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霞
摘? ? 要: 北魏是一個少數民族政權,就婚姻制度而言,與一般的朝代有所區別。尤其是北魏孝文帝改革之后,在婚姻制度上反映出獨特的文化合流的特色,此外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也不同于其他朝代。現在對于北魏婚姻制度的研究較少,關于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也少有關注,本文立足于《全后魏文》,試圖對北魏婚姻制度進行進一步的探索。
關鍵詞: 北魏? ? 婚姻制度? ? 女性地位
一、北魏非常重視婚嫁
北魏是一個十分重視婚嫁的朝代,不僅是統治者,從貴族到百姓全社會上下對于婚嫁極為重視。在《全后魏文》中共有13篇以婚姻為主題與內容的婚姻文書,這些婚姻文書作為反映婚姻制度的重要載體具有重要研究意義。
(一)統治階級
北魏統治者在發布一些關于婚姻的制度規定時,所用的文種均為詔,如《定婚喪條格詔》《貴族不婚卑姓詔》《定婚葬律令詔》,以詔書的形式對婚姻制度進行了一系列的規定與普及。從詔令類文種的嚴肅性與莊嚴性來看,北魏對于婚姻制度秉持著十分重視的態度。
在《定婚喪條格詔》①中,我們可以看到,“有司可為之條格,使貴賤有章,上下咸序,著之于令”,其中“有司”一詞可以看出,有專門的機構管理婚嫁事宜,而“著之于令”一詞則表明與婚嫁有關的規定并不是一項臨時性的規定,是會以后繼續沿用的長期政策。此外,《定婚喪條格詔》是北魏文成帝在和平四年十二月下的詔,此時才是他登基執政的第十一年,在執政之初便將婚姻制度規定作為重要的長期政策,可見北魏對于婚嫁及社會婚姻管理的重視。
在《貴族不婚卑姓詔》②中,我們可以看到,“夫婚姻者,人道之始。是以夫婦之義,三綱之首,禮之重者,莫過于斯。”婚姻是“人道之始”,“夫婦之義”是“三綱之首”,最重要的禮數莫過于此,婚嫁在北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外,在《詔報蠕蠕主子成》③中,我們可以看到,“所論婚事,今始一反,尋覽事理”,柔然可汗予成求通婚聘,北魏需要尋覽事理,才可決定是否能聯姻,而且在外交婚姻中還需進行占卜,足見統治者對于婚嫁的重視程度。而且,其中“不敬其初,今終難矣”,表明對于婚姻要保持尊敬的態度,否則難以有好的結果。不僅有正面的強調:“人道之始”“夫婦之義”“三綱之首”,也有反面的強調:“不敬其初,今終難矣。”正反兩方面的強調,凸顯了北魏統治階級對于婚嫁的重視。
(二)百姓
與統治者從政策制度和思想高度強調婚嫁不同,百姓對于婚嫁的重視,多體現在婚嫁的排場和用度上,《定婚喪條格詔》中的“越度奢靡”和《定婚葬律令詔》④中的“婚聘過禮”,以及《諫文成帝不厘改風俗》⑤中的“前朝之世,屢發明詔,禁諸婚娶不得作樂,及葬送之日,歌謠鼓舞,殺牲燒葬,一切禁斷。雖條旨久頒,而俗不革變”。這些內容都充分說明了在北魏社會百姓極其重視婚嫁的形式,表現了百姓對于婚嫁非常的重視,即使是已有明文規定不可奢靡,依然要為婚嫁講究排場與規格。
二、嚴格具體的婚姻制度規定
(一)講究婚姻禮數
《定婚葬律令詔》中有“今喪葬嫁娶,大禮未備”,此處的“大禮”表明婚嫁需要有禮,禮備是婚姻締結的一個必備條件。《詔報蠕蠕主子成》中的“敦崇禮娉”表明在婚嫁過程中需要“敦崇”婚姻禮儀。《定婚葬律令詔》中也有“申之以禮數”的記載。
對于未按禮引發的婚姻事故,北魏統治者在裁決時,遵循婚姻禮數進行判罰。《旌兕先氏詔》⑥中有記載,“女許嫁彭老生,未及成禮,輒往逼之。女不肯從,老生怒而刺殺之。有司劾以死罪”。在女子“未及成禮”時,老生強逼刺殺,被判死罪,女子反抗的行為是統治者贊揚與褒揚的,統治者表示“宜賜美名,以顯風操。其標墓旌善,號曰「貞女」。”從此事件中,我們可以看出在未行婚姻禮數之前,即使是擁有未婚夫的身份,男方也不能強逼女方,足見北魏婚姻制度中對禮數的重視,已經成為了判決刑事案件的依據。
北魏時期,婚嫁需要經過正規的六禮程序,對于禮的要求在北魏孝文帝改革之后,越來越嚴格,這也是鮮卑文化與漢文化合流交融的表現。
(二)禁止同姓通婚
太和七年十二月,北魏孝文帝頒布了《禁同姓為婚詔》,在此詔書中,明確指出“同姓為婚”是“擾亂經綸”的事情,“自今悉禁絕之,有犯以不道論”。用嚴厲的懲罰措施來規范婚姻制度。從“經綸”二字,我們也可以看到禁絕“同姓為婚”的立場和思想在于儒家思想,這是非常明顯的鮮卑文化與漢文化交融的表現,同時也體現了漢文化對于鮮卑文化的影響之大。
(三)禁止門第不當通婚
北魏尤為重視婚姻中男女雙方的門第相符,和平四年十二月,北魏文成帝下了《貴族不婚卑姓詔》,詔書中明確婚嫁中“尊卑高下,宜令區別”,“今制皇族、師傅、王公侯伯及士民之家,不得與百工、伎巧、卑姓為婚,犯者加罪”。明確“百工、伎巧、卑姓”在北魏社會屬于下等階層,皇族師傅、王公侯伯及士民之家不得與卑姓通婚,要明尊卑貴賤,如有違反,罪責加重。
《為六弟娉室詔》⑦中,我們可以看到在婚姻中對于門第的重視,“前者所納,可為妾媵。將以此年為六弟娉室”。此前,王族子弟均有娶親,但是由于未按門第規矩,所娶之女均不可為正室,僅為媵妾。而且,娶為正室的女子均為可以與王族子弟相配的世家大族的女子,如“長弟咸陽王禧可娉故潁川太守隴西李輔女,次弟河南王干可娉故中散代郡穆明樂女,次弟廣陵王羽可娉驃騎諮議參軍滎陽鄭平城女,次弟潁川王雍可娉故中書博士范陽盧神寶女,次弟始平王勰可娉廷尉卿隴西李沖女,季弟北海王詳可娉吏部郎中滎陽鄭懿女”。皇帝為自己兄弟安排的結婚對象均為高門貴女。
北魏的婚姻制度是一個不斷發展完善的過程,也體現著統治者對于婚姻制度的重視,從《定婚喪條格詔》《貴族不婚卑姓詔》《定婚葬律令詔》再到《禁同姓為婚詔》,適用范圍有所擴大,從對貴族的不婚卑姓到全社會的禁止同姓為婚;條款越來越具體,從講究禮數到不婚卑姓和禁止同姓為婚,從條格到律令;嚴厲程度越來越高,從著之于令到加罪到著之律令,永為定準,犯者以違制論,再到今悉禁絕之,有犯以不道論。
三、婚姻制度規定的難以實施
北魏對于婚姻制度規定越來越嚴格具體,懲罰措施也越發嚴苛。統治者試圖通過對王族指婚來自上而下地促進婚姻制度規定的實施。但是婚姻制度規定并未得到良好的實施效果。
(一)貴族
《貴族不婚卑姓詔》中提到“貴族之門,多不率法,或貪利財賄,或因緣私好,在于茍合,無所選擇”。門第的要求,對于貴族之門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可以被財利、情感等因素左右,“多不率法”則表明此種現象在貴族階層的平常與頻繁。
(二)百姓
不僅僅是貴族,大多數百姓也沒有遵循官方的婚姻制度規定,《定婚葬律令詔》中提到“又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惟氏族高下與非類婚偶,先帝親發明詔,為之科禁,而百姓習常,仍不肅改”。此種門第不一的婚姻,在民間是極為平常的,且是屢發明詔而未改變的。
(三)原因
婚姻制度規定的難以實施,究其原因,一個是鮮卑文化中財婚習俗的根深蒂固,即在婚嫁中只重視財利,以財富多寡作為婚嫁與否的唯一標準。此外,鮮卑文化開放,女性在婚姻中有一定的話語權,也起到了一定的影響。一個是統治者雖然頻繁發布詔令對婚姻制度進行越來越嚴格和具體的規定,也做了一些舉措進行引領,但是在廣大的統治階層,并沒有做到以身作則,《諫文成帝不厘改風俗》中記錄了四異:“今諸王納室,皆樂部給伎,以為嬉戲,而獨禁細民,不得作樂,此一異也。”“今皇子娶妻,多出宮掖,令天下小民必依禮限,此二異也。”“茍靡費有益于亡者,古之臣奚獨不然。今上為之而不輟,禁下民之必止,此三異也。”“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損敗風化,瀆亂情禮,莫此之甚。上未禁之,下不改絕,此四異也”,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居上者并沒有做到在婚嫁中講究合適的禮數,講究門第,不與同姓通婚,此四異充分說明了“居上者未能悛改,為下者習以成俗”的道理。
四、北魏女性在婚姻中并不卑下的地位
在北魏,女性在婚姻對象的選擇中有一定的話語權,在婚姻中與男性的地位也處于一個相對平等的地位,在《上書陳時務》⑧中,有“朝廷每選舉士人,則較其一婚一宦”,這里的一夫一妻的設想,從側面反映了在北魏婚姻中,女性具有并不卑下的地位,存在一定的與男性完全平等可能性。在責任義務上,女性也擔任著教育子女的重任,在列女張氏《誡子書》中,有婦人張氏對于子女要“宜各修勤,勿替先業。”的諄諄教誨。在《旌兕先氏詔》中,老生刺殺貞女被判死罪,朝廷標榜貞女,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朝廷尊重女性的自我選擇。在《標榜刁思遵妻魯氏詔》中有記載,“貞夫節婦,古人同尚,可令本司,依式標榜。”對于在婚姻中德行好的女性,還有專門的機構進行表彰,而且“貞夫”與“節婦”對舉,表明不僅“節婦”需要表彰,“貞夫”也需要表彰,表現了女性與男性在責任與義務上的地位相似。此處的“依式標榜”的“式”則體現了標榜不是一時之舉,是專門的機構按照特定的標準進行的一項長期的表彰活動。表彰“貞夫節婦”活動的長期性,也反映出了在北魏婚姻中男女地位相似這一觀點的穩定性和普遍性。
在北魏,女性在婚姻中的地位與其娘家家庭的門第高低有關。在《為六弟娉室詔》中,提到“前者所納,可為妾媵。將以此年為六弟娉室”。王族所娶之女在王府中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女方娘家的門第高低,前者所娶僅為媵妾,而后者世家大族之女則為正室。而且,在婚姻中,嫡庶女性的責任也存在差異。在《旌異盧元禮妻李氏詔》中,記載“李既非嫡子,而孝不勝哀,雖乖依就,而志厲義遠,若不加旌異,則無勸引澆浮。可追號曰「貞孝女宗」,易其里為孝德里,標李盧二門,以敦風俗”。此處的“非嫡”和“旌異”表明,“孝不勝哀”、“志厲義遠”并非李氏的責任,她能做到便是值得贊賞發揚的楷模。
注釋:
①②③④嚴可均.全后魏文·卷二[M].北京:中華書局,1999.
⑤嚴可均.全后魏文·卷二十八[M].北京:中華書局,1999.
⑥嚴可均.全后魏文·卷三[M].北京:中華書局,1999.
⑦嚴可均.全后魏文·卷七[M].北京:中華書局,1999.
⑧嚴可均.全后魏文·卷三十一[M].北京:中華書局,1999.
參考文獻:
[1]嚴可均.全后魏文[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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