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剛
(深圳大學師范學院 體育系,廣東 深圳 518060)
美國哈佛大學的心理學教授馬扎林·貝納基和華盛頓大學心理學教授安東尼·格林沃爾德提出了“盲點理論”。她們把視覺上的盲點比喻為隱性的偏見,即在潛意識中的偏見、歧視等[1]。隨著對“盲點理論”研究的深入,該理論的研究范圍從心理學逐漸擴展至社會學等領域。“盲點”現象不僅比喻內隱性的偏見、歧視,還包括對客觀存在的忽視、無視以及人們對信息撲捉的濾過性等現象。實際上,對“盲點”的研究,主要是對理論研究的熱點問題、焦點問題“反其道而行之”,研究生僻的、冷門的、易被忽視的,卻又實實在在對事物的發展具有一定影響的問題。其主要作用在于對主流研究起到有益的補充和警示作用,以及對有可能改變事物發展軌跡以及引起突變的潛在因素進行預測和分析。武術理論研究不斷發展,在武術基礎理論、歷史文化、發展傳播、國際化推廣等方面取得了豐碩成果,但也存在一些有待于探討的“盲點”問題。筆者擬基于“盲點理論”,對武術理論研究中存在的“盲點”問題進行探討,走出思維定勢,為武術及其理論的健康發展和推廣提供有益的參考。
1.1對“發展”一詞的認識《現代漢語詞典》將“發展”解釋為“事物由小到大、由簡到繁、由低級到高級、由舊質到新質的運動變化過程”[2]。“發展”并不只是通常人們所理解的褒義,由盛至衰也是發展的結果,準確的表述要看與哪些詞語組成詞組或短語。如“良性發展”“惡性發展”“增速發展”“減速發展”“正向發展”“負向發展”“線性發展”“曲折發展”等。發展具有主觀和客觀2個方面,既包括主觀的意志、愿望,又包括不以人們意志為轉移的客觀發展規律。當主觀的發展意愿和努力符合客觀發展規律時,會產生事半功倍的效果;反之,則有可能事倍功半,甚至徒勞。因此,“發展”是哲學問題,同時又是相對的概念,表現為“同質發展”和“異質發展”的對立。如何看待發展?從哪些角度看待發展?是否有必要科學、規范地使用“發展”一詞?這是理論研究應重視的問題。
1.2對武術發展的認知馬扎林·貝納基研究團隊的一項調查結果顯示,多數被調查者愿意捐助需要幫助的人,但當捐助對象被標注膚色時,白人更愿意捐助白人,而很少有人愿意對黑人進行捐助。該案例說明,人們總是在潛意識中帶有歧視或忽視,而這種歧視或忽視通常是難以被察覺的。現代武術是“正向發展”還是“負向發展”(倒退)了?學界對這個問題頗有爭論,但討論的中心不是審視“發展”本身的問題,而是圍繞武術的某個部分在歷史進程中的揚棄問題,從先入為主的視角看待武術的發展問題。例如,關于武術“技擊性弱化”的問題,有觀點認為,冷兵器時代背景的失去以及社會文明的進步使武術失去了技擊的舞臺。對于武術的技擊性而言,尤其是對于武術的“本質”而言,武術的發展是“倒退”的。還有觀點認為,傳統武術面臨的一些技法、招式、套路、拳譜、禮儀等已丟失或正在丟失的問題,以及學校武術邊緣化問題等,是武術的“倒退”或“衰落”。
然而,從武術的歷史看,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代像今天這樣重視武術的地位。武術從難登大雅之堂的“旁枝末技”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從民間禁武到將武術視為提升國家形象的手段,從鏢師護院的末流行業到高等院校的專任教授,從隨性自然的鄰邦傳播到有目的、有組織的國際化推廣,從自生自滅的“野花”到“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對象,從直接的“武把式”到高學歷的武術理論研究者,從“官擂”“私擂”到走向現代賽場的“競技武術”,從下九流的“瓦舍勾欄”到功夫明星、商業運作,武術理論從以技擊為主向文化、審美、教育、競賽等多元角度延伸等。毫無疑問,武術在朝著前進的方向發展。人類社會前進的方向是從野蠻到文明,“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的武術內容的消退正是社會文明進步的反映。對武術“發展”的認識不應主觀地局限于“好”與“壞”或“喜”與“惡”之分,而應在哲學層面認識發展的概念。以帶有主觀色彩的個人喜好評價發展有悖于科學研究的客觀性。
研究武術的發展應客觀準確地認清武術發展的客觀規律,抓住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把握未來的發展趨勢,正確對待發展過程中的“損耗”和“新生”,采取科學合理的措施應對發展過程中的揚棄問題。有研究從“武術產業現代化”“武術科技信息現代化”“武術教育現代化”和“武術國際化”等4個維度,對武術發展指標體系進行構建[3],這無疑對武術發展的評定研究提供了借鑒,但這些指標并非全部是反映“武術發展”的客觀規律,而是指向人們主觀上的評定意愿。同時,這也掩蓋了武術在發展過程中的創新性指標。武術在幾千年的歷史演變過程中不斷發展,“心傳體悟”的傳承特性決定了拳種的多樣性和武術發展的創新性。武術人通過“我教的是我這一套”[4]的自編教材,基于創新教學和習拳者的研習改進而形成新的內容體系,這是推動武術發展和傳播的重要內因。此外,對“大眾化水平發展”與“精英化水平發展”也缺乏評定維度。正如有研究認為,“七十二賢”與“弟子三千”在文化發展和傳播中具有不同的作用和意義[4]。武術精英對武術發展的長遠影響是大眾化的即時性社會影響所不能比擬的。在時代發展的縱向坐標中,武術精英的數量、質量、影響力,都是武術發展的重要指標,而這些指標恰恰常作為“盲點”,鮮被學界重視。
2.1對人性的認識人性是人類世界得以存在和發展的基礎。科學技術的進步、法律制度的變更、道德標準的提高、文化意識的繁榮、社會物質的發達等均源于“人性”這一源動力。以“人之所需”為“經緯”構成了豐富多彩的人類世界。學界關于人性的討論主要集中在人性的構成和人性可變與否上。人性主要由“自然人性”“社會人性”“精神人性”構成。關于人性的可變與否主要存在3種觀點:①人性不可變。例如,人總是表現出“逐利性”,人總會有“惻隱之心”等。②人性可變。例如,通過教育、文化以及社會制度、生活環境施加的影響可以改變人性。③人性由可變和不可變兩部分組成。人性是道德教化的核心內容:“‘習與性成’‘積善成性’仍不失為歷代學校實施人性教育的基本價值取向。[5]”人性可變與否,既是一個概念上的問題,又是一個邏輯結構上的問題。即自然人性作為“內胚層”,社會人性作為“中胚層”,精神人性作為“外胚層”,3個層次相互影響,產生復雜的人性表象。無論在哪一個層面上論及人性,其本質上是一致的:人之所需。
2.2人性所需決定武術的存在與發展康德把“人性”視為一種人的本有趨向,一種基于理性的選擇與接納的趨向,把某種行為的主觀準則作為自己行動的依據。無論是行善還是作惡,都只是人的一種稟賦或趨向[5]。從此意義上說,人的自利的本性意味著人總是趨向選擇有利于自己本身的準則,并將其作為行為的依據。武術在中華大地上已經生根發芽,并頑強地生長了幾千年。武術正是嚴格遵循“理性”的選擇而得以產生和發展。
(1) 運動本身就是人之所需。從“筋骨瑟縮不達”的遠古到農耕文明的封建社會,乃至現代社會,運動是人們醫療保健、強健筋骨、延年益壽的“必需品”。武術作為我國的傳統體育項目代表之一,這一特殊的運動形式承載著“體育”的重任。在物質條件不發達的古代,人們利用閑暇時間進行“拳打臥牛之地”,舒展筋骨,強身自衛。即便是在現代社會中,人們習武的主要目的是通過系統的、豐富多變的運動方式滿足身體活動的需要。
(2) 武術能滿足“人類攻擊本性”之要。即便是在文明較為發達的現代社會,人的攻擊性仍在自覺或不自覺地表現出來。人們喜歡看動作電影、武俠小說,實際上就是為了滿足攻擊的快感。無論是直接的武術練習,還是觀賞動作電影或搏擊比賽,都可以滿足“攻擊性”的需要。武術作為土生土長的傳統運動,具有自身獨特的習俗、文化和技術體系,獨具表達攻擊性的魅力。
(3) 武術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人性所需的“安全感”。安全感是一種心理依賴,在人們的潛意識中,總會有歷史和種族遺留下來的烙印。即便是處于一個安全的環境中,這種自我暗示式的不安也會經常出現在人們的心境中。因此,人們需要通過各種手段消除這種不安:通過練習武術暗示自己的強大,通過武術團體增加安全感和歸屬感。武術帶給人的安全感是吸引眾多武術愛好者的重要原因。
(4) 武術反映人的逐利性。古往今來,通過武術求名逐利者不計其數。在冷兵器時代,武術是謀生和求取功名的手段(打把勢賣藝、保鏢護院、武館教拳、考取武舉等)。在現代社會生活中,開武術館校和業余教拳等經濟活動也廣泛存在,并逐漸形成商業化、產業化。趨利之性是武術存在的重要內因。
(5) 社會人性在武術中得以充分表達。武術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形成了門派、武德等獨特的組織結構和價值觀念、道德形態。實際上,元代、清代禁武并不是反對“俠以武犯禁”層面上的個體武術,而是反對社團性的、帶有某種宗旨性或象征性的、具有較為廣泛影響力和號召力的民間組織,如“天地會”“小刀會”“義和團”等。武術團體的結構決定了其根本不會發展到大范圍的群體事件。門戶之見、地域之見以及“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等的保守意識,決定了武術組織不會是振臂一呼、天下響應的群體結構。中國幾千年的戰爭歷史也表明,任何一次革命或戰爭,都不是任何一個武術門派或“武林盟主”發起的。相互傾軋、相互貶低等在武術門戶之見中常常表現出來。“社會人性”在武術群體中表現出來的更多的是個體或小團體利益最大化的生存法則。
(6) 精神人性在武術中主要表現為榜樣崇拜、文化、審美和精神慰藉。武術別具魅力,是忠于人們精神世界的外顯,表達著人們的精神寄托和對某種修養的向往,對武術文化、審美的追求正是精神人性的升華和需求。從人性上看,人們需要一種超脫現實的精神境界和豐富的文藝給養。在20世紀的知青下鄉運動中,許多知青通過練習武術喚醒了“‘堅強的意志品質’的武術人身份,從而又反過來強化武術知青克服困難的意識,形成苦中作樂的心態,在一定程度上發揮了撫慰心靈的作用”[6]。失去對超現實的精神向往就會導致精神貧乏,丟失前進的動力和豐富的想象以及偉大的假設。武術的存在實際上是人性自然選擇的結果,而武術的發展也必然依托于人性之需要。脫離于人性之需討論武術就會將武術置于“不接地氣”的象牙塔中,只能“曲高和寡”。
馬扎林·貝納基研究團隊在一項語言認知盲點測試中將“蜘蛛、網、叢林、網絡、蜜蜂、有毒的、蒼蠅……”等相關詞語排成序列,讓受試者在短時間內背出,然后默寫能夠記住的單詞。結果顯示,人們傾向于記憶自己熟悉的、喜歡的、難忘的、具有邏輯聯系的單詞。此外,還寫下了原序列中沒有的,由受試者自動聯想生成的一些新詞語。該案例說明了2個問題:①人們在進行某項認知活動時,總是帶有自覺的主觀傾向性;②人們通常會自覺主動地根據自己熟悉、喜歡、難忘的或經歷過的事物進行聯想,再創造出新的、具有關聯性的事物,盡管該事物本身并不一定準確。問題并不是人們有這樣的“認知盲點”,而是如何意識到這種“盲點”的存在,不斷檢討和修正偏離客觀存在的誤區。
3.1對武術文化權勢弱與強的反思關于武術文化權勢的問題,無論是在近代還是在現代,幾乎大多數學者都認同中國文化話語權弱化的現象,認為西方的強勢體育文化導致傳統文化邊緣化,不斷擠壓傳統文化的生存空間,以及把傳統文化“同化”為西方文化等,“土洋之爭”延存至今。在中國的體育界,尤其是武術界,對此尤為敏感:一方面旗幟鮮明地站在對西方文化對立的立場;另一方面又表達出融合西方,走向世界的訴求。
在近代體育史上,確實有過“文化不自信”的現象。這是政治、經濟、教育、科學技術和軍事等方面的落后造成的,出現了“文化植入”和“文化殖民”現象。所謂的“文化植入”與“文化殖民”是不同層次上的概念。“文化殖民”是一種強迫式的,如日本在對外侵略時強迫統治區的國民學習日語和日本文化。“文化植入”是具有選擇性和融合性的。文化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多元素融合的產物,具有民族性、歷史性、開放性、選擇性和融合性等。優秀文化傳播迅速,傳播范圍廣泛,表現出了極強的影響力,易被其他民族主動接受。盛唐文化為日本帶來了重大影響,明代的航海壯舉也給世界文化帶來深刻影響,清代的油畫藝術、陶瓷、天文、數學、機械鐘表等都與歐洲國家具有密切聯系,表現出顯著的融合性和開放性。
近代西方的“文化植入”帶來了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外來文化影響了社會制度的變革,促進了先進科學技術的發展,帶來了先進的管理制度,豐富了思想交流,使中國體驗到世界文明的先進成果;另一方面,外來文化會不可避免地導致部分傳統文化邊緣化。在西方體育文化“入侵”以及全球一體化的進程中,它給我國帶來的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尚缺乏整體、深刻的認識。在此大環境中,作為傳統體育文化的代表之一,武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練習武術的人越來越少,學習體操、游泳、騎自行車、交誼舞、乒乓球的人越來越多等。在國弱民困時,希望武術能夠獨樹一幟,與西方體育一較長短,振奮民族文化。此時,武術的“邊緣化”實際上是對“主體文化”地位下降過程中的抗爭,而不是西方體育文化對傳統武術文化的吞沒。這些主、客觀條件造成了武術作為傳統文化“話語權”旁落的印象。因此,隨著國家的逐漸強大,對這種“受壓迫”的反抗意識越來越強烈,需要找回傳統文化自信,把“受壓迫”的傳統文化向世界傳播,將武術的哲學、價值觀以及隱含的民俗傳統、歷史典故等推向世界,通過文化形態提升國家形象。
文化的選擇性是一種自覺選擇的行為。例如,亞洲人習慣用筷子,并說明使用筷子具有很多好處,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歐洲人使用刀叉的習慣。武術文化融于世界,走向世界,就應客觀地對待文化的價值觀。在武術的國際化推廣過程中,人們曾經將武術進入奧運會作為重要的目標。關于武術入奧的問題,學界持正反2種意見。從文化層面上看,存在對文化地位及文化認同的盲點。奧林匹克從來不代表任何一個國家或政府,也不代表任何民族的傳統文化。任何運動項目都是在共同的價值觀和統一規則下進行的競賽項目。奧林匹克文化并不代表西方文化,而是代表一種致力于消除隔閡歧視、團結友誼、公平公正、綠色健康的價值。因而,把西方體育文化等同于奧林匹克文化,把中國傳統體育文化與西方體育文化的對立視為與奧林匹克文化的對立,實際上表現的是武術文化的強勢擴張。武術進入奧運會后,外國運動員在賽場上仰慕中國運動員精湛的競技武術表演,但沒有機會獲得金牌,這與奧林匹克精神是背道而馳的。
《奧林匹克憲章》基本原則第6條指出:“奧林匹克的宗旨是通過開展沒有任何形式的歧視,并按照奧林匹克精神——以互相理解、友誼、團結和公平比賽精神的體育活動來教育青年,從而為建立一個和平而美好的世界作出貢獻。”[7]那么,武術在國際化傳播過程中要表達的武術文化的宗旨是什么呢?是“以武會友”“門戶之爭”“保家衛國”“強身健體”,還是“修心養性”?有研究[8]認為:“在后奧運時代,樹立基于人文精神教育的傳播理念,將為武術文化傳播開辟一條新的思維和方法路徑。”推廣武術文化,更應研究其他國家、地區和民族對文化的自主選擇性和融合性。
3.2對武術理論異化認知的盲點我國學者把“異化”解釋為“主體由于自身矛盾的發展而產生自己的對立面,轉過來束縛主體,壓制主體”[9]。不僅武術的運動形式表現出了“異化現象”,其理論也在一定程度上呈現這種現象。近年來,武術理論研究多偏重于文化、審美、哲學等方面。部分學者認為,武術的本質是“文化”[10]。還有學者在哲學文化的基礎上推導出武術的最高境界是“道”[11]等。這些觀點實際上與古代武術的哲學思想似是而非。從歷史的角度看,一生追求悟道明理的古代鴻儒巨哲,如曾國藩、朱熹、王陽明、程頤、周敦頤、陸九淵等,與武術的關系未能在武術史及相關的人物傳記中考察到,反而是出身農民的武術名家不少。盡管出身農民的武術家以一種“莫可名狀”的形式“入道”,但與鴻儒巨哲的“道”相比,是“此道非彼道”,因此“道”存有歧義,并不適合表達武術的最高境界。
古代遺留下來的拳譜、著作很少,這與武術家的文化程度有關,以至于我們研究武術史時不得不從零星散碎的記載中尋找線索,將戚繼光的軍事著作作為重要的理論參考。流傳下來的古代武術理論有一些基本的特點或共性,就是主要圍繞“攻防”“練功方法”及拳械的動作要領等展開。如《越女論劍》《少林棍法闡宗》、萇家拳的《中氣論》以及少林拳、形意拳、八極拳等拳種的一些拳譜歌訣等。主要的哲學理論有“天人合一論”“陰陽對立統一論”“五行相生相克論”“八卦論”“氣論”等。現在的一些理論反其道而行之,把武術運動看成是哲學、文化的外在顯示,其核心或最高境界是文化或哲學,是高度的人性修養等。誠如有專家認為,“目前的武術文化研究多為武術拳種生成物的研究,其靜態文化的審視不僅忽視了武術文化的動態發展,還淡忘了技術新思想萌發、形成、發展中的武術人”[12]。如此比較,武術的概念就很復雜了,很難說清楚什么是武術。即便是從“發展”的角度上看,“異化”不一定是壞事,但“異化”的過程應有相應的內容和結果。新生的事物要有相應的概念、邏輯和內容與之一一對應,而不應把不同的“種差”歸類到同一個“屬”。
“武術”是什么,如果說不清楚就不利于其國際化推廣。用“內外合一”“剛柔并濟”“形神兼備”等詞語描述武術的特點是否妥當,也值得商榷。例如,跆拳道是否具有“內外合一”的特點?體操是否具有“剛柔并濟”的特點?芭蕾舞是否具有“形神兼備”的特點?武術與其他國粹相比較,這些特點似乎也并不突出。書法有剛柔,亦講陰陽;棋道也講奇正虛實;茶道也講修心養性;氣功也講無為忘我。解讀武術文化、武術哲學、武術美學、武術概念等問題,應在一定范圍內有所分化,并指向武術內容的異化程度和結果。
依據馬扎林·貝納基的盲點理論,從“結構論”上看,“盲點”還意味著“缺陷”或“缺失”。這種“缺陷”或“缺失”并不是由科學技術、能力或認知水平等因素造成的,而是在“慣性思考”或“非主流”觀點忽視的作用下“遺漏”形成的。無論是廣義的武術教育,還是狹義的武術教育,均存在一些“盲點”問題。
(1) 在廣義的武術教育方面,從傳統武術的教育目標上看,培養良好武德,遵守社會規則是武術界一致認同的。怎樣培養良好的武德?中國的習慣做法是“治未病不治已病”,即在擇徒環節上嚴格把關。既防徒弟學藝為非作歹,又防慕名拜師不成的人心懷憤恨對師父打擊報復,又防學生不能堅持始終、半途而廢。例如,形意拳有“五不傳”之說:“人品不端者不傳,人無恒心者不傳,不知珍重者不傳,心險好斗者不傳,輕浮外露者不傳”。 類似形意拳對擇徒標準有所規定的拳種還有很多。表面上看是為了保證避免“所傳非人”,提高教學質量和教學效果,但站在教育的角度上看,至少還存在兩方面的問題:①教育的基本功能是使人向善。為什么不通過武術教育而使人改掉“人品不端、無恒心”等缺點呢?“天性頑劣”之徒經教育成才者比比皆是。在學校里,如果學生不愛學習、“無恒心”,就要將學生開除學籍嗎?這是否存在一種教育上的歧視?與武術教育相比,19世紀英國的托馬斯阿諾德在拉格比公學進行改革,實行“競技運動自治”,成功地解決了學生德育、智育和體育的矛盾,是否值得武術教育借鑒?②教育的一個目的是傳播知識與技能。既要傳播交流,又要“密不外傳”,怎么能起到廣泛傳播知識和技能的目的呢?所謂的“絕招”“秘招”應作為創新的起點,而不是保守的終點。筆者認為,優秀的文化傳統應被光明正大地發揚光大,勇于承擔教育重任。
(2) 在狹義的武術教育方面,學校武術的教育價值缺乏合理的表述。一些武術教材把武術的教育價值歸結為“武德”教育[13],但未能明細“武德”與社會公德、社會主義價值觀的區別及其具體作用。自清末民初時期,就有人主張把武術作為學校體育教育的內容,進行武術改良運動,并開設國術館等專門的武術教育機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武術就成為學校體育必修課,但到今天為止,武術課的教學效果仍然不容樂觀,學校武術存在嚴重的教育背離現象[14]。有研究認為,“由于現代化強大的文化標簽作用,武術的競技共性逐漸泯滅了武術傳統的個性,從而模糊了人們對武術長時期的認知定勢,這也是近現代武術及其教育形態舉步維艱的原因”[15]。為了解決學校武術教育遭遇的困境,學界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并提出諸多意見和建議。如回歸傳統[16]、一校一拳、打練并進、術道融合、德藝兼修[17],強化武術的“國學意識”,樹立武術作為獨立學科的“學科意識”[18],呼吁有關管理部門加強對學校武術監管和支持力度、加強師資隊伍建設等。
如果以上觀點是一種“宏觀的結構”,從“結構主義”視角審視學校武術改革與發展的問題,那么,基于“盲點”理論,“解構主義”可為解決瓶頸問題提供有益的參考。以“解構主義”的視角看待學校體育,更注重個體的情感、能力和生長發育。學校武術教育除具備武術內容本身和文化教育價值之外,還可為少年兒童的生長發育帶來獨特的影響。按照少年兒童身體生長發育的規律,“化整為零”“化繁為簡”,以“技能主題課程”“情景教學”等方式展開武術教學,培養學生的練習興趣和基礎技術,在適當的時期發展協調、靈敏、柔韌、力量等素質,促進神經系統發育以及精氣神的培養具有重要意義,是對學校體育的豐富和發展。在前期的研究成果中,人們過多關注的是武術課內容、武術興趣培養、武術教學特點以及學校武術課發展等,而缺乏從武術課的身體教育價值層面進行深入研究[19]。
“盲點”理論為武術理論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在現代武術理論研究中逆向思維,從批判的、內省的角度發現武術理論中存在的內隱性的偏見、歧視、忽視、非主流觀點等問題,對有可能改變武術發展軌跡、引起理論突變的潛在因素進行預測和分析,既可起到“拾遺補漏”的作用,又可起到“防微杜漸”的警醒作用,同時也可從交叉學科的角度豐富武術理論。從“盲點”理論的視角看,武術的發展理論和基本理論、武術的文化觀念等都存在一定的“盲點”。隨著對“盲點”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入,武術理論的“盲點”研究有可能從多角度、多元化層面展開,為武術理論研究提供新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