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聰 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長久以來足球比賽現場一直是各種狂歡慶祝方式的主要場景。隨著網絡技術的迅猛發展,媒介生態環境發生深刻變革,作為社會亞文化表現形態的足球文化被移植到了網絡傳播環境中,網絡空間為足球文化的傳播插上了飛翔的翅膀,營造了足球狂歡釋放的場域——“網絡狂歡廣場”。足球狂歡的網絡傳播營造了一種互聯網奇觀,從中可以窺見足球狂歡在新媒體環境下體現的文化內涵和特質。
由于網絡傳播的開放性、互動性和匿名性等特征,球迷組織或個人可以隨時隨地在網絡上發表觀點、傳遞信息,打破了傳統媒體把控傳播權力和信息資源的格局,公眾的話語權開始崛起,足球群體成為網絡這個巨大“狂歡廣場”上最具活力和能量的人群之一。在“網絡狂歡廣場”上,球迷傳播自己的觀念,拓展自身所屬群體的文化場景,并與主流文化和精英階層相抗衡,從而產生了網絡上典型的亞文化現象——足球狂歡。與此同時,互聯網足球媒體營造足球視覺景觀,吸引球迷在互聯網平臺上進行狂歡,實現了足球文化與娛樂化消費的共謀,深刻體現了足球狂歡這一網絡亞文化現象的本質屬性。
關于“狂歡”的傳統,可以追溯到中世紀。巴赫金在其著作中描繪了中世紀流行的“狂歡節”文化。巴赫金指出,“狂歡節”突破了既定的社會秩序,是“廣場式的自由自在的生活”,通過擺脫傳統儀式和現實生活的束縛,人們開懷大笑、發泄情緒,重燃生活的熱情。正如巴赫金所說的“自由自在的狂歡廣場”,就是對現實生活的超越,所有人的交往都伴隨著歡快與不拘一格。[1]巴赫金的“廣場狂歡”,與網絡世界具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網絡聚集了來自各行各業的人們,沒有地理限制,就像無邊界的廣場一樣。網絡的匿名性也與“狂歡”時戴面具的人相似。互聯網的這些特征顛覆了現實的等級秩序,所有參與者都可以自由表達觀點,建立自己的文化場域,如同身處“狂歡節”當中。可以說,網絡足球傳播讓球迷們能夠突破現實社會的階級壁壘,他們采取吐槽、惡搞和講段子等多元文化手段參與到足球話題的討論中,消解了傳統媒體時代足球專業人士控制足球話語權的精英文化,足球文化具有獨特的平民性、邊緣性和顛覆性等亞文化特質,并且包含強烈的反權威色彩。
足球惡搞文化如此流行的根本原因在于它是一種顛覆性的解構力量,這種力量打碎、撕裂了原文本的能指與所指,并消解其恰當的語境與意義,這種方式滿足了球迷內心的新奇訴求和感官樂趣。在社會主流文化的規范之外,球迷們渴望獲得輕松愉快的感官體驗和內心壓力的釋放,而充斥著大眾化、娛樂化和顛覆性色彩的足球惡搞文化則為廣大球迷提供了娛樂消費的“另類”情感表達空間。
中國男子足球國家隊向來實力孱弱,屢屢在大賽和關鍵戰役中掉鏈子,深深地挫傷了廣大球迷的熱情。于是“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中國隊出線只剩下理論上的可能”等戲謔惡搞的網絡話語發泄著球迷群體的不滿與失望。但當中國隊意外贏球時,類似的話語卻會送給對手。以2017年3月23日在長沙舉辦的中韓世預賽為例,當中國隊1比0取勝后,這場全國矚目的生死之戰將球迷與偽球迷同時吸引進來,他們在各大直播平臺和社交網站上肆意慶祝,盡情狂歡,享受著勝利帶來的愉悅感,“留給韓國隊的時間不多了”、“只要這場贏了,以后你隨便輸”、“中國男足都贏了,你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等惡搞與調侃話語為這場足球狂歡盛宴注入了強心劑。這樣的話語表達是與主流規范用語格格不入的表達方式,顯示了足球惡搞這種網絡亞文化形態搶占網絡文化場域的強勢姿態,以反諷和“攢人品”的方式給球迷自身尋求一條表達情感,宣泄情緒的“另類”通道。推特和Instagram上坐擁億萬粉絲,是因為他非凡的球技,俊朗的外表和標新立異的性格特質,才使之成為風靡全球的足球偶像。C羅不僅代言球衣、洗發水、運動飲料、汽車、游戲和化妝品等時尚潮流品牌,還創立了自己的內褲品牌CR7。這體現身體在視覺消費時代無限的魅力與商業價值,它以強有力的視覺沖擊力帶給球迷一種原始本能的釋放與視覺審美的極致滿足。網絡媒介加速了視覺圖像的繁榮,足球媒體傳播的視頻、圖片等視覺符號無不透露著對球星身體、動作的崇拜和迷戀,這些對球迷極具吸引力,成為了球迷津津樂道的重要話題。
[2]
[3]
[4]
沃爾特·李普曼在《公眾輿論》一書中提出“擬態環境”[5]的概念,后現代主義傳播的特征之一就是網絡媒體通過拼貼與機械復制營造出多元圖像符號和視覺景觀。尼采提出“景觀”的概念,居伊·德波將其擴展為“景觀社會”[6],代表著一種以消費文化為主導的大眾生存狀態,這種視覺“景觀”導致真實與虛幻的錯位,從而產生了一種超真實的“幻象”狀態。球迷停留在媒介所營造的虛幻視覺符號的表層尋求感官刺激和視覺享受,這種超現實的虛擬圖景代替了客觀現實,掩蓋了網絡足球媒體商業逐利的本質。
在這個消費社會中,足球媒體營造夢幻場景來吸引球迷投入其中獲取快樂,通過視覺景觀的生產、廣告植入、球衣售賣、線下見面會等來滿足球迷精神上的娛樂化消費需求,似乎足球傳播的每一個行為都打上了消費主義的烙印。在職業聯賽的市場化運作和足球網站的商業化推動下,足球運動早已超越了純粹意義上體育競技項目的范疇,而成為了大眾娛樂產業。
足球節目是現代科技與足球媒體構建的“擬態環境”,所呈現的場景只是足球的片段,球迷享受著這種膚淺的視覺表層的饕餮盛宴,沉浸在碎片化虛擬影像符號的包圍下,只能將其作為調節日常生活、釋放壓力、排解苦悶和宣泄情緒的手段,而不是癡情于媒體所營造的夢幻場景中,滋生出對真實生活的脫離和主體意識的幻滅。
互聯網創造的“第二種生活”,讓人們真正感受到了巴赫金筆下的“狂歡式的世界感受”。以往僅掌握在精英及主流人群手中的話語權,如今被下放到普通民眾的手中,并由此形成了多元表達的格局??梢哉f,互聯網為足球迷提供了一個狂歡的廣場,也開創了足球文化傳播的新格局。
從正反兩方面來說,足球文化的網絡狂歡有助于消解權威與傳統、緩解社會壓力、促進足球產業的發展和提升民族凝聚力;但是,沉浸在媒介制造的虛幻影像的娛樂化消費和對身體、動作的迷戀中,很可能導致青少年球迷物質欲望的膨脹和價值觀念的異化。因此,我們需要客觀辯證地看待足球狂歡現象,將狂歡精神與科學理性相結合,才不至于在紛繁復雜的網絡世界中迷失自我。
[1][俄]巴赫金.巴赫金全集 第五卷[M].錢中文,曉河,譯.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2][英]特里·伊格爾頓.美學意識形態[M].王杰,付德根,麥永雄,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1.
[3][法]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M].劉成富,全志鋼,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120-121.
[4][加]馬歇爾·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何道寬,譯.上海:商務印書館,2000:238.
[5][美]沃爾特·李普曼.公眾輿論[M].閻克文,江紅,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法]居伊·德波.景觀社會[M].王昭風,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