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 陳治軍
古文字學研究員王長豐博士所著的《殷周金文族徽研究》[1]一書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該書為北京大學震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學術叢書之三十二,由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科學家、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李伯謙教授作序并題寫書名。王長豐博士長期從事文獻學、古文字學、歷史學研究工作,功底扎實、視野開闊、成果豐碩。《殷周金文族徽研究》是其所著的第六部學術成果①,也是其數十載潛心研究殷周金文族徽的集大成之作。全書分為上、下兩冊,共七章,搜羅豐富,涵蓋面廣,資料齊全,在對族徽進行全面系統歸納總結、統計分類的基礎上,概述了當前族徽研究成果,提出了族徽研究的判別原則與整理方法,探討了族徽銅器同墓異屬現象,提出并論證了盟姻族徽理論,揭示了族徽的內涵與組合原則,既是一部學術性、資料性著作,也是一部學習、研究殷周金文族徽必備的工具書、參考書。本著作是近年來在族徽研究領域取得的最新研究成果,創造性的填補了出土文獻族徽史料系統性整理研究的諸多空白,標志著族徽研究取得了新的重大進展。
1 殷商金文族徽的研究背景
殷周時期是我國文明起源、發展的重要時期,殷周金文和甲骨文是這一時期文明的重要載體。殷周金文是鑄刻于殷周時期青銅器上的文字統稱,其中族徽文字是這一時期代表性文字。族徽是殷周時期國族的特殊標志,既是形象標志,又是國族的稱號,是國族名、國族族長名和國都名三者的統稱[2]。因此,族徽文字又稱為方國族氏銘文。它是殷周時期諸侯國、國君家族及其國都稱謂的圖形文字,通常是由一個或者幾個象形性較強的文字組成。族徽文字是人們用來傳遞某種信息,表示一定意義的符號,它的演變與發展是殷周文化發展的重要標志,是研究殷周時期諸侯國、國君家族及其國都稱謂發展變化的重要文字資料,是研究殷周社會國族結構、家族聚落形態、族氏關系以及文化禮俗的重要資料,也是現代姓氏探源研究的第一手資料。
殷商周青銅器上的族徽銘文,從宋代金石學興起即受到研究者的關注、搜集、著錄和研究。對于這類青銅器銘文的性質,學界有很多不同的觀點:氏族說[3]、姓氏說[4]、圖畫說[5]、文字畫說[6]等。郭沫若曾在《殷彝圖形文字之一解》中提出“族徽說”[7],倍受學界推崇,或成共識。隨著學科發展和研究的不斷深入,這類銘文愈益受到大家的重視。然而隨著出土資料的不斷出現和文字學研究的不斷深入,其中仍有許多問題,認識沒有統一,這類銘文究竟是不是文字?其含義是什么?都包含哪些內容?所謂“復合族徽”[8]究竟是兩個或兩個以上族徽的合署還是族氏分衍的反映等,王長豐博士的《殷周金文族徽研究》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探討,給我們提供了可靠的理論論據和結論。殷周金文族徽既有“國”與“族”的結合,又有“姓”與“氏”的內涵[9],它對于研究中華民族的族群、姓氏來源分布,以及民族的遷徙、融合都有極其重要的參考價值。
2 填補出土文獻族徽史料系統性整理研究的諸多空白
《殷周金文族徽研究》全書約80萬字,共七章,分為上、下兩冊。全書按照“對殷周金文族徽進行研究,首先應建立信息資料庫,其次分類、歸納,再次結合甲骨、金文及文獻學等知識進行深入地綜合、分析與研究”[10]的方針,對出土文獻族徽史料進行了系統性整理研究,創造性的填補了該領域的學術研究諸多空白,具有多重學術創新意義。
2.1 首次提出“盟姻族徽”概念
“盟姻族徽”是之前學界所通稱的“復合族徽”。作者通過對殷周時期同墓異屬族徽銘文的系列研究,將傳世文獻與出土文獻進行比對,討論了殷商、西周、東周同墓異屬銅器銘文中族徽的來源問題。作者通過對于殷商、西周、東周王室貴族墓葬同墓異族族徽的來源進行了細致的研究分析,發現“同軌”“同盟”“同位”“外姻”是同墓異屬族徽現象的根源。《左傳·隱公元年》:“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11]“同軌”“同盟”“同位”“外姻”是造成國族與國族之間形成的一種結盟、聯姻等社會關系所鑄具有族徽禮器并祀的主要原因。作者舉例指出如安陽殷墟郭家莊M160墓出土“亞止中”器應為“中”族女子嫁到“亞址”族所作的媵器,這種“復合氏名”就是“盟姻族徽”的一種形式。在殷周時期的墓葬中,特別是商至西周時期,同一墓葬出土不同作器者或族屬的有銘銅器如殷墟M5出土除“婦好”銘文銅器外,尚有“好”“婦”“后母辛”“后母”“后母癸”“”“子”“亞其”“亞啟”“亞”“馘”“其”“□”等銘文銅器,亦是“盟姻族徽”,是由“同軌”“同盟”“同位”“外姻”原因造成的。“盟姻族徽”概念的提出,及其性質與內涵的深入研究,是對殷周金文族徽及其家族形態變遷研究的巨大進步。
同時指出在墓葬考古中出土的族徽有時不能作為該方國、族、氏地望的判斷標準。同墓出土的不同族徽銘文不能判斷“赗贈”者國族地望的遠近與方位。在同一墓葬出土的族徽銘文還應該考慮繼承和其他因素。單個墓地出土族徽有時也不能確定墓主人的族別,只有族群墓地,才能作最后的判斷[12]。這些科學觀點對考古學材料的判斷中具有指導意義。
2.2 首次歸納“殷周金文族徽的判別原則與整理方法”
著作對族徽類型提出了標準,并就族徽的整理提出了九個方法:一是嚴格甄別族徽與其他類型銘文,二是將族徽與商周甲骨文、秦漢簡帛書、璽印相互印證、系聯,三是將殷周金文族徽與陶器刻畫符號相互印證、系聯,四是同一類族徽銘文應綜合判定時代并盡可能恢復其原有禮制順序,五是利用族徽銘文字形之間的比較推求族徽的異體字形,六是運用考古學知識根據出土地點并結合文獻記載整理族徽銘文,七是對同一墓葬出土的多種族徽應分清墓主銅器族徽與賻贈銅器族徽之區別,八是利用姓氏史料加以佐證,九是利用族徽字體早晩變化特征辨別、系聯其他族徽。
2.3 首次對族徽進行了精細統計和分類
著作將《殷周金文集成》等金文著錄書統計的16000余器銘文中的8000余件帶族徽的銘文進行了分析、整理與并按照現代拼音順序進行分類,將同銘文族徽進行綴聯,給使用者帶來許多方便。其中族徽資料作窮盡式收集,資料整理收集工作工程浩大,分類工作細致層次分明。這是族徽銘文研究的基礎性工作,在窮盡式的占有原始資料的基礎上,進行了有體系的深入研究。使得我們以前認為的某字系某字的省簡,或某字系某字的繁化,現在綜合來看,部分字形應該重新加以考慮,以便能更加準確的還原歷史的最初面貌。
2.4 對中華民族姓氏起源和尋根文化研究積累了源頭性研究資料
著作對殷周甲金文中所見的“族”“氏”“姓”等材料與傳世文獻相互印證,通過整理殷周的古方國、古族、古氏姓等歷史資料,進而了解中華民族姓氏起源的重要歷史信息。并舉甲骨文中“王族”銘文辭例若干,“王族”稱謂的卜辭時間跨越武丁至帝辛一直存在,那么可知“王族”的歷史是相當的久遠。并對金文中“氏”的來源進行了分類、作者參考《帝系》與《世本》和當代的最新研究成果對殷周金文族徽的“姓”“氏”進行了整理與研究。
2.5 分析總結族徽銘文研究的基本方法
分別對“令支”“戈”“”“朿”“亞[朿]”“告”“箙(葡)”“并”“息”“虎”十個族徽進行整理與深入探討。利用甲骨文、金文等出土資料與傳世文獻相互印證,分別指出族徽“令支”“戈”“”“朿”“亞[朿]”“告”“箙(葡)”“并”“息”“虎”等古代方國的具體地望,通過這十個族徽銘文的考釋,使我們了解族徽銘文研究的基本方法。在“戈”族銘文族徽研究中對“戈”與“”進行了區分,認為二者不應當是一個字,而是二個不同的族徽。
3 著作對創新學術研究的啟發
《殷周金文族徽研究》的出版是近年來在金文族徽研究領域取得的可喜的最新成果,為族徽研究樹立了新的標桿。考量一本著作或是一項成果,不僅要從學術本身著眼,也要考究其創新價值以及對如何更好開展學術研究的啟發。王長豐博士在《殷周金文族徽研究》著述過程中,做了大量的、富有成效的基礎性工作,為了研究資料的全面詳盡,王長豐博士不辭辛苦、輾轉各地,潛心收集整理殷周金文族徽文字的青銅器實物照片8000余幅、青銅器線描圖2000余幅及族徽文字拓片8000余幅,其中近500余件載有族徽文字的青銅器為首次著錄,撰成《殷周金文族徽集成》①一書,此書是《殷周金文族徽研究》的基礎性成果,撰寫了大量圖片資料的說明性及研究性文字400余萬字。這些工作為《殷周金文族徽研究》的撰著提供了極為珍貴的一手資料,保障了研究成果的質量和水平。這是學術創新的基礎,來不得半點捷徑。
歷史、考古、古文字等研究注重事實和證據。清代學者王國維提出二重證據法:吾輩生于今日,幸于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部分全為實錄,即百家不雅訓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面之事實。此二重證據法惟在今日始得為之。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中,郭沫若把馬克思主義人類社會學發展規律與古文字學相結合在中國開創了唯物史觀派新的歷史研究方法。
李伯謙教授認為,《殷周金文族徽研究》是把族徽放到了社會結構發展、放到了文字的產生與發展、放到了族徽出土的存在背景關系以及字形(圖形)結構及演變中,并參考甲骨文、古文獻等相關學科和材料,進行比較分析,綜合研究,從而作出更有說服力的論斷。這種研究視野和研究方法,是對我們最好的啟發,值得每一位這領域的研究者學習借鑒[13]。
當然,《殷周金文族徽研究》已經達到了現階段研究的最高水平。但就族徽研究來說,還有很多需要深化研究的地方。比如,每個族徽所代表的國族的歷史與發展,族與族之間的盟姻關系與社會交往,甲骨文中所見的族徽型文字與殷周金文族徽間的深入系聯,出土甲、金文族徽與傳世文獻之間的深入系聯,等等。我們期待更多更好的族徽研究新成果的出現。
參考文獻
[1][2][9][10][12]王長豐.殷周金文族徽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3](宋)呂大臨,趙九成.考古圖 續考古圖 考古圖釋文[M].北京:中華書局,1987.
[4](宋)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M].沈陽:遼寧書社,1985.
[5]容庚.金文編(第4版)[M].北京:中華書局,1985.
[6]沈兼士.沈兼士學術論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7]郭沫若.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殷彝器中圖形文字之一解[M].北京:科學出版社,1961.
[8]朱鳳瀚.商周青銅器銘文中的復合氏名[J].南開學報,1983(3):54-65.
[11](清)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世界書局本)[M].北京:中華書局,1980.
[13]李伯謙.殷周金文族徽研究·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資訊◆
唐代宗元陵發現大型下宮建筑基址
記者從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獲悉,該院考古專家去年對唐代宗元陵的神道石刻和下宮基址進行了發掘和清理,共完成發掘面積500平方米,清理大型宮殿建筑基址1處,清理石刻24處,采集文物標本近50件。此外,新發掘出土了27件石刻。專家稱,本次發現的元陵下宮1號建筑基址,對研究和復原唐代的宮殿建筑具有重要意義。
此次考古調查發現,元陵神道及四門石刻的種類和配置與乾陵相同。石刻原地面保存不多,僅有南神道的翼馬1件、西門石獅2件、北門石獅2件及石馬2件。此次新發掘出土的27件石刻,包括南神道石柱2件、鴕鳥1件、石馬3件、牽馬人2件、石人9件、蕃酋像2件、石獅1件,北神道石馬4件、牽馬人2件、石虎1件。下宮為唐代帝陵的重要構成部分,一般是守陵的嬪妃宮女居住生活之所,也是皇帝謁陵的臨時處所。作為帝陵的重要管理機構,下宮一般仿唐長安城的宮城而建,其內部最重要的建筑為寢殿,殿內樹有帝王牌位,是供日常祭祀的主要地方。元陵的下宮位于元陵堡東北約650米處,勘探發現了呈南北分布的兩座大型建筑基址。發掘的下宮1號建筑基址,整體呈長方形,西半部被現代水渠破壞,現東西殘長約28米、南北進深約25米。經復原可知,整座建筑遺址由南北3排柱礎、東西8列柱礎構成,進深兩間,面闊7間。在建筑的南北還清理出散水和踏步的痕跡。殿址四周的散水基本損毀,其外側的擋磚基本保留,東部夯土臺基外側還保存了部分包磚,這些留存的散水和包磚遺跡,一方面標示出了散水的范圍和走向,以及臺基的構筑樣式,同時也框出了大殿建筑的完整范圍。
此次發掘前,地面上堆積高1至2.5米的瓦礫,在堆積層內發現了大量的紅燒土痕跡。經過清理,在殿址原始地面的高度發現一層2至5厘米厚的燒結面,與遺址上遺留的柱礎石表面同高,而且所有柱礎石的四周都有炸裂現象。專家分析說,這應該是火燒后留下的痕跡。
據考古調查,唐代帝陵的總體布局基本可分為三部分:陵園、下宮遺址和陪葬墓區。唐代帝陵營建時皆布局有“寢宮”,自昭陵始皆在陵園東南方,因其建在山下遂稱下宮。此次大型下宮建筑基址的發現,不僅提供了研究唐代帝陵制度的最新考古資料,也為研究帝陵制度史、保護唐陵文化遺產等提供了重要資料。(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