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輝泉
有這么一個雜牌團隊,靠著三個人和走到哪拍到哪的拍攝方式,記錄下了199位手藝人和144項傳統手藝的故事。近期,這部曾被20多家電視臺拒絕播出的關于中國傳統手藝的紀錄片《尋找手藝》火了起來。他們拍出的畫面粗糙,配音業余,故事混亂,沒有多余的套路和炫技,卻全憑真誠打動了無數人心,全網點擊量在幾天內就突破了數百萬。
這部紀錄片的拍攝團隊最初有四人,分別是導演張景、司機何思庚、一名攝影師,以及接頭人兼燈光師、錄音師的喻攀。導演張景在賣掉房后,才籌來少得可憐的拍攝資金,何思庚和喻攀是他臨時雇來的。然而,開拍第一天,團隊里最具有專業性的攝影師,在治療完鼻炎后意外離開了。無奈之下,導演張景只得讓司機何思庚做了攝影師。
就這樣,只有三個人的拍攝組驅車數萬千米,從北京到新疆,從西藏到云南,從貴州到湖南,再到浙江、福建,走過大半個中國,終于艱辛錄制出了《尋找手藝》。這部紀錄片實在太平凡了,因為在人人都是“拍客”的當下,這部片子實在乏善可陳,沒有驚心動魄,也沒有流光溢彩,它在敘事創作上又缺乏鋪墊、懸念、抒情等技巧,導演甚至無心處理隨處可見的穿幫鏡頭。可就是因為這些笨拙的攝制加上平凡的內容,這部紀錄片顯示出了純樸與誠意,契合了觀眾對于真實才藝的深層次需求。
在紀錄片《尋找手藝》里,無論是紀錄片團隊還是那些“藝術家們”,他們都在做著平凡的事情。其中,紀錄片中的一段對話讓人聽著特別感動。在拍攝黃河邊上大叔制作完羊皮筏子后,拍攝者說:“現在,想象一下乘坐羊皮筏子在黃河上漂流是什么感覺吧。為了省錢,我們只好靠想象來漂流黃河了。”在戈壁漂流撒歡兒的他們,此刻看起來不是拍攝者,而像極了那些想吃糖卻眼巴巴看著別人吃糖的孩子。
貴州小黃村里會制作侗族白皮紙的一對老姐妹,名字分別為真和養號,她們打算把剩下的原料全部用完,做完此生最后一次白皮紙,恰巧被拍攝組遇到了。因為銷路不暢,她們歲數也大了,做不動了。做完今天這十幾張,小黃村的侗族造紙術便也失傳了。當拍攝完這對老姐妹的造紙手藝后,張景給老人們拍了照片并通過顯示屏給老人們看了,還記錄了她們的名字。她倆高興地說:“這樣的話,我們的照片就可以去北京了,就算名字到了北京也好呀!”后來,紀錄片播放到這一段視頻時,出現的彈幕特別多——“阿媽,你們到北京了”“已到廣東河源”“已到深圳”“已到俄羅斯”“已到溫哥華”“已到紐約”……
在拍攝傣族油紙傘時,一位八次給傘骨架繃線的80歲坎溫老人無不讓網友紛紛淚目。視頻中,坎溫老人在做傘,不說話,眼睛盯著手里的活兒,手不停地忙碌著。把30個小竹片削光滑,憑著感覺把作為支撐的傘頭鋸開開口,也是30個,外面的大傘骨還要削30根竹簽。竹簽里外一層層次第埋下、串線,再巧妙地用線把傘骨繃成圓弧狀,就成了傘骨。也許是先前串得太緊,最后這一繃,坎溫老人繃了八次。第一次和第二次失誤,老人表情平靜;第三次失誤,他顯然有點著急了;第四次失誤,老人的動作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但線還是斷了……第七次失誤,看著老人顫抖的雙手和焦急的表情,張景哭了;第八次失誤,老人終于成功了。
導演張景所拍攝的手藝人的手藝并不是頂級的,也不是獨一無二的,但就是這種不刻意、不做作的東西,打動了觀眾。不少人感嘆:“這才是真實,普通人的視角拍出來的真實。”
這樣的真實充斥在張景的每一個故事、每一個鏡頭里:跟隨新疆英吉沙小哥打磨小刀;尋訪民族樂器巴拉曼的制作者胡大拜爾地;還有尋訪藏區的佛像制作大師土旦……事實上,他們的手藝都不是令人嘆為觀止的炫技,而是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手藝是平凡的,也是可以親近的;手藝是粗糙的,也是可以傳遞溫度的;手藝是接近泥土的,也是嵌入生活的。
看完《尋找手藝》,你會發現整部紀錄片都是在安安靜靜地講述屬于中國人記憶中那些溫暖的故事,平凡而又充滿溫情,就好像時刻在提醒著我們,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失傳這些平凡的藝術,也不能失去對生活和真誠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