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 輝
(紅河學院,云南 紅河 661100)
近幾年,國產影片創作呈現繁榮景象,佳作不少。但說到創新,還是《邊境風云》給筆者印象最深。拋開因中國內地少見黑幫片產生的一時新奇之外,這部影片對蒙太奇造型的追求,明顯超過同時期國產電影。蒙太奇敘事手法不拘一格,形式與內容完美融為一體,形成了風格獨特的聲畫表達,已顯衰弱的“暴力美學”又見新活力。
《邊境風云》是中國本土青年導演程耳的作品,2012上映,曾獲華表獎(優秀青年電影創作獎、優秀青年劇作獎單項獎)。觀眾和評論家多用“驚艷”表達對它的肯定。大家認為它有“標新立異”的特質:采用了章節結構,看電影就像讀小說一樣;對話很少。而在我看來,這卻是程耳對經典默片、對愛森斯坦等默片大師的致敬,對默片追求造型的探索精神的致敬。影片里的人物甚至沒有名字,只有毒販、妻子、警察這樣的身份造型。所以,雖然這部影片已經上映多年,筆者認為還是值得從造型的角度來對其進行分析、學習。下面要談的造型,包括畫面的造型、聲音的造型、蒙太奇形象組合的造型。
影片的第一個鏡頭就預示著,這是一部講究造型的電影。這個特寫鏡頭,故意隱去了主體較多的輪廓,我們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黑白相間的圖案。畫面靜止著,甚至沒有任何聲音,延續時間長達12秒。觀眾逐漸能看到帽子,看到頭發,形成一個“人的后腦勺”的印象,完成了一個蒙太奇的構建。程耳用這個鏡頭告訴我們,這將是一部用形象、意象構建的片子。
相隔十年,女兒成為毒販的女人。再回家時,父親有無奈、有抵觸。這種微妙的感情,影片也是用了一個固定拍攝的10秒鏡頭,幾乎沒有臺詞,不動聲色地表達了出來:父親站在門口不動,女兒從遠處走近,叫:“爸爸。”父親側身,女兒進門。其中父親正身堵門的造型,是尷尬、抵觸的意象;側身的造型,是接納的意象。一個簡單的固定鏡頭,卻表現了父女感情的暗流洶涌。這種表達方式,僅從形式上,就給觀眾帶來獨特美感。
這種風格使得片子簡潔、有力,尤其是用固定鏡頭、靜止鏡頭表達緊張、動亂,拓展了電影語言的表現力。一個警察用槍指著殺手的造型,表現警察制服了殺手。面無表情的殺手,昏暗的光線,淡淡的暗示性音樂,表現著重重危機和重大懸念。
而幾個點明主題的造型,更是重復出現,引人深思。如影片開頭和結尾處重復出現的毒販穿衣出門的那個固定鏡頭,隔著印花玻璃,左邊鏡子還有鏡像,畫面造型表現了毒販人生的虛幻迷離。毒販打開門,走進白光中,意味著他要實現自我救贖。結尾處兩次出現的“最后的晚餐”鏡頭,暗示著出賣、痛惜,在交代情節、設置懸念、刻畫人物內心等方面起到了良好作用,令人回味。全片重復次數最多的一個鏡頭,白云緩慢移動和變形,暗喻著人生無常,命運不可捉摸的主題。
《邊境風云》講究造型,不僅講究畫面造型,也注意到了聲音造型。尤其是聲畫對立的運用,使這部影片深具“暴力美學”的獨特韻味。
最典型的段落,是孫紅雷飾演的毒販火拼毒老大那一段。畫面是毒販槍殺毒老大,毒販同伙掃射毒老大手下。毒販拜佛;一屋子尸體,鮮血從樓板縫滲漏下來。聲音卻是寺院念誦聲、抒情輕音樂、槍聲混雜在一起,把黑幫片追求表現人性的復雜,表現善與惡、正與邪的摻雜,做得很到位。
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段落,就是警察的妹妹在歌舞團排練唱歌時與人發生矛盾,廝打起來。現此同時,她家里的狗被殺手殺死。殺狗陰沉緊張的音樂,延續到兩個潑婦打架的畫面上,顯得荒誕而諷刺。
聲音反用卻又能表達準確、深刻,體現了導演的功力,也使影片的表達方式與眾不同。
《邊境風云》分四章,這讓人聯想到默片鼻祖《戰艦波將軍號》,后者分五章。可以看出,《邊境風云》在向這些默片致敬,在實踐和拓展愛森斯坦的蒙太奇理論。在整片的結構上,通過巧妙的蒙太奇拼貼、積累,把一個可能落俗套的警匪故事講得很好,講得很清楚。
引子部分,呈現的形象是:
(1)女兒來見父親,父親欲帶女兒逃走,女兒卻說:你也要綁架我?
(2)警察緝毒;
(3)殺手販毒。
留下大量空白,導演將別出心裁地填補完整。
第一章:狗。填補的內容有:警察與殺手的關系。
第二章:往事。填補的內容有:女兒與毒販的關系。
第三章:女兒。填補的內容有:女兒與毒販的情感發展及變故,引出毒販與殺手的關系。
第四章:往事。填補的內容有:所有故事線的整合,故事結局。
到最后一章,影片人物關系、主要矛盾、結局填補完整,觀眾終于看清了本片蒙太奇完整的拼圖。這樣做的效果,就是制造了懸念,刻畫了人物性格,描繪了復雜多變的人性和不可捉摸的命運。
努力探求蒙太奇造型的表現力,彰顯個性,執意創新,做用眼睛和耳朵感受的“真電影”,這是《邊境風云》最值得人尊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