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與司法中法律與道德的界限

劉振翼

[摘要]法律與道德之間的關系一直以來都是學界爭論的焦點。法律與道德作為兩種重要的社會規范，兩者之間會相互影響、相互制衡，同時也有著明顯的差異。通過分析法律與道德在立法與司法實踐中的具體表現，能夠明晰法律與道德之間的界限，同時也能為應對兩者在立法與司法上存在的沖突問題提供良好的解決途徑。

[關鍵詞]法律 道德 界限 司法實踐

一、法律與道德的關系

法律與道德之間的關系，向來是學者們爭論的焦點之一。法律是國家所制定的具有強制力的行為規范，而道德則是自文化中蘊育而來，對人們的行為與交往進行指導的一種心理規范。有的學者認為，法律自道德中發展而來，是對最低限度的道德的要求；而有的學者也認為，道德與法律之間并沒有如前者所說的密切的聯系，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與規范；同時，有的學者還認為兩者之間是相互補充、相互影響的關系，一方面，法律由道德發展而來，而另一方面，法律也在影響著人們的道德觀念。

關于對法律與道德之間關系的爭論，一直以來，都有學者各持不同關系進行討論。其實，法律與道德之間的關系，是實證法與自然法之間的關系的一種體現。法律代表著實證法，而道德則代表著自然法。在前現代社會，由于宗教的力量或者說是神學的影響，法律與道德之間的關系十分緊密，甚至可以說，兩者之間幾乎不存在界限。在當時，道德的要求就相當于法律的要求，自然法與實證法之間體現了一種模仿的關系，即實證法是從模仿自然法而形成的。正如柏拉圖認為，正義是一切善的源頭，而法律正是正義的體現。在這個階段，法律的地位是低于道德的，法律的合法性在于符合道德，即符合正義。這樣對于法律與道德關系的理解，在當時受形而上學思想影響的社會中是合理的。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對于正義觀念的理解也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將道德置于法律之上的觀念已經難以適應社會的要求。尤其是隨著19世紀實證主義法學派的興起，越來越多的學者將研究的重點放在了“法律是什么”，而非“法律應當是什么”。法律的合法性不能夠取決于法律是否合乎道德的要求，即使有學者承認法律應當符合最低限度的自然法，其也認為法律的合法性最終還是來自于法律本身的權威性與強制性。在這里，法律與道德之間曾經的緊密關系不復存在，兩者是相互獨立的存在。而20世紀哈特與富勒之間對于法律與道德的關系的論戰，再一次將法律與道德之間存在的相通性與矛盾性揭示了出來。法律的合法性不能夠過度依賴合乎道德的程度，但在制定法律的過程中又不得不對法律的正義性進行考慮。

二、立法與司法中法律與道德的沖突體現

在一般情況下來說，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符合道德的行為通常不會違背法律，而遵守法律的行為也通常不會違背道德。但是在一些特殊情況下，尤其是在立法與司法實踐中所遇到的一些問題里，法律與道德之間卻會產生沖突。

法律與道德是兩種不同的社會規范，有著不同的機能與特點。因此，在立法中，如果將道德因素過多得滲入法律中去的話，可能會使得法律淪為了為道德義務保駕護航的工具，法律本身的權威性會大大降低；而如果在立法的時候，完全排除了道德的影響，那么所制定出來的法律也可能會與社會上最基本的正義相違背，這與現代法治的要求也是不符的。目前，在我國的立法過程中，有出現較為明顯的法律道德主義的趨勢。如，2012年11月19日廣東省人大常委會制定了《廣東省見義勇為人員獎勵和保障條例》，而2013年制定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中也將“常回家看看”規定為了一項法律義務。將道德義務上升為法律義務可能會在一些程度上更好地保護一部分群體的利益，但是為原本屬于道德范圍內的義務套上一層法律的外殼，使其具備了法律的強制力，這并不一定是一件能夠推動法治建設的舉動，而很有可能會成為一種“道德強制”。

而在司法實踐中，也有一些“道德審判”案例體現了法律與道德之間的沖突。在云南李昌奎案中，李昌奎以及其惡劣且殘忍的手段將王家姐弟殺害，并在殺害二人之前，還對其姐實施了強奸行為。在這一起惡性案件中，無論是法律規定還是社會倫理，都認為李昌奎的行為已經使得案件的性質變得極其惡劣。然而該案在二審中，云南高院卻將其改判為了死緩，其原因就是該案的起因是因為鄰里糾紛，而對于因鄰里糾紛而引發的案件，要慎用死刑。雖然該案在再審中，最終判處了李昌奎死刑立即執行，然而這其中改判的影響還是引起了社會公眾對于法律與道德之間的討論。而在中國目前出現的幾起安樂死案件中，法院對其的判決并不一致。安樂死是一個頗具爭議性的問題，如何處理安樂死案件也體現了在司法實踐中法律與道德之間的沖突。在中國首例安樂死案件中，法院的判決為：“被告人王明成在其母夏素文病危難愈的情況下，再三要求主治醫生蒲連升為其母注射藥物，讓其無痛苦地死去，其行為顯屬剝奪其母生命權利的故意行為，但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不構成犯罪。被告人蒲連升在王明成的再三要求下，同其他醫生先后向重危病人夏素文注射促進死亡的藥物，對夏的死亡起了一定的促進作用，其行為已屬剝奪公民生命權利的故意行為，但情節顯著輕微，危害不大，不構成犯罪。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條，宣告蒲連升、王明成二人無罪。”而在另一起安樂死案件中，被告人則是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了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總結司法實踐中法律與道德之間的沖突，其實主要可以體現為以下三點：一，在報復型案件中，一方當事人對另一方當事人實施了報復行為，這類報復行為在道德上看是無可厚非的，然而在法律上卻需要受到懲罰。比如說，長期家暴而引發的惡性案件，或者因為不正當借貸關系而引起的打擊報復等。在社會一般人的倫理道德中，如果因為一方的行為而使得自己的利益受到損害的話，自己是可以實施自救行為的。但是這種自救行為是有限度的，即不能夠觸犯法律。因此，在這種報復型案件中，法官需要對實施報復行為一方進行懲罰時，就要面臨道德與法律的沖突。二，在一些涉及生命權利的案件中，如安樂死案例，如果完全不承認安樂死的情形的話，那么這對于人的權利是造成了一定的限制的。但是如果承認了安樂死，這對于我們現有法律制度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沖擊。三，在涉及家庭關系的案件中，出于對家庭關系的維護，會對一些本屬于違法的行為進行從輕處理，這些處理的依據有些也被規定在了法律法規之中。這一點也能夠說明在法律與道德存在沖突的時候，有時法律需要對道德進行適當的讓步。

三、如何界定法律與道德之間的界限

法律與道德同屬于社會規范，但是兩者的機能不同。法律相比于道德來說，更具有權威性，同時也更需要穩定的實施保障。而道德則更傾向于一種人文性質的傳承。法律所規范的是一個守法公民，所要求的是最基本的社會秩序，而道德則更傾向于培養一個善良的人。社會中每一個人都遵守法律是維護社會穩定所必須的，但每個人卻又不能夠僅僅只遵守法律，只遵守最低限度的道德。界定法律與道德之間的界限，可以一方面最大程度上維護社會的穩定，同時還在另一方面保護了社會的倫理道德。分清法律與道德之間的界限，使得人們在遵守法律的同時，也要有意識去履行道德義務。

界定法律與道德之間的界限，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進行。

首先，以現有的法律制度來說，法律不能夠對不道德的行為進行限制。如“小月月”事件，人們可以對路人進行道德上的譴責，卻不能夠對他們實施法律上的制裁。在司法實踐中，法律應保有其特有的權威性與強制性，不能夠對道德義務的履行與否強加干涉。但是，在一定程度上，法律可以對一些自愿履行道德義務的行為進行適當的嘉獎，以資鼓勵。比如說民法中對于懸賞行為的規定就是對這種履行道德義務的行為所進行的保護。

其次，道德義務的履行應當是完全出于行為人的自愿態度，而法律義務的履行則有著強制成分在其中。道德是社會公眾在自由意志下而選擇出來并自愿遵守的產物，履行道德義務的最大前提就是行為人的自愿態度。因此，道德義務無法在強制下被履行，尤其不能夠在法律的強制下被履行。公民的道德觀念不能夠通過法律的強制性來保護，而是要以公民自身的態度為準。

再次，在劃定法律義務與道德義務的時候，應當以社會當時的具體情況為準。履行法律義務的目的是維持社會應有的秩序，因此應當以社會要求為基礎，以此來認定法律義務的范圍。而超越法律義務的部分，就屬于道德義務。道德義務應當是在法律義務之上的。履行道德義務的前提并不是維護社會最基本的秩序，而是出于對社會倫理等關系的維護。因此，如果要將一個行為規定到法律中去的時候，必須要考慮如果不實施該行為的話是否會對社會最基本的秩序產生影響。如果并不會影響到社會的基本秩序的話，那么該行為很有可能屬于道德義務的范疇，并沒有歸入法律義務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