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霄
[摘要]正當防衛是公民實現自衛和保護國家、公共利益以及他人合法權益的強力武器,但目前,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對正當防衛限度的運用還存在許多疑難爭議問題,而其中爭議最大的就是正當防衛成立的限度條件問題。近些年來引發了巨大爭議的于歡案,而該案的爭議焦點就在于正當防衛制度中限度條件的認定,本文將結合于歡案對正當防衛制度的限度條件進行簡要分析,期望正當防衛制度能夠更加切實有效的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
[關鍵詞]于歡案 正當防衛 防衛限度
一、于歡案案情簡介
2016年4月14日,由社會閑散人員組成的10多人的催債隊伍糾集至于歡母親蘇銀霞的工廠,辱罵、毆打蘇銀霞。案發前一天,催債人吳學占在蘇已抵押的房子里,指使手下拉屎,將蘇銀霞按進馬桶里,要求其還錢。當日下午,蘇銀霞四次撥打110和市長熱線,但并沒有得到幫助。
緊接著催債的手段升級,蘇銀霞和兒子于歡,連同一名職工,被帶到公司接待室限制人身自由,11名催債人員圍堵并控制了他們三人。其間,催債人員用不堪入耳的羞辱性話語辱罵蘇銀霞,并脫下于歡的鞋子捂在他母親嘴上,甚至故意將煙灰彈到蘇銀霞的胸口。催債人員杜志浩甚至脫下褲子,露出下體,侮辱蘇銀霞,令于歡瀕臨崩潰。外面路過的工人看到這一幕,讓于歡的姑媽于秀榮報警。
警察接警后到接待室,說了一句“要賬可以,但是不能動手打人”,隨即離開。看到警察要離開,報警的于秀榮拉住一名女警,并試圖攔住警車。“警察這時候走了,他娘倆只有死路一條。”于秀榮在后來接受記者采訪時說。被催債人員控制的于歡看到警察要走,情緒崩潰,站起來試圖沖到屋外喚回警察,被催債人員攔住。混亂中,于歡從接待室的桌子上摸到一把水果刀亂捅,致使杜志浩等四名催債人員被捅傷。其中,杜志浩因未及時就醫導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兩人重傷,一人輕傷。
2017年2月17日,山東省聊城市中級法院一審以故意傷害罪判處于歡無期徒刑。原告人杜洪章、許喜靈、李新新等人和被告人于歡不服一審判決,分別提出上訴,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17年3月24日立案受理。
2017年5月27日,該案二審公開開庭審理。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采取微博直播的方式通報庭審相關信息。2017年6月23日,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認定于歡屬防衛過當,構成故意傷害罪,判處于歡有期徒刑5年。
二、由于歡案引發的思索——論正當防衛的必要限度
于歡案所引發的爭議主要在于于歡捅傷被害人這一行為的性質。首先從防衛結果看,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不能明顯超過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損害,這是正當防衛的適度性條件,也是區分防衛適當與防衛過當的重要標準。衡量必要限度時必須結合不法侵害的行為性質、行為強度和可能造成的危害后果等進行綜合考量,既不能簡單以結果論,也不能一出現死傷結果就認定是防衛過當。本案中,于歡的行為具有防衛的性質,采取的反制行為明顯超出必要限度且造成了傷亡后果,應當認定為防衛過當。首先,于歡不具備特殊防衛的前提條件。刑法第20條第3款規定的特殊防衛,其適用前提是防衛人針對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的加害人而實施防衛行為。本案中,雖然于歡母子的人身自由權遭受限制乃至剝奪、人格尊嚴權遭受言行侮辱侵犯、身體健康權遭受輕微暴力侵犯,但直至民警出警后均未遭遇任何針對生命權嚴重不法侵害,因而不具有實施特殊防衛的前提。其所采取的防衛行為是否正當,不得適用特殊防衛阻卻刑事責任的法定評判標準。最后,防衛行為與不法侵害相比明顯不相適應。本案中,于歡為了制止不法侵害,擺脫困境,使用致命性工具刺向加害人,造成一死、二重傷、一輕傷的后果,其行為結果明顯屬于“重大損害”
對于正當防衛的必要限度,理論界存在兩種主流觀點,基本相適應說認為,正當防衛的必要限度,是指防衛行為必須與不法侵害總體相適應;必需說認為,是否超過必要限度,應從防衛實際需要出發,進行全面衡量,應以有效地制止不法侵害的客觀實際需要作為防衛的必要限度。筆者認為,這兩種觀點不是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可以綜合考慮的。1997年修訂的刑法典第二十條對正當防衛制度作了三處重要修正,其立法原意和立法精神就是為了強化防衛權,鼓勵公民勇于實施正當防衛。應當看到,刑法對正當防衛、見義勇為行為的倡導、鼓勵,不能簡單理解為法律要求公民不考慮面臨的危險程度和自身反擊能力,一味選擇防衛,所以刑法第二十條也僅是授權性規定,而非強制性的規定。這種鼓勵,應理解為,法律通過豁免或減輕防衛人的責任,為防衛權的行使提供必要的保障,從而為公民實施防衛行為掃除后顧之憂,使公民在遭受不法侵害時敢于挺身而出、勇于斗爭。按照這一立法精神要求,筆者認為,正當防衛的必要限度,不僅是指防衛行為是制止不法侵害所必需的,而且防衛行為的性質、手段、強度及造成的損害應當與不法侵害行為的性質、手段、強度及可能造成的損害基本相適應。判斷必要限度,不可能脫離每個案件的具體情況。要根據具體案件中雙方行為的性質、手段、強度、人員多少與強弱、現場所處的客觀環境與形勢進行全面分析。就于歡案而言,于歡在其母子人身自由遭受限制乃至剝奪、人格權遭受言行侮辱侵犯、身體健康權遭受輕微暴力侵犯,加害人人數眾多但未使用工具,警察已到場后又離開但尚在附近的情況下,為制止不法侵害,擺脫困境,使用致命工具捅刺被害人,造成一死、兩重傷、一輕傷的嚴重后果。二審裁判文書對此作出全面評判,一方面,結合防衛人面臨的沖突烈度和環境情勢,對防衛行為的手段、方式和強度是否為制止不法侵害所必需進行了評判;另一方面,對防衛行為所損害的法益與保護的法益種類、大小進行了權衡、比較。在此基礎上,對于歡的行為是否超過必要限度進行了全面、客觀的評價,認為于歡的行為屬于防衛過當,這對司法實踐在認定正當防衛限度方面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