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林佳
摘? ? 要: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塑造了大量的女性形象,但其中的仙女形象卻鮮為人論及。事實上,《聊齋》中的仙女雖數量不多,但也有著鮮明的個性和多樣的類型。在小說中,這些仙女大體可分為原生型、飛升型這兩類。她們大多具有以下四個特點:脫俗的容貌,賢良的品質,超凡的才藝,自由的婚戀取向。同時,作者在她們身上還融入了儒、道、佛三家文化思想,使其具有豐富的文化意蘊。
關鍵詞: 《聊齋志異》? ? 仙女形象? ? 蒲松齡? ? 文化意蘊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是我國古代文言短篇小說的高峰之作。尤其是在女性形象塑造上,其數量之繁,性格之多樣,形象之生動,在古今中外小說史上,無有出其右者。但遺憾的是,人們多把目光投向狐女、鬼女、妖女和人女形象上,對其中的仙女形象則很少關注。而事實上,《聊齋》中的仙女形象雖數量不多,但亦個性鮮明,別具特色。本文立足《聊齋》文本,對《聊齋》仙女形象進行全面分類總結,并從中挖掘其身上被作者所賦予的文化內涵。
一、《聊齋》仙女形象的基本類型
所謂“仙”,早在《說文》中就有解釋,即“長生遷去”,用來指稱長生不死的升仙者。事實上,“仙”的概念出現得要比“仙”的名稱早。《山海經》記載的神話傳說就有較明顯的“不死成仙”的觀念。而早期的仙女就是從這些神話中的女神分化出來。后來,隨著道教的發展,神仙信仰的流行,仙女不僅包括先天為仙的天界女神,還包括飛升成仙的凡間女子。據此,本文分析的“仙女”主要指先天為仙的女神、飛升成仙的凡女這兩類女性。
綜觀《聊齋志異》一書,涉及仙女形象的作品主要有《仙人島》《嫦娥》《青蛙神》《翩翩》《錦瑟》《蕙芳》《霍女》《云蘿公主》《神女》《畫壁》《蘇仙》《絳妃》《青娥》《甄后》《竹青》《五通·又》《粉蝶》《白于玉》,總計十八篇。這些仙女形象大致可分為兩大基本類型:一是原生型仙女;二是飛升型仙女。
(一)原生型仙女
所謂原生型仙女,即生而為仙的仙女。在《聊齋志異》塑造的仙女形象中,這類仙女所占比例最大。當我們把目光聚焦于這一仙女類型的相關篇目時,不難發現,她們在小說中都與凡人有過交往,甚至有選擇和凡間男子戀愛成婚。不管她們是否想與凡間男子產生親密關系,多數仙女都會因不同的理由下凡,在人世間實現自己的追求。故據下凡動機、與凡人交往緣由,原生型仙女又可分以下五類:
第一類是婚戀型仙女。在蒲松齡筆下,這類仙女之所以下凡,都是為了要與凡間男子戀愛結婚。在原生型仙女中,這類仙女形象所涉篇目最多。在小說里,這些仙女往往處于婚戀關系的主導地位。為了實現婚戀的美滿,她們總是積極主動地采取行動,把控婚姻戀愛的節奏。根據小說情節,這類仙女開始婚戀的方式主要分兩種:第一種是他人引薦,屬于這種婚戀方式的仙女有《青蛙神》篇的十娘、《云蘿公主》篇的云蘿公主、《仙人島》篇的仙女芳云、《西湖主》篇的西湖主、《粉蝶》篇的粉蝶;第二種是主動求愛,屬于這種婚戀方式的仙女有《五通·又》篇的神女霞姑、《竹青》篇的漢江神女、《畫壁》的散花天女、《白于玉》的紫衣仙女。
第二類是貶謫型仙女。這類仙女下凡都是因在仙界觸犯天條而遭到貶謫。遭貶的她們被派到凡間贖罪,也因此,身處凡塵中的她們總是行善,幫助凡人擺脫困境。小說中這樣的仙女有《蕙芳》篇的蕙芳、《錦瑟》篇的錦瑟、《樂仲》篇的瓊華、《嫦娥》篇的嫦娥。這些仙女總是樂于幫助那些窮困潦倒的凡夫俗子,讓他們無須為衣食奔波,盡情享受愛情的歡樂和生活的舒適。當他們遭遇災禍時,這些仙女也總會挺身而出,用仙術幫他們化險為夷。但因受貶期所限,她們在人間停留的時間較為短暫,期限一滿,又會回到仙界。
第三類是濟世型仙女。這類仙女下凡主要是出于救世目的。她們下凡后,盡心盡力地幫助塵世間的凡人度過一個個難關。而這樣的仙女在小說中并不多見,主要有《翩翩》中的翩翩、《霍女》中的霍女。她們時而像菩薩般救苦救難,時而像慈母般照料著凡人,努力為凡間百姓帶來福音。如《霍女》篇中的霍女在世間為民造福,先是懲罰惡人朱大興,后又幫助貧窮正直的黃生發家致富;《翩翩》篇的翩翩為了將淪為乞丐的羅子浮改邪歸正,像母親般教育他改掉身上的惡習。
第四類是報恩型仙女。這類仙女與凡人交往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報答恩情。這樣的仙女在小說中主要有《甄后》篇里的甄后、《西湖主》的湖君妃子、《神女》篇中的傅家神女。她們所受的恩惠各有不同,甄后報恩是因癡情的劉仲堪為她獲罪,湖君妃子報恩是因受流箭所傷時被陳生相救,傅家神女報恩則是因米生借官印解救了受害于地官的傅家。也因此,她們采取的報恩方式各不相同。甄后選擇下凡與劉仲堪相會,幫他恢復聰明才智;湖君妃子選擇親自見陳生一面,將女兒賜婚于她;傅家神女選擇將自己嫁于米生,為他相夫教子。她們的報恩,大大滿足了凡間男子處于落魄困境時自慰自戀式的幻想。
第五類是隨主型仙女。這類仙女往往是仙界地位較高的仙女的婢女,她們沒有自由下凡的權利,只能隨主子下凡。如《蕙芳》篇中隨惠芳在凡間服侍馬二混一家起居的秋月、秋松,《云蘿公主》篇中陪公主下嫁凡間的美婢,《神女》篇中為神女向凡人送信的婢女,《仙人島》篇中跟芳云下凡的明珰,《錦瑟》篇中隨錦瑟服侍王生的婢女,《五通·又》篇中幫霞姑夜會凡男的婢女,《西湖主》篇中隨西湖主下凡的婢女。
此外,作品里還有一些原生型仙女,她們從未下凡,也未被貶人間。這些仙女有《絳妃》中的絳妃、《仙人島》中的綠云、《錦瑟》的瑤臺。她們在仙界都有著尊貴的地位,過著養尊處優的安穩生活。盡管她們從未下凡,但因各種機緣在仙界與凡人有過接觸。如《絳妃》一文中的絳妃是一名花神娘娘,為了寫一份聲討封家丫頭毀花的檄文,特意用仙術將凡間的書生邀請到天上來。再如《仙人島》一文中的綠云,是一名才氣十足的少女,與偶入仙境的王生切磋文才。又如《錦瑟》一文中的瑤臺,是地府娘娘錦瑟的大姐,為了幫錦瑟提親,在地府跟王生說媒。
(二)飛升型仙女
所謂飛升型仙女,是指經后天修煉而飛升成仙的凡間女子。她們或因天生仙緣而飛升,或因苦修道行而飛升,或因積善積德而飛升。如《粉蝶》篇里的十娘,《青娥》篇里的青娥,《蘇仙》篇里的蘇氏。其中,十娘和青娥在年輕時就已得道升仙,而蘇氏則是在歲終之時飛升成仙。升仙后,這些仙女們不僅變得長生不老,還擁有了非凡的法力。飛升成仙的她們,并沒有獨自一人守在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界生活。事實上,她們在仙界有陪伴的對象,并不孤獨。有的與飛升成仙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仙界,延續人間夫妻緣分,如《粉蝶》篇里的十娘、《青娥》篇里的青娥;有的與已是仙人的兒子在仙界團聚,延續人間母子的緣分,如《蘇仙》篇里的蘇仙。與此同時,她們大多都居留仙界,不再下凡,唯有《青娥》篇里的青娥還會與丈夫來到凡間體嘗凡人的樂趣。
雖然原生型仙女與飛升型仙女在成仙方式上截然不同,但也存在具體某些值得探討的共性。
二、《聊齋》仙女形象的共同特點
《聊齋》仙女形象的共同特點,主要體現在容貌、品性、才藝以及婚戀等四個方面。
(一)脫俗的容貌
在《聊齋志異》中,蒲松齡不遺余力地描繪出了仙女們的美麗容貌。可以說,美貌就是《聊齋》仙女的基本特征之一。如《甄后》篇直接用“美人”一詞來形容甄后的美貌;《竹青》篇則用“麗人”二字點出漢江神女的美貌;《青娥》篇甚至用“美異常倫”來強調青娥的美貌。除此之外,蒲氏在描寫仙女的美貌時,還常用有關“仙”的字句來突出她們的美。這也使得這些仙女的美貌多了一層脫俗的仙氣,流露出不食人間煙火的美感。如《神女》篇寫神女:“其眉目間有神氣,昨簪花時,得近視,其美麗出于肌里,非若凡人,以黑白位置中見長耳。”《蕙芳》篇中蕙芳的美貌在馬二混老母眼里驚為“天人”,在馬二混眼里更是“睹之若仙”。在《翩翩》中,作者更是用“容貌若仙”一詞來形容翩翩。可見,《聊齋志異》塑造的仙女各個美麗脫俗,無一不是仙氣十足的美人。
(二)賢良的品質
在《聊齋志異》中,仙女們不只擁有脫俗的美貌,還具有賢良的品質。這樣的品質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溫柔善良。這是《聊齋》仙女的普遍特點。如《青娥》篇中的青娥“為人溫良寡默”,面對莽撞闖入香閨的男子“不作一語”,讓欲行罰的眾人放他一馬。《神女》篇中的神女樂善好施,遇一窮書生,“贈白金二百,為進取之資”。《蕙芳》篇中的蕙芳主動幫助老實的馬二混脫貧,對受寵若驚的二混做出了如下溫柔舉動:“女挽之,坐與溫語”。《仙人島》篇中的芳云“本不欲踐塵”,為了思念老父幼子的丈夫,毅然下凡來實現他回家團聚的愿望。《云蘿公主》篇的云蘿公主一知安生被冤枉,馬上將他胸前的帶子打結,囑咐他:“見官時,拈此結而解之,可以弭禍。”從這些仙女故事的細枝末節中,我們不難看出,《聊齋》仙女雖貴為仙人,但仍對凡人溫柔相待,廣施善心。也正是這一點,使她們的形象顯得更加可愛可親。
二是持家賢惠。《聊齋志異》中的仙女既可以像凡人一樣事事親為,也可以憑借她們擁有的仙術變出想要的一切。如《霍女》篇中的霍女“躬操家苦,劬勞過舊室焉”,費盡心思幫黃生重振家業。《仙人島》篇中的芳云“布置如法,轉眼化為巨第”,瞬間將丈夫眼前的住宿難題解決。《蕙芳》篇中的蕙芳非但不用家貧的馬二混擔心自己“嬌嫩坐食”,還讓他們母子住上“翠棟雕梁”的豪宅。《嫦娥》篇中的嫦娥嫁給宗子美后,巧施仙術,使其“家暴富,連閣長廊,彌亙街路”。可見,在凡人與仙女組成的家庭中,賢惠的仙女妻子往往是助丈夫發家致富的主力。離開了她們的幫助,很難使家庭迅速從困窘走向富裕。
(三)超凡的才藝
在中國傳統社會里,“女子無才便是德”是古代一般女性所守的人生信條。但《聊齋》中的仙女們不受這種陳腐觀念的束縛,擁有超越凡人的才藝。如《仙人島》篇中的仙女芳云不僅才識卓異,還敢于在人前展示自己的才藝。在與丈夫王生背詩比賽時,“屢冠文場”的王生背起十分生僻的《水鳥》詩“潴頭鳴格碟……”,但硬是想不起來下句。而博聞強識的芳云立馬背出了下句“狗腚響弸巴”,贏得“合席粲然”的贊賞。再如《嫦娥》篇中的嫦娥更是表現出了模仿的獨特才藝,見美人畫卷,“乃執卷細審一過,便趨入室,對鏡修妝,效飛燕舞風,又學楊妃帶醉”,取得“長短肥瘦,隨時變更;風情態度,對卷逼真”的效果,使她丈夫忍不住感嘆道:“吾得一美人,而千古之美人,皆在床闥矣。”此外,《粉蝶》篇寫十娘高超的琴技,《云蘿公主》篇寫云蘿公主驚人的棋藝,《西湖主》篇寫公主騎馬射獵的特長,這些都彰顯出了仙女們超凡的才藝,突顯出仙女形象的獨特魅力。
(四)自由的婚戀
在《聊齋》中,這些擁有脫俗美貌的仙女們主動追求情愛,積極下凡,不拘一格地與凡間男子結合,表現出了自由婚戀的取向。這種取向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特征:
第一,不同流俗的擇偶標準。與世俗社會中注重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等的價值取向不同,《聊齋志異》中自由戀愛的仙女們在擇偶標準上,往往不同流俗:《錦瑟》篇中的王生雖然“少孤家貧”,但“風標修潔,灑然裙履少年”,錦瑟欣賞的是他的道德操守。《蕙芳》篇中的馬二混,乃一貨郎,“家貧,無婦,與母共作苦”,而蕙芳獨賞其誠篤。《仙人島》篇中的王勉,在與仙女芳云的才藝比試中屢次失敗,但芳云仍愿與之結合,“房幃之內,猶相愛好”,毫不介意丈夫在才華上遠低于自己。《翩翩》篇中的羅子浮,是一浪子,“丐于市”,一身“敗絮膿穢”,仙女翩翩非但不嫌棄他,還通過對他的悉心照料,治好了他的膿瘡,并且與他結婚生子。大多數情況下,《聊齋》仙女們選擇的伴侶往往是出身貧寒的社會下層人士,顯示出她們不受世俗觀念影響的仙人特征。
第二,自主開放的婚戀態度。《聊齋志異》中的仙女們不僅積極與凡間男子交好,在婚戀過程中,對男女關系也持開放態度,盡情地享受男女歡愛,體現出不受“存天理,滅人欲”這種理學思想禁錮的特征。如《五通·又》篇中的神女霞姑主動下凡向金生告白:“妾以君風雅之士,枯寂可憐,不畏多露,相與遣此良宵。恐言其故,妾不敢來,君亦不敢納也。”在告白后,霞姑“橫波一顧”,金生“顛倒不能自主”,欣然接受了仙女的求歡。再如《竹青》篇的漢江神女“如飛鳥飄落”,主動與魚客相會,“不勝歡戀”。《畫壁》中的散花天女悄悄勾引朱舉人偷歡。《翩翩》中的仙女翩翩主動將羅子浮帶入洞府,“遂同臥處,大相歡愛”。同時,在婚戀中,仙女們往往處于主動的地位,自由決定是否結束婚戀關系。如《青蛙神》中的十娘不愿順從年輕任性的丈夫,多次離家出走,甚至決定要改嫁。《翩翩》中的翩翩見羅子浮的“俗骨”難以糾正,便用一句“君自去”,讓他獨自回到凡間。《云蘿公主》中的云蘿公主事先提出,“若作床笫之歡,可六年諧合耳”,待約定的時間一到,馬上離安大業而去。
第三,亦悲亦喜的婚戀結局。在以往的志怪傳奇中,仙女與凡人的婚戀最終往往以分離為結局。在蒲松齡筆下,仙女塵夫的婚戀結局既有悲劇性的別離,也有喜劇性的大團圓。特別要注意的是,《聊齋》仙女們在婚戀中往往處于主導地位,自由決定婚戀結局,可以選擇別離,也可選擇留下。選擇別離的仙女或因貶謫期限已滿,或因升仙,或因不喜人間生活,主動離開凡間男子。如《蕙芳》篇中的蕙芳在與馬二混共度幾年夫妻生活后,忽曰:“我謫降人間十余載,因與子有緣,遂暫留止。今別矣。”再如《嫦娥》篇的嫦娥因謫期已滿,“托為寇劫”,借故離開了宗子美。又如《青娥》篇中的青娥因升仙而與丈夫提出分手:“歡愛之緣,于茲八載。今離長會短,可將奈何!”但縱然別離,仙女們總是會念及舊情,在多年后回來看望凡間男子,使得結局又帶有幾分喜劇色彩。如蕙芳與馬二混分離多年后又“便道衷曲”。嫦娥因放不下宗子美,后又回到人間與他重做夫妻。翩翩曾為羅子浮“舉家集”。而不選擇別離的仙女,則與凡間男子都有著圓滿的婚戀結局,可謂是皆大歡喜。如《神女》篇的最后結局是神女與書生結成夫婦,一直生活在凡間。當書生至八十余歲病故,神女因不舍亦隨其并葬一處。《青蛙神》篇中仙女十娘同昆生“相白首”,主動為其懷胎,并“一舉兩男”。《樂仲》篇中仙女瓊華嫁給樂仲,在凡間為他“教子訓婦”。
顯然,蒲氏筆下的仙女們個個立體飽滿,展現出了她們身上所具有的特性。也正是她們身上的這些特質,使得《聊齋》仙女形象大放異彩,突顯出了這一形象的價。
三、《聊齋》仙女形象身上的文化意蘊
小說人物的塑造往往離不開作者的思想活動,而作者思想又受文化這一重要因素的影響。所以說,《聊齋志異》塑造的仙女形象不僅包含著作者的思考,還蘊藏著文化的內涵。在蒲松齡筆下,這些仙女形象扎根于傳統文化的土壤,以獨特的面貌展示出了儒、道、佛三家的思想觀念,這其中表現出來的文化意蘊不容忽視。
先來看儒家文化意蘊。蒲松齡作為一介儒生,出生在書香門第之家,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一生堅守著儒家推崇的道德思想。也因此,在作品中,他塑造了一系列品德高尚的仙女形象。她們遵守著儒家提倡的婦德,自愿成為凡間男子的賢內助,成為人們眼中的賢妻良母。如《仙人島》篇中的芳云表現出儒家崇尚的孝道,為了盡孝心隨丈夫回家鄉贍養公公。再如《嫦娥》中的仙女嫦娥為夫整頓家風,表現出賢妻的一面;《蘇仙》的蘇氏一生堅守忠貞之志,養兒育母,體現了儒家推崇的貞節。可以說,小說中的仙女形象自然地融入了儒家思想文化,不著痕跡地將儒家推崇的傳統美德發揚光大。
再來看道教文化意蘊。仙女形象的起源與道教的神仙思想息息相關,也因此,這類形象呈現出了有關道教文化的特色。道教雖講求擺脫凡人情感,修省養性,但也重視陰陽相需的修煉之術。在道教的不少典籍中,這一修煉之術被視為修煉的重要方式。如道書《太平經》就曾指出男女結合是“天地之教”,天經地義。同時,道教又推崇情的生命體驗,崇尚不壓抑人的自然天性,重視生命。受這一道教思想影響,《聊齋志異》中的仙女們對男女結合現出了開放的態度,積極下凡尋求情愛。如《五通·又》篇中的神女霞姑看上了風流瀟灑的金生,主動下凡告白,與他夜夜相會。再如《翩翩》一文中的仙女翩翩在山上遇淪為乞丐的羅子浮,主動將他帶入洞府,“遂同臥處,大相歡愛”。此外,道教還提倡順應自然,主張“貴柔守雌”,表現出了對彼此干涉的反對和對女性的尊重。深受這些道教思想觀念影響的蒲松齡,在塑造仙女形象時,也重視仙女在男女相處時的地位,讓仙女們以自己的愿望為原則,自主選擇自己的丈夫,既不受夫權支配,也不受錢財約束,順其自然地生活。這樣開明的道家文化,使《聊齋》仙女形象擺脫時空的限制,超前地表現出了現代女性獨立自由的意識,具有較大的進步意義。
最后來看佛教文化意蘊。因果報應作為佛教文化的重要思想,在我國古代社會產生了久遠的影響。東晉名僧慧遠把因果報應分為三報,將這一思想普及為深入人心的佛家思想。受此影響,蒲松齡也將因果報應的思想融入到了作品之中。在小說里,蒲松齡借助作品中勸善懲惡的仙女形象傳達處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報應思想。如《甄后》篇的甄后用“湯沃水晶膏”來幫助前世行善的劉仲堪,使他從愚笨的書生瞬間變為聰慧的才子;再如《霍女》篇的霍女對惡人朱大興“數相誚罵”,對君子黃生“親愛甚篤”;又如《翩翩》篇的翩翩對動輕薄之心的羅子浮用“衣化葉”的方式讓他“慚顏息慮”,不敢妄想。可以說,在蒲松齡筆下,這些仙女們以德報善,以術罰惡,不斷地勸誡著世人從善,貫徹著因果報應的佛家思想。
綜上所述,《聊齋志異》中的仙女形象主要分原生型、飛升型兩大類。其中,原生型仙女可據涉凡緣由劃分為婚戀型、貶謫型、濟世型、報恩型、隨主型這五大類,而飛升型仙女則可據成仙原因劃分為天生仙緣型、積善積德型、苦修道行型這三類。在小說中,她們不僅擁有脫俗的美貌,還有著賢良的品質。除此之外,她們還在作品中表現出了驚人的才藝,展開了一段段自由開放的婚戀,為其形象增添了不少藝術魅力。同時,這些仙女形象還融入了儒家的倫理道德、道家的多種信仰、佛家的因果報應等思想,表現出了豐富的文化意蘊。故讀者從《聊齋》仙女題材小說中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個令人心曠神怡的仙女,更是蒲氏在仙女形象塑造上的突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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