著作都是民俗學家必備的工具書。

整個英格蘭群島的搜集活動都是受格林兄弟工作的刺激開展的。人們可能會記得阿迪、巴林-古爾德、哈特蘭、亨特甚至雅各布,最終有多卷本的鄉村民俗集出版。

托馬斯·克羅芬·克羅克(Thomas Croften Croker)在愛爾蘭展開搜集工作的時候,大概也正是《格林童話》首版的時候。他的《愛爾蘭南部幻想傳說與傳統》出版于1825年,事實上,該書還被格林兄弟翻譯成德語,他們在其中看到了童話故事的本真性,還給這本書撰寫了一篇長長的有關幻想知識的導言。這是一個民族民間童話故事傳統交叉互哺的有趣的例子——愛爾蘭的故事在德國被熱情地接受。對于許多讀者來說,它們是從德語到凱爾特—蘇格蘭—愛爾蘭傳統的第一座橋梁,反過來,1828年的英語版本償還了德國人表達的敬意,其中包含了格林兄弟導言的譯文。

帕特里克·肯尼迪——一名都柏林的書商——于1866年至1871年之間,出版了三卷本的故事集,被稱為“愛爾蘭的格林”。

在低地國家以及巴爾干半島的各個國家中,知識階層普遍意識到了搜集傳統的需要,雖然當時這些傳統仍然十分流行,尤其是在鄉村人民那里。在法國,也有許多搜集者,佩羅之后有一段時間搜集活動減少了,但是出版了多卷本的《寓言的小屋》(CabinetdesFees)。法國童話故事的搜集者之一伊曼紐爾·科斯奎(Emmanuel Cosquin),一開始是格林兄弟的熱情的崇拜者,后來又瘋狂地攻擊他們的理論。歐洲的南部也開始搜集童話故事,其中,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因為他的《意大利的童話》(FiabeItaliane)而被稱為“意大利的格林”。他也公開承認受益于格林兄弟的工作方法[4]。

格林兄弟極大地改變了口頭傳統研究的方法,尤其是給予民間故事以全新的地位。達森特總結了這一發展,他說:“通過格林兄弟的勞動,他們已經提升了過去被看作是兒童的幻想故事與老嫗的寓言……它們現在值得成熟的男人們花費精力來進行研究,具備人文科學的全部尊嚴。”*以上有關格林兄弟之影響的介紹材料,轉引自Ruth Michaelis-Jena:Oral Tradition and the Brothers Grimm,Folklore, 1971(4).

四、格林兄弟對于傳說、神話及民俗的研究

長期以來,格林兄弟一直都懷有一個宏大的學術計劃,那就是搜集與記錄人民創作的一切口頭作品與民俗。這種理想最早可以追溯到1806年,當時,格林兄弟參與了布倫坦諾與阿爾尼姆合作創作的《男童的神奇號角》,這是一部德國民間抒情詩歌集。1815年,格林兄弟撰寫并分發了一份“搜集民眾詩歌的倡議書”(CircularConcerningtheCollectingofFolkPoetry),號召人們對本地的故事以及其他口頭傳統開展地方性的記錄。雅各布非常簡潔而又精確地介紹了他想要搜集的內容,并簡要提示了開展搜集工作的具體辦法。他強調了“口頭傳統”自身的傳統性、彌散性、普遍性,強調它對于歷史、語言及文學研究的重要性。他特別指出了有待搜集的材料范圍,它包括:

(1)民歌與韻文,它們在不同的季節性事件里演唱,在節日里演唱,在紡紗房與舞廳里演唱。與此同時,人們在田野里勞作。最重要的是,這些民歌與韻文包含著史詩的內容,也就是說,在這里,很可能以它們的詞語、手勢與音調,某種行為發生了。

(2)散文性的傳說,尤其是許多童話故事,這里面有巨人、侏儒、魔鬼,被施了魔法與解除了魔法的公主與王子,魔鬼、寶藏以及魔幻性能夠滿足人類愿望的事物。而且,地方傳說被講述與記憶,因為它們能夠解釋與說明某個地點,比如大山、河流、湖泊、沼澤、廢棄的城堡、塔、巖石以及所有過去時代的紀念物。人們應該特別注意動物寓言,通常是與狐貍、狼、公雞、狗、貓、青蛙、老鼠、松鼠等有趣的動物有關。

(3)幽默的騙子的故事與趣事、長故事;古老的曾經風行一時的木偶戲,里面有小丑與魔鬼。

(4)節日、習俗、慣用語與游戲;生日慶典,婚禮與葬禮;古老的習慣法,利息費用與賦稅,土地的買賣與租賃,邊界爭端的裁決,等等。

(5)有關魔鬼、幽靈、巫術、好的與壞的預兆、鬼怪與夢的迷信。

(6)諺語,動人的智慧,修辭格與復合詞。[3]

雅各布·格林強調,所有材料都必須被忠實地記錄下來,“不要修飾與添加,從講述者的口里出來,無論何時,有可能的話,要用他們自己的詞匯”[3]。即使是那些貌似無意義的話、片斷性的信息,也要記錄下來,不允許記錄者擅自刪除或者自行闡釋這些信息。

在雅各布看來,用當地方言來記錄上述材料尤其具有價值;同一則故事的異文從來都不應該棄之不顧,因為在比較它們的同一版本之后,總是可以發現新鮮而難以預料的重要細節。此外,按照雅各布的理解,小城市要比大都會更有可能搜集到這樣的材料,而鄉村——尤其是那些偏遠的鄉村——則較之小城市可以收獲更多材料。在這些地方,某些職業(牧人、漁夫、礦工,普遍來說是老人、婦女與小孩)被認為是材料好的“源泉”。

面對新技術發明的迅速擴展,人民生活的迅速變革,格林兄弟認為,人們對于舊的童話和傳說不再感興趣的時代可能很快就會到來,因此,搜集與記錄民眾詩歌的任務十分急迫。他殷切希望并告誡那些可能會對民眾詩歌感興趣的朋友,應該在年老的講故事的人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帶進墳墓之前,把他們所知道的童話和傳說記錄下來。他們倡議那些純粹出于熱愛而搜集民眾詩歌的人們組織起來,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他們甚至指導大家把每一個事象記錄在單頁的紙上,標注搜集的地點、社區與日期,記錄者與講述者的姓名等信息。作為語文學家,他們當然不會忘記提醒大家去當地的檔案館與修道院去看看,記錄一下古代德語的書籍與手稿未被登記的信息。[5](P5)

差不多從1806年開始,在編輯童話集的同時,格林兄弟開始搜集傳說了。他們以與搜集、編輯童話相類似的方式搜集、編輯傳說。無論這些傳說的材料來自口頭還是書面,他們都會進行統一的加工與潤色,力圖用通俗無飾然而又是他們所習慣的流暢語言來轉述這些傳說。換句話說,他們盡可能地保留了傳說的內容與形式,但是作為語言學大師,格林兄弟并不是他們搜集來的傳說材料的“奴隸”,只要人們認真地閱讀他們的傳說集,都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兄弟二人相互補充、相得益彰的二重唱——雅各布的語文學的準確性與威廉的詩學的洞察力。1829年,威廉·格林出版了《德國英雄的傳說》,其中包括了6~17世紀德國英雄傳說的材料。在這本書里,威廉·格林敘述了德國史詩的起源與發展的理論,把德國史詩研究提升到與古希臘史詩研究同等重要的地位。推而廣之,在威廉·格林看來,人類一切民族的史詩,都是“出自無名作者之手的最具有詩意的出色作品,它們樸實而自然的形式,極為深刻而豐富的內容,這本身是一幅新的、純潔的、朝氣蓬勃而又繁榮興旺的生活圖畫”[2](P152)。傳說與史詩是威廉一生持續關注與研究的主題,他深入研究了上古、中古時代歐洲各民族的各種史詩,在他看來,傳說與史詩也是民族精神的重要載體。[2](P152)此外,1816年與1818年,格林兄弟還出版了《德國傳說》。1821年,威廉·格林出版了《論德國古代民歌》。民歌也是格林兄弟長期以來一直都關注的對象,威廉個人更是對古代典籍中的民歌材料十分熟悉,這本著作就充分地體現了他的專業水準。

當威廉在古代德語文學中發掘其潛在的詩意的力量的時候,雅各布也在專心致志于德語語法的規律性的總結之余,于1828年出版了《古代德國法律》一書。他從古代法律文件文本中了解那個時代的語言、民間習慣、信仰和人們的生活方式。這是一部有關德國古代社會民情風俗的重要文獻。但是,必須強調的是,雅各布絕不是為了獵奇好異而研究過去的法律與生活習俗,而是試圖通過正確地理解過去的本土的法律文獻,助益于逐漸臨近的法制改革。1835年,雅各布又出版了《德國神話》一書,該書輯錄了大量關于創世、自然、動物與植物的起源、日月星辰的更替以及關于死亡、命運、犯罪與救贖等重要主題的神話,作者以鮮明、形象、準確的語言傾心撰寫了這部著作,為后來神話學的出現做好了準備。對于古代人民的神話講述,雅各布特別指出:

我們的祖先,直到偶像崇拜時代為止,并沒有用野蠻、粗魯、沒有任何規則的語言說話,而是用靈活、發達、從遠古以來就適用于詩歌的語言說話。他們并沒有過著混亂、野蠻、烏合之眾的生活,而是根據自古以來保留下來的關于正義的合理認識,過著自由聯盟的生活,遵守著嚴肅而又美好的風俗習慣。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是想用同樣的而不是任何別的方法證明:他們的心充滿了對于上帝和神的信念,他們的生活對于主宰者,對于勝利的喜悅和死亡的鄙視……充滿了簡單而又美好的(雖然是不完善的)認識。人民沒有宗教是無法生活的,他們的語言和風俗從遠古時代起直到現在還保留著健全的形式。[2](P179~180)

這顯然是一種所謂“民族浪漫主義”的語言觀與詩學觀,按照“后來居上”的社會進化論的學術觀念,這是一種烏托邦式的對于過去時代的美好幻想。但是,至少在雅各布的比較的歷史語言學看來,古代神話所反映出來的詩學并不能證明后來的理論話語的正確性。恰好相反,古代人民對于神話世界的信仰,并不是科學意義上的落后或者愚昧的反映,而是一種創造性的想象力的表現;事實上,古代人民同樣沐浴在太陽的光亮之下,同樣具有高尚的素質,這種高尚的素質為不同的民族保留了他們的風俗習慣和權利。因此,創造力并不專屬于現代,古代人民同樣具有極高的創造力。

五、格林兄弟的自由與民主思想

格林兄弟的學術生活并不外在于他們所處的時代,也不脫離他們身處其中的社會生活。他們研究語言、文學與法律,并不是為了供讀者消遣,也不是為了逃避社會,而是為了讓過去的偉大成就為現代的利益服務。雅各布·格林公開宣稱:科學不僅教人真理,而且在必要時還應捍衛現實生活中的真理。在他看來,科學固然保存了人類最寶貴的財富,是人世間的無價之寶;但是,同人的立身之本(他指的是毫不動搖地尊奉神圣的信條)相比卻又是微不足道的,在哥廷根七君子事件之后,他說:

我豈能一邊在窮究體現我們父輩純潔美德的德意志法,一邊自己又恣意踐踏當代的法律?如果居然有人說,在我生活的時代,在我生長的國度里,絕大部分人都弄假宣誓,叫我如何致力于德國歷史和傳說的研究呢?[2](P83)

非常明顯,格林兄弟的語文學與“口頭傳統”研究,并不是單純地為了研究而研究,為了博學而博學,他們具有迫切的現實使命感。當拿破侖占領德國的領土時,他們通過自己的研究尋找安慰,積累豐富的知識,為德國人民發揚愛國主義樹立信心。他們堅信,他們的學術工作從根本上有助于德國人民爭取自由與統一的斗爭。因此,他們的學術生命是與他們時代的任務密切相關的。

雅各布·格林曾數次投身于政治實踐活動,他親眼目睹了德國境內各邦林立、經年混戰導致的民生凋敝、社會動蕩,也親身感受到了他那個時代進步知識分子與廣大人民群眾期盼統一,實現民族復興的強烈愿望;與此同時,他也親身體會了自己所在邦國內部專制統治的嚴酷,感受到了德國人民的政治良心已經蘇醒的時代風尚。

19世紀中期,在格林兄弟生活與工作的晚期,德國的法律學者要求制定全德國統一的法律,日耳曼學者對統一德國文化的要求越來越強烈。雅各布·格林越到晚年,民主與法制的意識越強烈,他對于自己學術著作的政治意圖從不隱諱,承認他的著作是“滲透著政治的”。在他看來,他的法律、語言與歷史研究,一切的一切,如果“沒有憲法,所有其他計劃和著作都是毫無意義和毫無用處的”[2](P264)。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如果格林兄弟的學術生活不被放置在他們政治思想的框架內進行理解的話,就會顯得十分瑣碎而片面。格林兄弟(尤其是雅各布·格林)一再高度評價其賴以自由和平靜地生活的憲法,因為憲法能夠使大家有最大的保障,能夠授予并保證每一個人不可侵犯的行動自由;而“自由”的概念又是非常神圣的,全體德國人是自由的,自由應當使德國的空氣也變成自由的空氣。

格林兄弟的“口頭傳統”研究是十分偉大的,因為他們建立了現代意義上的民間文學研究;格林兄弟的“民族語文學”也是十分偉大的,因為他們為德意志的政治統一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格林兄弟的“民主與自由的思想”尤其偉大,因為這是支撐他們卷帙浩繁的大型學術工作的靈魂與主心骨。

不只是格林兄弟,事實上,整個19世紀至20世紀的前半葉,由于文學的與民族主義的意識形態的原因,幾乎所有的民俗搜集物都被摻假或者凈化了。因此,對于現代民俗學家而言,重要的問題不是去描述格林兄弟事實上做了什么,而是理解他們當初聲稱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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