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管錐編》對古代漢語教學的作用

董守志

摘? ? 要： 《管錐編》對古代漢語教學有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使用《管錐編》輔助古代漢語教學有以下幾大作用：第一，《管錐編》精審的訓詁考證可以輔助古代漢語字詞教學;第二，利用《管錐編》所引的文史典故可增強古漢語教學的趣味性;第三，利用《管錐編》所引的中西文獻可以增加古漢語教學的廣度。

關鍵詞： 《管錐編》? ? 古代漢語? ? 教學作用

錢鐘書先生的《管錐編》體大思精，對古代漢語教學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筆者在教授古代漢語課程時，就受惠于這部經(jīng)典良多。以下談談個人使用《管錐編》輔助古代漢語教學的體會：第一，《管錐編》精審的訓詁考證可以輔助古代漢語字詞教學;第二，利用《管錐編》所引的文史典故可增強古漢語教學的趣味性;第三，利用《管錐編》所引的中西文獻可以增加古漢語教學的廣度。

一、《管錐編》精審的訓詁考證可以輔助古代漢語字詞教學

《管錐編》并不是一部訓詁學專著，但由于錢鐘書先生是古代文學和古典文獻的大家，他對于訓詁學和字詞考證不陌生，在《管錐編》中有一些非常精彩和精審的字詞考證，這些內(nèi)容對古漢語的字詞教學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契闊”這個詞歷來眾說紛紜，大家意見不一。《管錐編》對此進行了詳細考證：

“外曰臣主，內(nèi)深骨肉，安危契闊，約以死生”;“安”“契”“生”與“危”“闊”“死”各相當對，……既并而不分，復漸偏主“隔遠”而恝置“勤苦”;如高適《哭單父梁九少府》：“契闊多別離”……故“契闊”二文正亦可均為“間別”、分離之義耳。①

《漢語大詞典》對“契闊”的注釋是勤苦、勞苦，但錢鐘書先生認為“契闊”是“離合”的意思。“契闊”后來在使用過程中又引申發(fā)展出久別、勤苦和親密投分的意思，這個與語言的發(fā)展和使用者的理解都有關系。這里錢鐘書先生對“契闊”一詞本義及引申義發(fā)展過程的考證可以補充我們在古代漢語教學時對“契闊”一詞的理解，可以說是非常有價值的資料，在教學過程中有參考價值。

《鄭伯克段于鄢》一文中的“寤生”，歷來解釋紛紜，《管錐編》對此同樣有詳細的考辨：

《困學紀聞》卷六引《風俗通》解“寤生”，全祖望注：“寤生，牾生也”;與黃暗合。莎士比亞歷史劇中寫一王子弒篡得登寶位，自言生時兩足先出母體（For I have often heard my mother say，/I came into the world with my legs forward），即“牾生”也;今英語謂之“breech presentation”②。

杜預對“寤生”的解釋是：“寐寤而莊公已生，故驚而惡之。”杜預認為武姜是在夢寐之中生下來鄭莊公，所以受到驚嚇才討厭莊公。《管錐編》此段關于“寤生”的考證非常詳審，認為“寤生”是逆生，產(chǎn)兒足先出的意思。錢鐘書先生在考證過程中補充了全祖望的注釋，引用了莎士比亞戲劇中的例子，可謂旁征博引，讓人信服。這樣對古今中外文獻的引證增加了考證的可信度。這樣的材料用于古漢語教學無疑是非常有價值的，能夠引起學生對這門課更濃厚的興趣。

《管錐編》中關于這樣的字詞考釋還有很多，這樣的內(nèi)容都是非常有價值的資料，對古代漢語教學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在古漢語教學時，注意利用《管錐編》中的此類資料，肯定會豐富古漢語教學的內(nèi)容和形式。

二、利用《管錐編》所引文史典故可增加古漢語教學的趣味性

《管錐編》正是以對古今中外文獻的熟練把握和串聯(lián)而震驚世人，錢鐘書先生對古今中外文史典故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如果在教學過程中適當使用此類材料，肯定會增強古漢語教學的靈活性和趣味性，吸引更多的學生喜歡上古代漢語這門課。

《鄭伯克段于鄢》一文中有“公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一句，《管錐編》中旁征博引了古今中外文獻類似的語句。如果注意使用這些材料，肯定會讓學生更好地理解這句話及鄭莊公的用心和整篇文章的內(nèi)容：

按閔公元年，仲孫湫論慶父曰：“難不已，將自斃，君其待之”;……《韓非子·說林》下有與悍者鄰，欲賣宅避之，人曰：“是其貫將滿矣，子姑待之”……孟德斯鳩論修改法律，謂籌備之功須數(shù)百載，待諸事成熟，則變革于一旦。③

公子呂勸說鄭莊公要及時解決共叔段的問題，不要等到共叔段的勢力做大，到那個時候尾大不掉，就不好辦了。但莊公說“多行不義，必自斃”。《管錐編》于此引用大量古今中外相關論述，闡述了做事情要等待時機的道理。壞人壞事都有惡貫滿盈、自取滅亡的那一天。另外，在處理事情時也不能太著急，要等待合適的時機，不能急躁冒進。這些論述對于我們理解《鄭伯克段于鄢》及文中莊公與共叔段的恩怨和體會莊公的老謀深算都是非常有幫助的資料。

《晉靈公不君》一文中有“初，宣子田於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既而與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一段文字。《管錐編》于此旁征博引，引述了中國古典文獻中的“一飯之恩仇”的例子。如果我們利用好這個材料，肯定會增強古漢語教學的趣味性。

按宣公二年，鄭伐宋，“華元殺羊食士，其御羊斟不輿”，及戰(zhàn)，斟御元馳入鄭師，宋人敗績……蓋既有一飯之恩，亦自有一飯之仇也……即禍不至于亡國喪身，而如梅堯臣《宛陵集》卷一一《雜興》嘆蘇舜欽事所謂：“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亦皆干餱以愆、一飯之怨也④。

《詩經(jīng)·小雅·伐木》載：“民之失德，干餱以愆。”講的就是人們之間因為一點點飲食的小問題就有了很大的矛盾和仇怨。古人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飲食是小事情，但有時候卻因此會得罪別人或者因為在別人饑餓的時候幫助別人，后來能夠得到被施人的報恩。《晉靈公不君》里面講的就是趙盾在靈輒快餓死的時候，施舍飲食給靈輒，還送了靈輒很多食物，讓靈輒回家送給自己的母親。后來靈輒做了晉靈公的甲士，在趙盾危難之間拯救了趙盾。這個故事算是一飯之恩，是一個非常正面的感恩故事。《管錐編》征引古今文獻，不但引述了很多感恩的故事，還兼及因為飲食得罪別人，一飯之仇的故事。我們能夠把這個材料運用到古代漢語教學中，是對課程內(nèi)容非常好的擴展，能夠引起學生對這門課和古代文史知識的興趣。

《管錐編》中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果我們利用好這樣的材料，無疑會增強古代漢語這門課的趣味性，也會吸引更多對古代文化和古代漢語感興趣的學生。《管錐編》是一個寶庫，我們在古代漢語教學的備課過程中應該好好利用。

三、利用《管錐編》所引中西文獻可以增加古漢語教學的廣度

《管錐編》的作者錢鐘書先生通曉十幾種語言，在《管錐編》中經(jīng)常引用中西古典文獻作為旁證，這些材料對于我們從事古代漢語教學的人是特別有價值的。如果在古代漢語教學過程中注意利用好這樣的材料，肯定會增加古代漢語教學的廣度，吸引更多的學生對這門課感興趣，也會把這門課講得更精彩。

《鄭伯克段于鄢》一文中“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中的“都”的理解釋為“大的城市”。《管錐編》中對“都”及由此引申來的文化和社會學意義考辨甚詳：

“閑雅之態(tài)生，今諺云‘京樣，即古之所謂‘都”……趙德麟《侯鯖綠》卷四記與蘇軾歷舉“他處殆難得仿佛”、“天下所不及”諸事物，“京師婦人梳妝”居其一……皆“都”之謂歟⑤。

“都”的本義是“大的城市”。“都”從“大的城市”，引申出“嫻雅”的意思，就是人類崇拜城市文明的表現(xiàn)。“都”就是古人所說的“京樣”，也是民國時代人們所說的“洋氣”。這個詞的引申表現(xiàn)了人們對城市文明和外來文明的崇拜。時尚都是從大的城市擴展開來，人們衣著打扮和化妝裝飾都是從模仿首都和大城市開始的。國家的首府及大的城市就是時尚的中心，所以“都”從“大城市”能夠引申出“時尚、嫻雅”這個意義。從這個意義上理解“都”這個詞，可以從歷史維度和社會學及人類學的維度上更深刻地理解“都”及“都”的詞義引申。粗看之下，似乎“大的城市”與“嫻雅”之間并無明顯的聯(lián)系。但我們掌握并利用這些資料，就能夠很清晰地理解“都”為什么會引申出“嫻雅”這個意義。

《詩經(jīng)·關雎》篇一般認為使用了“興”的藝術手法，但到底“興”應該如何理解？要想解釋清楚確實不容易，《管錐編》對于“興”旁征博引，引用了很多材料說明“興”：

曹植《名都篇》：“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寶劍直千金……”下文皆言“少年”之豪俠，不復以只字及“妖女”……偶睹西報載紐約民眾示威大呼云：“一二三四，戰(zhàn)爭停止！五六七八，政府倒塌！”（One two three four，/We dont want the war！/Five six seven eight，/We dont want the state！）。……若“一二三四”等，作用無異“妖女”“池蒲”“上邪”，功同跳板，殆六義之“興”矣。⑥

朱熹對于“興”的注解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管錐編》認為“興”有開篇作用，而且這個開篇的一句與后文完全沒有關系，這樣的修辭手法叫做“興”。比如曹植的《名都篇》第一句是“名都多妖女”，但后文再也沒提到“妖女”;比如《塘上行》第一句是“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但此詩后文再也沒有涉及蒲草和蒲葉。至于紐約民眾的反戰(zhàn)游行，“One two three four”及“Five six seven eight”都與反戰(zhàn)游行的核心表達內(nèi)容“We dont want the war！”并無關涉。古今中外大家都不約而同地使用“興”的藝術手法，這說明“興”并不難以理解，而是非常接地氣，一直活躍在現(xiàn)代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民謠以及順口溜和口號創(chuàng)作中。“興”是一種非常有生命力也非常有活力的藝術手法。通過這些材料，讓“興”不再是難以理解的古典詞匯，而是非常具體可感、非常生活化的、現(xiàn)代人仍然在使用的手法。這些材料對于理解《詩經(jīng)》及“賦比興”無疑都有著非常高的價值和意義。

總之，《管錐編》是一部體大思精的巨著，對于研究中國古代文學史、中國古代思想史都有著非常重要的參考價值。同時，因為這部書搜集資料太豐富太廣泛，里面有太多有趣味、有意思的考辨和串聯(lián)，同樣是古代漢語教學的寶庫。如果我們善于利用《管錐編》進行古代漢語教學，肯定會讓課堂教學增色不少，肯定會很好地增強課堂教學效果，肯定會吸引更多的學生對古代文化和古典文獻及古代漢語感興趣。所以《管錐編》是一部在古代漢語教學中非常有用和非常有價值的參考書。

注釋：

①②③④⑤⑥ 錢鐘書.錢鐘書集：管錐編（一）[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138-141，276，267-277，330-331，183-184，11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