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女”的壞生活

悠揚小嫵

回想這兩年，被工作安排的自己變得多么恐怖。頹廢、臉上無光、失落、唉聲嘆氣。我的夢想是什么？我依然不知道。但過得不開心。連身邊的好朋友都看出來了。

1

從小我真有一個偉大的夢想——救死扶傷。每當我爸跟我擺臉色時，我實現夢想的欲望更加強烈。我梗著脖子：“你一個小小醫生，別兇我。等我長大后當大醫生。”我媽總在這個時候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夸張。我爸是鄉村醫生，平時給人打打針，上上藥。而受管教的我，滿腦子氣鼓鼓地想超越他。只是，對讀書，我仍舊有太多的不明白。

我曾無數次問自己，為什么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要學習？像個提線木偶。

終于到了高二，叛逆的種子在我心頭悄悄生根發芽。上課睡覺，下課玩鬧，憤世嫉俗，討厭平庸的生活，討厭身邊一群埋頭死學的同學。那段時間，似乎連拿起筆，我都心生厭惡。我的夢想，隨著輟學外出打拼的表哥飛出了校園。

腦海中充斥著“上學無用論”，我面對整張磁場線的物理卷隨便涂涂寫寫，湊到差不多C等級的分數敷衍了事。連一向很拿手的生物，都被看不懂基因突變的我，穩定保持在B等級。在我們江蘇省，選科達到B、C等級可以勉強湊個二本。成績持續上不去，后來班主任找我談話，她很遺憾地說：“你是一個好孩子，怎么成績降得這么快？”對好孩子等于優等生的定義，我表示十分抵觸。班主任見勸不動，只能搖頭作罷。

那時的我，仗著年輕無畏，全忘記我才是主宰自己命運的人。

涸轍之鮒，無法自救。真正的轉機，發生在我迷上《火影忍者》的時候。兩位主角有著深深的羈絆和命運的牽扯，面對各種社會陰暗面，他們還在堅持拯救自己。那一刻，自己的陰暗面仿佛出現在面前。

我何時變成這樣了？

我翻出藏在枕頭下面的密碼本，一頁一頁翻開，那些情緒失控時寫下的文字，此時在我眼里卻成了無病呻吟。我這才發現自己失去了目標。迷失了方向。

就在當月，我遞交給文學社的稿子發表了，然后又驚訝地在書上看到了同好。按文末的班級和姓名，我找到了同樣是火影迷的他。仿若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詢問他是否有同樣的煩惱。細碎的陽光照在他青春洋溢的臉上。他摸了摸頭，露出爽朗的笑。眼睛里一片清明。

不是每個人都有叛逆期的煩惱。在我迷茫的那些日子，有他的點撥，我的夢想終于迎來了曙光。

除了學習外，他會打球，會繪畫，還會寫文。用大忙人的一句話來說：你那是閑的。

我不服氣，暗自觀察班上三個拼命學習的同學。一個是家道貧寒，試圖以知識改變命運。一個是想當警察，學習之余堅持每天早晚去操場跑兩圈。還有一個想研究新能源，早已定好方向的他在邊學習邊看那些“未來之書”。

或許我不知道人生是什么，夢想是什么，但我總該為現在的自己找點該做的事。

生活給了我一個響亮的巴掌。我以前對他們是多么不屑，卻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拼命學習的隊伍中的一員。

作為笨鳥。先飛是要技巧的。

我替物理課代表買早餐。換來他為我輔導物理。正好坐在前排的他每天給我講當天的物理小試題。見效很快，僅僅一個月，我的物理從C飛躍至B。

我深深地感覺到自己還是有救的。

我想方設法“討好”室友，上課下課一起走。跟她們討論錯題，甚至借她們的筆記和錯題集，拿過來翻。很多人都說我變了，我不再是以前故作高冷的姿態。而是擺正了自己的位置，終究肯隨大流了。

我脾氣也變好了。甚至在跑操廣播聲響起時，有人在執筆的我身邊輕聲說：“無用功”，我非但不生氣。還暗自給自己打氣：這不是嘲諷，而是來自同學的鼓舞。

我在這樣的歲月里，一直撐到了成績排名靠前的那一天。

沒有破釜沉舟之心，哪兒來的柳暗花明？

忙起來后，生活漸漸有了起色。而我深知，這才踏出第一步。

高三時，我陷入了“強壓”中。那會后座的同學患上了強迫癥，拋開學業整日請假。我的壓迫感更重，以至于想逃回家。

面對突然歸家的我，爸媽未置一詞。第二天，媽媽早早把我喊起，拎著菜籃領著我去田地里。交給我一把鋤頭。她平靜地指著眼前半人高的草：“這半畝草交給你了。”

俯首在草叢里，我彎著腰，干了沒多久就甩開鋤頭，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爸媽從小對我很嚴厲，從未讓我下過田地。

媽媽摸摸我的頭，說：“做什么事都很辛苦。你得學會去選擇和接受。”

終究拒絕了“面朝黃土背朝天”，我又重回課堂，拾起課本那一刻，心中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

就這樣。我走進了大學。

2

剛進校園。我，恨不得學鳴人使出“影分身術”。參加社團、學生會和競選班級干部。事實上，誰也不是萬能的。我舍棄了樂器團和科協，在系編輯部做了一名干事，全票競選上了班級團支書。

當團支書的日子里，我組織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活動。特別是在系主任不給我們班留優秀班級名額時，我挺身而出，一天之內請各個班干幫忙找材料，連夜寫出兩萬字的申請報告。最終在全班人的努力之下，申請到了寶貴的額外名額。有了這次的經歷，我才發現以前的我甘愿做井底之蛙和縮頭烏龜是多么愚蠢。

我的夢想依舊很貧瘠，但我過得很開心。

在編輯部寫文也一樣，第二天睜開眼，看到官網上登了昨晚連夜趕的通訊稿。比雨后晴天還讓人為之一振。

我曾輾轉反側地想過，好幾件事情的轉機都與寫文有關，或許我不該學理，早該選文。但選好的路，哪能輕易轉變？很快，我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大一大二的課程都大同小異，而到了大三，開始分研究方向。系里給出了三個選擇：安卓開發，三維建模，Java開發。老實說，這些都不是我想選的，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想選什么。前途的迷茫，讓我徹底跌入了深谷。我尋求前輩們的指教，分析以后的發展形勢，最后，他們都會盯著我說：“利弊告訴你了，你該自己選擇。”

最終我渾渾噩噩地選擇了安卓開發。

病急亂投醫似的進了計算機系工作室，我本以為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其實不然。當別人定好心中的方向在往前趕時。我還在起點徘徊。

“能替你做決定的只有你自己。”無數次聽到這樣的勸告，我硬著頭皮在工作室內鼓搗難懂的語法和難寫的代碼。把遇到的Bug問題一一記錄在筆記本上，學習算法和數據庫。都說“高燒腦”容易掉發。那段時間，我頭發一掉一大把。可我不能放棄，這是我唯一選好的方向。

大四那一年，我們都在為Offer著急，每簽走一份三方協議，班級的人就越少。網絡上對IT行業，似乎并不友好，流傳著“人傻錢多死得早”的說法，以至于很多女生都放棄了本專業，一些人選擇考研，一部分人去考公務員，還有一部分人做起了銷售。銷售很不適合我，所以對我而言，只剩下考研和考公務員兩條路。

選擇考研，就注定要起早貪黑，甚至不分晝夜。不瞞你們說，我堅持了六個月，在確認報名前放棄了。考研路漫漫，我心既已離去，便再無瓜葛。接下來又想要在公務員考試上碰碰運氣。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我去照相館拍了一張正裝照。照片上的我嘴角微微上揚，穿戴整齊。

接下來，我每天收拾好自己，趕去鋪天蓋地的企業校招，聽宣講會，投過許多份簡歷。我依據招聘會上的職位修改簡歷盲投，測試、開發、安卓、前端設計等，似乎只要能給我一份工作就心滿意足。慢慢地，也開始有了一些面試經驗。比如說，國企招人，面試官慢條斯理地關注你專業以外的特點。參加運動會、寫文、組織活動等。企業招人。面試官問在校編程經歷，學的相關編程課程和做試卷測試思維邏輯能力。

有時候面試官會問出奇奇怪怪的問題。有次我去面試軟件測試，面試官問到一半，突然抄起桌邊的半瓶礦泉水，問：“假如讓你測試礦泉水瓶，你會怎么做？”

我結結巴巴說了一兩點，在他期望的眼神中敗下陣來。

“瓶蓋和瓶身的抗壓測試，包裝紙的摩擦力測試，突遇強壓測試，是否承受得住滿瓶的水，瓶子正立和倒立是否穩而不倒……”

臨走時我看到他身后厚厚一疊的簡歷，頓時覺得希望渺茫。招聘會上垃圾簍里都是一沓沓簡歷，趁他們收拾離場時，我隨意翻了一下。好多都是“985”大學畢業的學生。

找工作的那段時間。心中十分壓抑。對前途的迷茫，對新環境的無措，對工作是否能勝任的懷疑。讓我時刻都喘不過氣來。

3

畢業那年年初，大四學生走得七七八八。終于。我成了宿舍第三個搬走的。

我去了一家企業做軟件開發，接觸的是全新的行業——制造業MES系統。

剛進公司，同事跟我講，這是一套完整的工廠管理系統。沒一兩年吃不透。賣軟件的是乙方，買軟件的是甲方。等到了時機成熟，你可以去甲方廠里試試維護。

當時的我聽到這些建議。跟聽天書一樣。

一開始我能力不足，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其他同事后面做黑盒測試。對整個系統有了一定的了解后，開始跟著項目經理開發。整整一年時間，慢慢學，并不是很辛苦。以前學長學姐就曾告誡過我們：第一份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經驗。

在這一年里，我看著跟我差不多大年紀的人。進公司“磨煉”一番后差不多都離職了。想起一年前同事跟我講的，“他們早就知道留不住人”。

可我是求安穩的人，想在一處扎根，一心一意做事情。然而，生活很快給我潑了冷水。

一家公司留不住人，肯定有它的弊端，只是我還沒發現。員工流失無法填補時，我就被趕鴨子上架了。我突然被調到了另一個部門，又接觸全新的東西，這次跟機械有關，跟討厭的物理搭鉤。

那段時間。我無休止地加班。客戶催命一般的壓力襲來，項目經理像座重而不倒的五指山，沒有及時解決Bug給工廠帶來的生產損失，被投訴，被批評……

我想起高中時的生活。為什么我除了睡覺其他時間都在工作呢？

高中那會是為了學習，現在是為了吃飯。是啊，沒人替我買單，我得咬牙前行。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又熬過了四五個月，工作漸漸有了成績。其間，我感冒四五次，嚴重時不得不去打點滴。我不是個工作狂，只是被逼無奈。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變了。變得不像我自己。

再次被公司安排回從前的部門時，我崩潰了。心情從未有過的糟糕，薪水低，工作量大，身邊沒有同齡人，環境壓抑……負面情緒接踵而來。我打電話回家，爸媽說我年少輕狂，在于于沉淀的年紀選擇浮躁。

而我越來越覺得手上的事情，所帶來的壓力是我所不能承受的。一個人都不能掌控自己，這是有多么心力交瘁。

回想這兩年，被工作安排的自己變得多么恐怖，頹廢、臉上無光、失落、唉聲嘆氣。我的夢想是什么？我依然不知道，但過得不開心，連身邊的好朋友都看出來了。

我用兩年的時間。才發覺不適合這份工作。我看過加班到凌晨的同學發朋友圈，和同事成群結隊走出公司，一路上都是歡聲笑語。而我，始終是一人。心中的壓抑無處釋放，只會慢慢累積。我回想自己喜歡做的事，繪畫，寫文，設計。是啊，我本該是個生活得如詩如畫的姑娘，怎么活成了“IT男”的模樣。

我重新做簡歷，不再根據招聘崗位改職位盲投。我把目標確定為前端設計，也涉及開發，但要有美感，最好有繪畫功底。然后，我報了一個美術素描班。

遞交辭呈的那一刻，我從未有過如此輕松。

我到旁邊的花卉市場買了一些盆栽，我就坐陽臺上，看每天陽光中的花開，還到樓下收留了一只小奶貓。心情慢慢恢復。休養了個把月，終于找到了新的工作，雖然一開始薪水不高，但我相信，這次沒有選錯。

時至今日，我終于敢跟人談起我的夢想。

其實我的夢想很簡單，開心就好。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