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新育


面對探索自由貿易港的熱潮,各地應當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制訂合理的目標。由于自貿區、自由貿易港自身的特點,最適合建設自貿區、自由貿易港的地點不在內陸,而在沿海,自由貿易港尤其如此。
汪洋副總理在《人民日報》刊發《推動形成全面開放新格局》,在全國各地中掀起了研究、申報自由貿易港的熱潮。中央提出建設自由貿易港,符合中國鑄造開放經濟發展新優勢的需求,是中國已有自貿區建設走向充實的重要內容,更是中國夯實實體經濟基礎的長久性政策取向。
自由貿易港關鍵在于轉口貿易
中國需要不斷積極探索鑄造開放經濟發展新優勢,這一點毫無疑義。白19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的外貿依存度就已經在全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名列前茅,新世紀以來更是躍居世界第一出口大國和數一數二的進口大國。倘若沒有充分利用國內外“兩種市場,兩種資源”,中國絕無可能在短時間里取得如此經濟成就。
躍升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第一出口大國和數一數二的進口大國的地位之后,中國經濟在國際競爭中面臨的壓力主題正越來越多地從“趕超”轉向“被趕超”,而昔日曾經擁有的要素成本優勢正在日益遠去,向人力資源、基礎設施、產業配套、公共服務、宏觀經濟與社會穩定性等方面尋求鑄造開放經濟發展新優勢。其中改革或日“制度創新”建立在上述基礎之上,又能夠將上述因素整合起來,形成開放市場上的競爭優勢,包括自由貿易港在內的自由貿易區,正是這樣的一項重大改革制度創新。
如果說以前我國的宏觀經濟穩定性、管理資源與能力還達不到大面積鋪開建設自貿區和自由貿易港的要求,今天情況已經大不一樣了。
早在中央宣布上海自貿區構想之初,輿論多數集中在對服務貿易、金融業發展的想象。實際上,貨物貿易才是自由貿易實驗區立足發展的基礎。上海自由貿易實驗區立足發展的基礎、最大的優勢、成敗的關鍵,在于貨物貿易的轉口貿易發展,而“轉口貿易發展”的主張實際上就指的是自由貿易港的功能,能夠帶動實體經濟發展、提高實體經濟效益的自由港、自由貿易區模式比單純的沒有實業基礎的離岸金融中心模式更有用。
這一基本邏輯可以從上海自貿區的建設中來發現:總面積28.78平方公里的上海自貿區包括上海市外高橋保稅區、外高橋保稅物流園區、洋山保稅港區和上海浦東機場綜合保稅區等4個海關特殊監管區域,這4塊區域本身就是為貨物貿易發展而設立的海關特殊監管區域。
如果上海自貿區一開始就是立足于服務貿易和金融業,完全不必設在這4塊遠離市中心的區域,而是應該直接設在市中心地帶。
上海自貿區的先行探路
立足于貨物貿易發展是上海自貿區相對于世界上其它大多數自由港、自貿區和離岸金融中心的優勢所在。對于中國這樣一個大國而言,單純的沒有實業基礎的離岸金融中心模式并無太大正面意義,它能夠給少數律師、金融家創造超高收入,卻不能給大眾帶來足夠多的體面收入和就業機會。從這個角度看,上海立足于貨物貿易發展的優勢又很突出:
從貿易規模來看,中國已經連續數年蟬聯世界第一貿易大國和世界第一制造業大國,僅上海一市,按進出口商品境內目的地/貨源地統計進出口貿易額2012年就達到了4341億美元,超過全世界大多數國家,比2833萬人口、33萬平方公里國土的馬來西亞外貿總額(4240億美元)還高,而馬來西亞是當年世界第18大出口國、第19大進口國。
同時,上海本地制造業相當發達,遠勝香港,再加上上海南北兩翼的蘇浙兩省都是制造業發達省,腹地的安徽、江西、兩湖、川渝等省市制造業和對外貿易也在快速發展,足以為上海貨物貿易發展提供長久支持。
在貨物貿易中,轉口貿易又是上海自貿區成敗的關鍵。盡管“購買廉價奢侈品”之類進口貿易機遇更能吸引“眼球”,但這類零售業規模遠遠不能與大宗貨物的轉口貿易相比。
論外貿依存度,上海和沿海的廣東、江蘇、浙江已經相當高,在全國所有省級政區中,上海貿易依存度超過100%,對于逾千萬人口的經濟體而言,做到這一點非常難得。但與香港特區相比,上海的貿易依存度又有一定差距。在貿易依存度已經這樣高的基礎之上,上海貨物貿易如何才能更上層樓,關鍵在于轉口貿易。
從全國范疇上考察,上海自貿區轉口貿易的發展將進而給長三角兩翼和長江沿岸的港口開辟新的發展空間,并帶動該區域發達的出口加工業升級提高效益。
搶灘自由貿易港要結合實際
經過數年探索建設,我國已經批準設立了三批自貿區,面對探索自由貿易港的熱潮,各地應當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制訂合理的目標。可以確定,由于自貿區、自由貿易港自身的特點,最適合建設自貿區、自由貿易港的地點不在內陸,而在于沿海,自由貿易港尤其如此。
因此,正如作戰需要確立兩個層次目標、先求不敗然后求勝一樣,大多數希望搭乘自貿區、自由貿易港快車的地方也應當確立兩個層次目標:一個是與已有自貿區、最有希望獲批的自由貿易港充分對接,發掘其帶動自身經濟社會發展的潛力,然后才是力爭自己獲批成為自貿區、自由貿易港。
盡管自貿區必然會適度擴編,未來近兩萬公里海岸線上的自由貿易港也不會僅限于目前呼聲最高的上海、寧波兩地,但對于全國絕大多數省區而言,更現實的做法是對接利用已有的自貿區、自由貿易港,而不是追求類似的政策。之所以要如此,是因為充分與已有的自貿區、自貿港對接,帶動自身經濟發展的潛力,是各地自身努力就可以做到的。
那些條件、稟賦差距太遠的地區,與其徒勞地游說中央索取種種不現實的,甚至是違反經濟規律的特惠而企圖建設自己的自貿區、自貿港,不如多考慮如何與已有的自貿區、自貿港候選者對接,借力發展自己。從十八屆三中全會全面改革決定到十九大報告,經濟體制改革的原則是“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作為后發者的內陸地區要謀求發展,尤其需要制定符合客觀經濟規律的目標和策略。倘若目標和策略失誤,違反本地區的資源稟賦和比較優勢,必然無法建立有競爭力的產業。
蘇州堪稱全世界頭號工業城市,其規模以上工業產值2013年就超過了上海,其外貿規模相當于西北西南所有省區之和,吸引外資規模宏大,擁有太倉、張家港兩個億噸級港口,都進入世界前十,而蘇州卻非常重視與上海自貿區配合協調,而不是單干。嘉興財政、金融數據超過西部一些省份,它也是強調與上海自貿區對接,而不是盲目追求自己申辦白貿區,這種做法對其它地方申辦建設自貿區、自貿港很有啟示。
全國多數地區、特別是中西部內陸地區需要記住,發展的機會并不僅僅存在于自貿區、自貿港框架之下,在這個框架之外同樣存在廣大的發展天地。對于長江中下游地區而言,需要重視“長江經濟帶+自貿區/自貿港”方案的潛力,也就是長江經濟帶形成布局合理的白貿區群落、該區域內陸省市與沿海的自由貿易港形成合力分工配合,這樣才能有效助推長江經濟帶升級提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