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聞專業主義看《尋找湯蘭蘭》報道引發的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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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日報社,江西 南昌 330038)
2018年1月30日,澎湃新聞一則報道《尋找湯蘭蘭:少女稱遭親友性侵,11人入獄多年,其人“失聯”》引爆網絡輿情。這篇報道講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案件:10年前黑龍江省五大連池市一個小鄉村里,14歲的小姑娘湯蘭蘭(化名)舉報自己的父親、叔叔、鄰居、老師等十余人長期強奸她,最后有11人被判入獄。如今當中5人出獄,他們發起了申訴。最后,報道還詳細地講述了當事人湯蘭蘭如何埋名移居,報道呼吁她現身。
報道發表后,引來讀者的高度關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人們在震驚過后,很多網民卻開始質疑相關媒體和記者本人的立場和動機,認為報道有失公正,“尋找湯蘭蘭”的說法更有侵犯受害者隱私之嫌,甚至有偏激的自媒體用“吃人血饅頭”來形容該報道。
那么,從國內調查新聞業界普遍遵循的新聞專業主義角度來看,澎湃新聞的這篇報道,專業性是否存在問題呢?
冤假錯案報道本身是新聞業界的熱點和敏感區,近年來的聶樹斌案、呼格案、趙作海案、佘祥林案等案例,通過媒體報道都引發了社會熱議。然而,縱觀此類案例的逆轉過程,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因為有關鍵證據出現,比如本以為死亡的被害人突然現身,或者真兇歸案并承認罪行,倒逼司法部門對案件再審,媒體再以此為由頭進行追蹤報道。根據我國的國情,媒體要想不依賴司法部門配合,獨立調查疑似冤假錯案的真相,成功的案例寥寥無幾。
相比之下,湯蘭蘭案到目前為止,披露的信息還很不全面,媒體和公眾更多只能靠推測和想象來判斷真相,因此只能說這是一個存疑的案件。對此類案件,媒體報道尺度應該慎之又慎,至少在形式上應該最大程度地保持客觀、公正,盡可能從第三者角度還原案件細節和爭議。實際上,在澎湃新聞記者采寫報道之前,南方周末等國內媒體已進行了相關采訪,最終稿件卻沒有公開見報,這也體現出編輯把關人對這一案件復雜性的認識和規避風險的慎重考量。
資深調查記者王克勤認為,調查報道對新聞報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它要求記者須深入事實的脈絡之中,去揭示事實表象背后的深層原因,挖掘那些被權力和利益遮蔽和掩蓋的真相。如果發掘真相很難,那么退而求其次,最大限度地展現案件的疑點,把各方當事人的說法展現給公眾,為公檢法糾錯提供動力和協助,這就是媒體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我們在《尋找湯蘭蘭》這一報道中看到,記者借申訴者和代理人之口羅列了諸多疑點,告知公眾這個案件“有問題”。然而,在無法獲得司法部門配合的情況下,記者既沒有辦法和核心證人進行接觸,拿不到足以“翻案”的證據,也無法形成完整自洽的邏輯鏈條,在“湯蘭蘭是否說謊”等問題上得出讓人信服的解釋。
以該報道的標題為例,“少女稱遭親友性侵”,表面上看起來這個表述是客觀的,然而在法院已經判決罪名成立的情況下,仍然用“少女稱”這種說法,實際上暴露了記者的立場——對湯蘭蘭舉報真實性的質疑。而在澎湃新聞的微信公眾號上,最早的新聞標題是《10年前,14歲的她以性侵等罪名把全家送進監獄,然后失蹤了……》。顯然,這個標題比《尋找湯蘭蘭》更具煽動性和偏向性,直接將嫌疑的矛頭指向湯蘭蘭,誘導讀者相信案件其中有隱情,而忽視了其本身是法庭認定的強奸受害者這一現實。在關鍵事實還混沌不清的情況下,媒體急于站隊表態,再加上有互聯網時代屢見不鮮的“逆轉新聞”先例,公眾對媒體報道產生不信任和非議也就不難理解了。
對《尋找湯蘭蘭》報道中爭議較大之處,是記者在標題和文中多次呼吁,希望找到湯蘭蘭,還案件以真相。
從法律上來說,一個歷經4年審判、已經結案10年的強奸案,一定程度上已是蓋棺定論。如果媒體和案件當事人認為其中有冤情,不能僅僅是提出疑問,應承擔舉證的責任,否則輕率地要求受害者必須站出來“自證清白”,這種咄咄逼人的態度可能會讓部分讀者難以接受。更何況,湯蘭蘭作為強奸案的受害者,事發時還是未成年人,要求其現身,公布部分身份信息,甚至暗示讓社會公眾對其進行“人肉搜索”,的確有侵犯隱私之嫌。
雖然目前并未給出調查結果,由于本案情節特殊,當事人湯蘭蘭(化名)被認定為特大罕見家族性侵案的受害人,又是未成年人,警方很有可能出于隱私和個人保護的目的為她做了新的身份、遷移戶口,這本身是可以理解的善意。然而記者似乎沒有考慮到這一情況,只是不斷地強調“失聯”“人間蒸發”“失蹤”,有意無意地使讀者產生湯蘭蘭可能隱瞞真相、逃避追查的錯覺。
新聞報道需要客觀,但不應冷血。在真相未明的情況下,申訴者可能被冤枉,也可能罪有應得。即使這是一個冤案,主要責任也應該是公檢法機關,而不是證人。然而在新聞報道中,記者對申訴者一方充滿同情,卻對“強奸受害者”湯蘭蘭缺乏應有的同理心。
雞蛋和石頭的較量中,社會輿論習慣性地會站在雞蛋的一邊。在聶樹斌案、鄧玉嬌案中,媒體通過支持弱者一方。從而獲得輿論的支持。然而這一次,公檢法的背后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小女孩,而媒體支持的申訴人卻是一群“強奸犯”,所以在公眾眼中,強弱形勢逆轉,媒體反而成了一部分網友眼中為虎作倀、保護強奸犯的惡人。
王克勤認為,每篇調查報道中,準確信源不能少于6個,即事件中的正方、反方、中立方均應該采訪到;其他相關各方應該采訪到;事情關聯的相關各級機關努力采訪到。要全面立體地呈現事實,只有進行眾多的采訪與核實,才能夠盡可能地呈現出一個更加逼近真相的事實面貌來。
而在《尋找湯蘭蘭》的報道中,除了判決書和審訊筆錄等書面材料外,出現名字的信息來源有7人。經過梳理可以發現,提供信息量較大的為當事人,有萬秀玲(湯蘭蘭母親)和親戚楊秀英、劉桂英以及律師付健和王丹陽,共5人。然而,前三者均系此案被告或被告家屬,兩名律師也曾經或正在充當被告的代理律師。而在能代表湯蘭蘭一方利益的僅有其干爹王鳳朝、辦案人員賈德春,其中的王鳳朝,記者僅通過電話與其進行了簡單的交流,而賈德春則拒絕接受采訪。
可以發現,記者的信息來源極度不平衡的,大量引用被告利益相關方的說法,從而使整篇新聞報道的立場“一邊倒”,替申訴者說話、鳴冤,更甚于追查案件真相。比如在結尾,記者引用萬秀玲的話——“孩子造下這么大禍,我永遠欠他們的?!痹跊]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借當事人之口進一步強化“湯蘭蘭在說謊”的印象。
作為調查報道,中立客觀、不偏不倚應該是一個基本立場。誠然,案件被告家屬出于自身利益訴求,積極主動向記者提供采訪便利和相關事實、材料,而公檢法機關出于種種原因不愿意配合,但這不是記者偏聽偏信的借口和理由。比如曾經作為湯蘭蘭臨時保護人的婦聯干部韓晶,湯蘭蘭的干媽李忠云、干爹王鳳朝,都是和湯蘭蘭關系密切的人,屬于核心信息源,他們的說法對于讀者判斷“湯蘭蘭是否說謊”有著關鍵性的作用,遺憾的是記者均沒有進行直接采訪。
由于司法報道具有專業性,法律專家對案件的分析對讀者來說具有很重要的參考作用。遺憾的是文中出現的兩位專家均為被告一方的代理律師,由于自身的立場,他們的意見可能有失偏頗。安排由一位第三方的法律界權威專家,對案件的疑點進行分析、點評是絕對有必要的,但在這一點上,記者可以說出現了比較明顯的失誤。
對于信源選擇的問題,新聞專業主義名著《新聞的十大基本原則》中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通過選擇信息源表達自己的觀點,然后再用中立的語氣,讓自己看上去不偏不倚的新聞工作者,實際上是在欺騙。”
在這方面,2018年2月6日中國新聞周刊的報道《湯蘭蘭案的無盡疑點:口供、黃碟和陰陽B超單》顯然吸取了澎湃新聞報道的教訓,文中的語言十分克制,詳盡地將案件中疑點的一一列出。而在關于湯蘭蘭報案前的關鍵細節上,該文除了引用了其母親萬秀玲的說法外,還專門將湯蘭蘭在筆錄中截然不同的說法拿來進行對比。這種做法既顯示了媒體的客觀中立,又有助于讀者了解接近真相。
公檢法部門難以采訪,關鍵人物湯蘭蘭無處尋覓,時間流逝真相難查……可以想象記者在采訪中遇到的困難。在找不到過硬證據的情況下,記者的選擇是用“尋找湯蘭蘭”作為突破口,通過春秋筆法,用疑點來印證觀點,期望公眾輿論關注最后查明真相。
然而,在新聞實踐中,老資格的記者都有體會:說話聲音大的未必說得是真話,而不說話的未必就沒有理兒。修昔底德在介紹他對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敘述方式時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定下了一條原則:絕不輕易寫下我聽到的第一個故事,甚至也不接受自己的一般印象的引導?!比绻荒芴x當事人的感情當中,喪失客觀中立、冷靜敘述的周全立場,不能更全面更客觀地把握事實,那么任何一個有爭議的新聞事件,都會滑入“羅生門”陷阱。
綜上所述,湯蘭蘭案本身作為一個抓人眼球的疑似冤假錯案,媒體積極介入是一種社會責任的體現。然而在這篇報道中,由于采訪并不全面,記者并未觸及“核心真相”,加上在信息來源和新聞事實選取上的明顯傾向性,導致最終報道給人“一邊倒”的印象,成為一場不公平的“媒體缺席審判”。一篇本可以載入史冊的經典報道,因為采訪寫作過程中的不專業和寫作技巧上的瑕疵,以至于媒體和記者自身反而成為輿論的抨擊對象,這其中的教訓,無疑值得業界進一步分析和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