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春光（組詩）

阿毛

畫春光

他們忽略很寬很舊的長江

而取岸邊很細很新的柳枝點染

我醉不醉酒

都要打著枝繁葉茂的樹冠

奔跑

別再畫我了，先生！

我老了

請允許我躲在鏡子的背面

不見年輕時的朋友

就像此刻

我贊美這些驕傲的綠葉

但不忍驚動她身后傾伏的枯枝

在和平公園

練聲者自帶擴音器

歌聲驚散鳥群

而蝴蝶只愛飛舞

孩子只愛摩天輪

我自拍你愛的

風情萬種

把月季當玫瑰

月季園就成了玫瑰園

回廊光影斑駁

像圣殿的佛光

學生在公園旁的校園做考題

父母在拍照

我站在野荷旁

依然是位佳人

童 話

童話里的小公主一身紫衣

她周圍的光也是紫色的

我就想有這樣一個小女兒

在紫光中奔跑

可我年事已高，不敢生育

我想借一個年輕的子宮

生一個小女兒

建一個小王國

有關系

床嘎吱作響，是因為床板和床腳

沒契合好

天空和大地不能親密

風動是因為

有空可鉆

高山和河海不能親密

碰巧美酒遇到咖啡

秀才遇到兵

我和你不能相遇

歌喉遇到聾者

光亮遇到盲者

滿天的電閃雷鳴

不再縫紐扣

但我還是撿起地上的針

凝神于窗外

窗收納東邊的武昌

蛇山旁的教堂和它周圍的建筑物

飛舞的群鴿

和數家天臺上的衣衫、床單

小車帶著喇叭聲

經過豆皮攤和熱干面館

街角有凝神于手機的宿醉者和騎單車的學生

有拎著菜蔬的主婦或坐輪椅的老者

小賓館有睡眼蒙眬的前臺

和燈光曖昧的房間

摩托拖著尖音

沖擊寂靜和聲浪

這長卷的每一處

閃爍于窗內的紙頁間

冬天的婚姻生活

下雪了

她在陽臺上

看見夢中的自己

不停地織毛衣

他拉著線頭

不停地旋轉

多奇怪

愛侶如春蠶

而貓，貓過來

逗線團

她看著雪

抱緊自己

阻止羊毛披肩

滑落成錦繡地毯

徐娘曲

不知不覺就老了

叫自己徐娘

或

老女人

但不用年輕女子的

惡毒語氣

而用母親的無助和

慈愛

你看紫玉蘭要開了

世界又年輕了

青色的舊衣綴著

滿天星

而你們

你們都是我所生

早春的紫葉李路

他從樹林出來

仿佛一夜未睡

斗篷由開花的紫葉李剪裁

高枝有風

暮年的病

送走計步器

白晝剛醒

他就奔往另一條黑路

心臟有風

“你輕度……”

醫生指著我的心臟彩超

“像陳年的門窗

滲進風。”

每一次的電閃雷鳴

每一次的鞭炮槍聲

密集哄鬧的人群

和世上所有的呼吸

時時摔打、擠壓

我的門窗

醫院隔壁有禪寺

醫院里人多，話多

不適于抒情

醫院里嘈雜，安靜

不適于大笑

我同室的陪床者

在安慰他老伴的

低泣之后

鼾聲如雷

我借著微弱的床頭燈

看滴水成冰

想著明早可以溜出醫院

到隔壁的寶通禪寺

呼吸新鮮空氣

傾聽鳥鳴和禪語

我就安心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