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法律適用能否引入不方便法院原則

梁美榮

摘要：隨著經濟全球化發展和國際民商事案件管轄權沖突，不方便法院原則正被越來越多的國家與地區所接受。我國雖然不像英美法系國家擁有寬泛的管轄權，但我國也并非傳統的大陸法系國家，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問題上并不存在憲法性障礙。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產生與發展進行研究，深刻的挖掘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內在的本質要求是很有必要的。結合世界發展局勢以及我國當前立法的前沿的具體問題進行研究，得出我國應當引入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結論，無疑是正確的。

關鍵詞：不方便法院原則；民商事案件；司法管轄權

一、不方便法院的概念界定、起源與發展

（一）不方便法院的概念界定

不方便法院原則也有人稱之為非方便法院原則、不便管轄原則。在國際民事訴訟活動中，由于原告可自由選擇一國法院而提起訴訟，他就可以選擇對自己有利而對被告不利的法院。該法院雖然對案件具有管轄權，但如審理此案將給當事人及司法帶來種種不便之處，從而無法保障司法公正。此時，如果存在對訴訟同樣具有管轄權的可替代法院，則原法院可以自身屬不方便法院為由，依職權或根據被告的請求作出自由裁量而拒絕行使管轄權。

（二）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起源與發展

不方便法院原則由來已久，關于它的起源學界的觀點基本上是一致的，即不方便法院原則最早起源于蘇格蘭。早期的蘇格蘭法院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主要限于信托、財產和合伙等案件，但不久便擴展于所有類型的案件。不方便法院原則雖然最早在蘇格蘭出現。

20世紀中后期，該原則逐漸被絕大部分的普通法國家所采納并形成了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等模式，而且近年來英格蘭法院和美國法院較蘇格蘭而言，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發展和進化起了更為重要的作用。

英格蘭的不方便法院原則不僅承襲了蘇格蘭的衣缽，而且促進了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發展。就英國法上不方便法院原則晚近發展而言，1984年的the Abidin Daver案具有里程碑的意義。20世紀80年代，美國又運用不方便法院原則處理了轟動全世界的印度博帕爾毒氣泄漏賠償案的管轄權問題，使不方便法院管轄原則的理論與實踐獲得了極大的豐富和發展。[1]另外，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新加坡、愛爾蘭、直布羅陀、香港等普通法系的國家和地區的法院也接受了這一理論。近年來，一些大陸法系國家也采用了這一原則，如日本、魁北克和德國。[2]

二、我國引入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可行因素

大多數國際私法學者在建議我國采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時提出的理由主要包括：

（一）不方便法院原則是解決國際民商事管轄權沖突的工具

國際民商事訴訟管轄權是國家權力的組成部分，直接反映了一國的主權狀況。因此，各國爭相擴大各自的管轄權范圍，造成了國際民商事管轄權的積極沖突。不方便法院原則之所以能夠在英美法系國家得到廣泛的適用，也正是由于其普遍存在著寬泛的管轄權。

我國的管轄權也已呈現擴張趨勢。1989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全國沿海地區涉外涉港澳及經濟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該《紀要》的主旨正是主張盡量擴張中國法院的司法管轄權，不受所謂一事不再理原則的約束，亦不考慮管轄法院是否方便等因素，也沒有規定案件的受理標準，完全交由法院自由裁量。《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206條的規定更加直接地肯定了我國寬泛的管轄權基礎，即當我國法院和外國法院都有管轄權時，即使一方當事人己在外國法院提起訴訟，另一方當事人向我國法院起訴的，我國法院仍可受理。

另外，我國《民事訴訟法》第243條規定：“因合同糾紛或者其他財產權益糾紛，對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沒有住所的被告提起的訴訟，如果合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簽訂或者履行，或者訴訟標的物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或者被告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有可供扣押的財產，或者被告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內設有代表機構，可以由合同簽訂地、合同履行地、訴訟標的物所在地、可供扣押財產所在地、侵權行為地或者代表機構所在地人民法院管轄。”這一規定也為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的建立提供了空間。因為僅從上述確定管轄權的連接點來看，其很有可能與案件并無實質聯系，我國法院若無法依據法律拒絕管轄，則必將給法院和訴訟當事人帶來諸多不便。

（二）不方便法院原則是解決我國區際民商事管轄權沖突的工具

隨著香港、澳門的回歸，我國形成了“一國兩制四法域”的格局。兩岸四地，大陸法系、英美法系并存，不僅實行的制度不同，而且香港、澳門、臺灣還各自擁有獨立的立法、司法和終審權。并且，在兩岸四地紛紛加入世貿組織后，人員經貿往來更是頻繁，由此導致的涉港澳臺民商事案件也在逐年增加。

我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強調要加強涉臺和涉港澳審判工作，適應兩岸“大三通”的新形勢，完善認可臺灣地區法院民事判決的相關制度，加強內地與港澳地區的司法協助，依法促進大陸與臺灣地區、內地與港澳地區經貿交往持續健康發展。

而目前我國關于涉及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和臺灣地區當事人的民商事糾紛的管轄還是遵照2003年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涉外民商事案件訴訟管轄權若干問題的規定》，也就是說涉港澳臺民商事案件的管轄權問題還是參照適用涉外民商事案件的管轄權規定。而這一規定在近幾年涉港澳臺案件快速增加，我國區際內民商事管轄權沖突日益突顯的今天，己經明顯不再合適。況且涉港澳臺案件不同于其他涉外案件，該類案件更加與我國國民利益息息相關，該類案件的判決結果將更加直接地影響到兩岸四地的人員經貿往來關系。作為一個經濟共同體，我國更應當在解決該類案件的管轄權沖突時從經濟效益與效率的角度出發，在確為不方便法院時，將案件交由更適當的法院管轄，更具有現實意義。

（三）不方便法院原則與我國民事訴訟法倡導的原則相符

我國《民事訴訟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了保護當事人行使訴訟權利，便于當事人進行訴訟，也是為了保證我國法院查明事實，分清是非，正確適用法律，及時審理民事案件，便于我國法院行使審判權。因此，我國法院在保護當事人利益的同時，也需要考慮法院的便利性，以保證司法公正和審判效率。而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正是從上述原則出發對我國法院的管轄權進行矯正，從而有效地防止選擇法院及其他對法院選擇程序的濫用，避免司法不公[3]。并且大多數國家在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時都需要對私人與公共利益進行分析，充分考慮當事人、法院及與案件相關的諸多因素，這其中所蘊含的法律效益觀念正是我國法治進程所必需的。在我國法院為不方便法院的情況下，主動放棄管轄，使民商事爭議能夠及時、有效地解決，這與我國民事訴訟法所倡導的原則完全一致。

（四）不方便法院原則有助于我國推行國際司法協助

隨著各國經濟的發展，國際民商事交往愈加頻繁，各國因管轄權沖突而產生的矛盾也日漸凸顯。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主動拒絕涉外民商事案件的管轄，對本國法院的管轄權進行自我抑制，對減少沖突產生了積極的作用，體現了國際協調精神。而其他國家在受惠于我國國際司法禮讓行為的同時也會對我國的司法主權予以尊重，對我國未來的司法活動予以協助。

三、阻礙我國引入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因素

首先，從不方便法院原則自身來看，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缺陷：其缺乏統一的標準；其賦予了審判法院太大的自由裁量權，導致不方便法院案件結果的不一致性和不確定性；其可能被被告利用，成為延遲訴訟的策略；其具有很強的結果決定性。

其次，我國的管轄權制度相較于英美法系寬泛的管轄權制度更為合理。我國的管轄權制度一般以被告在我國設有住所或慣常居所，或有關訴訟物處于我國來確定我國法院對國際民商事案件的管轄權，具有一定程度的嚴密性與封閉性。徐偉功副教授認為，我國對于合同案件規定了較為寬泛的管轄權基礎，使得我國法院與該類案件沒有多大聯系，并可能造成雙重訴訟現象，但該問題可以通過其它途徑解決，不需要為此專門設立不方便法院原則。[4]總體來說我國的管轄權制度并不存在寬泛性，不方便法院原則在我國缺乏必要的運作環境。

再次，我國法官的現狀制約著不方便法院原則作用的發揮。不方便法院原則賦予了法官極大的自由裁量權，而自由裁量權的正確行使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法官的素質。這不僅要求“法官個人及群體具有堅定的道德信念、火熱的道德情感、頑強的道德意志、高尚的道德品質，而且具有完備的知識體系和卓越的思辨力、處置力、協調力、創造力，在職業生活中不斷自省、自我分析、自我解剖、自我批評，始終以誠為本、操守為重，把自己一生的追求置于神圣的法律職業之中，并安于其業、專于其業、精于其業，唯有如此，才能使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行使合情合理，符合當事人的利益，始終演繹公平與正義”。[5]我國法官目前的素質還達不到這個標準，并且我國法官的地位與作用也不同于英美法系國家，所以我國法官操作這種具有廣泛自由裁量性質的不方便法院原則顯得并不合適。

最后，不方便法院原則的作用在我國并不明顯。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方便法院原則的作用之一是防止挑選法院。而我國的管轄權制度以及不同于美國那種有利于原告的法律制度，原告選擇我國法院的可能性將大大降低，所以無需專門設置不方便法院原則。

四、我國如何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

（一）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價值取向

中國是一個大陸法系國家，國際民事訴訟管轄權與英美法系國家的制度有很大的差異。英美法系的國際管轄制度具有廣泛性和靈活性。在法律實踐中，法官需要更多地行使自由裁量權。在大陸法系國家，國際管轄權往往清晰完整、連貫一致、封閉嚴密，力圖完成規則涵蓋各方面的實踐，法官判決案件的空間較少。

我們的法律制度更有可能追求法律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因此，不方便法院原則應不同于英美法系國家，它可以體現大陸法系在具體規則和追求價值上的特點。我國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主要目的是為了合理有效地配置司法資源、保護當事人的利益。在我國以制定法為管轄權制度的主要構架的前提下，可以用不方便法院原則作為解決管轄權沖突問題的補充機制。我國和英美法系在國際管轄權制度上的差別決定了我們不能也不必像英美法系國家那樣去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只需要將不方便法院原則中核心的內涵加以吸收，再從規則上具體明確，就能形成中國自己的不方便法院原則。

不方便法院原則可以彌補法律規定過于僵硬的缺點，提高法院的效率，同時使我國的國際管轄權制度增加了靈活性，更加重視國際協調和國際禮讓。所以我國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過程中，法官可以行使受到嚴格限制的自由裁量權，既有解決國際管轄權沖突的彈性，又避免法官權力濫用。在考慮我國所應采取模式的問題上，澳大利亞的“明顯不適當法院”模式值得我們學習和參考。【5】

（二）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程序

首先，被告將在答辯期間向法院提出申請。根據對中國民事訴訟法第三十八條的規定，當事人有異議的案件的管轄權，并提出應在訴狀的時期。不方便法院原則的適用在本質上是對管轄權的異議，應當由被告在答辯期內提出。被告提出申請的理由是，受理此案的法院最初是由原告選擇的。管轄權異議的主要功能是為被告提供救濟，以防止原告通過選擇法院對被告設置障礙和壓力，從而使被告參與訴訟的成本和難度加大。因此，將被告人的異議作為異議的主體是合理的。

然后，證明責任由被告承擔。中國民事訴訟法的“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通過對不方便法院原則被告提出適用于應用，那么就應該由被告舉證證明法院開庭審判的情況下，或是更適合于在適用法律和證據的外國法院試驗。

最后，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結果是駁回案件的起訴。管轄權異議是法院受理案件后提出的，此時不宜作出受理判決。有的學者主張暫緩審判作為判決，以避免法院拒絕管轄后，訴訟利益無法實現。但筆者認為，如果判決結果被中止，可能會導致無限期的遲延，這不符合保護當事人利益的目的。

參考文獻：

[1]吳瓊. 論不方便法院原則[D].河北經貿大學，2015

[2]朱子勤，馮舸.航空產品責任訴訟初探——以美國立法與司法實踐為視角[J].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27（05）：41-47

[3]黃秋豐.中國應確立不方便法院制度[J].河北法學，2010，28（04）：70-74

[4] Jia-Jia L I. On the Application and Perfection of the Inconvenient Court Principle in Our Country[J]. Journal of Huaihua University， 2016

[5] Wang X. On the Necessity of Legislation towards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Principle of Inconvenient Court[J]. Theory & Modernization，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