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
從2005年開始,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了“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大指導意見。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再度要求,“加快農村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和寬帶普及,推進信息進村入戶”。CNNIC發布的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報告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7年12月,中國網民規模達到7.72億,手機用戶7.53億;其中,農村網民規模達到2.09億,農村網民占中國網民27%。一定程度上來說,我國農村已經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
以互聯網作為技術支撐的媒介引擎,在新農村形象建設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基于當下新媒體的時代特質,筆者思索,新農村形象究竟是如何被建構的?其呈現方式是否真實合理?本文通過田野調查與實地走訪,試圖找出答案。
本文重點研究的黃咀村是安徽省蚌埠市一個相對落后的小村落,地處皖北。該村在2016年由原屬地五河縣被劃分到蚌埠市,且由于該村位于淮河水道拓寬的地段,于2015年全部遷出,并于2016年秋入住政府統一規劃的農村小區,此后與當地的另一個村十里城,組建為黃十小區。黃咀村共有520戶,2100余人,全村主導產業種植業收入占全村收入的75%,除外出務工,基本無流入人口。
筆者在研究過程中,以“他人建構”與“自我言說”兩個雙向維度,真實還原新農村形象在新媒體語境中的社會呈現,從中探尋新農村形象在社會網絡建構中存在的問題。
在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所謂的“他人建構”,主要由政府、媒體、社會三個要素組成,因我國媒體的話語建構基于政府賦權的基礎之上,在這里二者統一為媒介建構。
1.媒介鏡像下的新農村
(1)官方網站的新農村形象呈現
在蚌埠市政府網站民生新聞板塊中,紅色的字符、百姓的微笑、完備的服務,這一系列感官上,傳播出全市積極和諧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形象。筆者在黃咀村隸屬的蚌埠市政府官網,以“新農村”字樣,共搜索到報道69條,其中正面報道52篇,中性報道16篇,負面報道1篇。
從報道中,新農村形象在當地媒體的媒介聚光燈下,多以正面、積極的形態出現,而且報道內容多數由政府部門提供,因此報道的語氣官方化。有關新農村的建設,主要涉及鄉村基層建設、引進外資、農村醫療、住房、環境、教育等方面。
此外,筆者又選取新華社安徽分社作為省級媒介的代表,以“皖北新農村”作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相關報道共計85條,其中部分內容轉自包括中國新聞網、新華網、鳳凰網、新浪網等國內多家媒體的報道。經整理,在獲取的報道中,有關皖北新農村的正面形象報道63篇、中性報道18篇、負面報道4篇,占比分別為74%、21%、5%。
(2)微博視域中的新農村形象
微博是新媒體環境下典型的新媒介代表,基于微博的開放性,可以獲知不同人群,發布有關新農村信息的所有認知與感受。筆者在新浪微博全平臺以“新農村”字樣進行搜索時,微博量逾數千條,因量化分析過大,筆者選取了皖北作為地域界限,在搜索“皖北新農村”的微博中,共計27條,個人用戶12條、媒體人1條、政府媒體機構14條。
其中,政府與媒體均以正面宣傳新農村建設帶來的諸多變化,而個體用戶中,60%的微博認為新農村政策給鄉村帶來了全新面貌,如網絡暢通、道路平坦;35%的微博表示擔憂,新農村在形象整改的過程中,對原始建筑造成損壞,失去了傳統質樸的民風氣息;此外5%的微博則負面揭露,鄉鎮的形象建設是表面工程,基層貪腐造成資金縮水,部分工程無法完成。
如上來看,媒介鏡像下的新農村形象基本以正面形態出現。移動互聯時代的傳播環境里,無論是官方網站,還是微博,有關新農村建設的新媒體表達密度不足。
2.社會人眼中的新農村形象
為全面獲知新農村在社會人眼中的形象,筆者在朋友圈等網絡平臺發布了一份問卷調查。以2017年8月5日—10日24點前為時間點,研究樣本預收回300份,實際收取243份。63%的人對新農村的形象持貧窮落后的認知態度;只有11%的填寫者認為農村發展得越來越好。通過數據來看,新農村在社會人的印象中還是處于負面的認知形象。
本研究中的“自我言說”,是當地土生土長的居民對農村形象真實客觀的認知形式。正因為他們深刻見證著村落的前后變遷與生活習慣,這種自我情感和內心訴求的表達才更貼近現實狀況。筆者從小曾在研究地居住過,而外公外婆等親戚皆是當地原住民,這也為更深入了解村民真實情感和后期的訪談,提供了親緣基礎。故而筆者并未大面積地進行村民的問卷,而是對村子內的8位村民做了深度訪談,其中包括70歲的老人、40歲的壯年、20歲的學生。
令筆者意外的是,本以為落后小村莊的居民,在入住現代化的樓房小區后,應該是舉村歡喜,但受訪者中,90%的村民對新農村建設的直觀表達是不滿意。在詢問過程中得知,村民并非不認同國家政策對農村建設的傾斜與支持,而是無法應對建設過程給村民留下的一系列“難題”。經筆者數天的實地田野和深入的村民走訪,有關蚌埠黃咀村對新農村的認知,如下所述:
1.變遷的圖景:鄉村生活的現實寫照
“這里是美麗的淮河邊一座寂靜的小村落,世間的繁華與衰敗仿佛與它不相干,它總是那樣的沉靜、安然。每天早晨,總是淮河船只的號角聲把這個被世間遺忘的小村落從睡夢中喚醒,睡眼惺忪的它,就這樣漸漸踏入了嶄新的一天。這里就像一片枯葉一般被大樹無情地拋棄了,從不曾被人重新拾起過,然而,它就默默地待在那里,呆呆地望著眼前廣闊的淮河,靜靜地等待著,能有人把它重新拾起,哪怕只是一瞬,也足矣。”這是當地的一位語文老師對黃咀村寫下的具有想象力的散文詩。文字描述出的黃咀村,雖然閉塞落后,但昔日村民的生活安逸且祥和。
筆者走訪發現,現如今,衛生所、學校商店、移動寬帶等都已投入實施中,一定程度上確實改善了人們的生活條件。但讓村民無法接受的是,地下水道未建成,路燈和道路尚未施工,廁所全村人只有一處。這樣的情況造成的畫面是:每逢下雨天,道路積水泥濘;下水道沒有建成,排水不暢,讓近2000人的上廁所與日常用水成了難題。特別是村內老人眾多,這種問題持續至今仍未解決。據了解,村民多次上訪無果,媒體也因各種原因,并未給予報道。
2.從文娛活動到網絡空間:村落交往的一種流變
村落空間的變動,似乎給人們的交往隔上了一堵墻。以前近距離的面對面交往方式越來越被弱化,封閉的小區逐漸形成了以家庭為單位的私密空間。在訪談的村民里,他們表示“如今彼此交流得越來越少了”。多年的親戚鄰居,經小區地理空間的重新劃分后,離得遠了很多。以前婚喪嫁娶的喇叭鳴笛、眾人圍觀的局面也逐漸冷清。雖然和城市一樣,黃咀村有廣場舞的聚集,但對日常人們的交往常態,并未有多大的改善。
導致此種現象的因素,除了小區地理空間的分隔外,移動網絡的接入成了重要原因。安東尼·吉登斯在關于后現代發展中提出了一個“脫域”的概念,即“從生活形式內”抽出,“通過時空重組,并重構其原來的情景”。①以移動互聯網為基礎的新媒體走入每戶家庭,改變了村民必須在同一空間下進行面對面交流的一種狀態,而這種網絡空間的形塑,改變了村民接收信息的方式。
當然,每逢村民大會和定期的文娛下鄉活動,還是會為寧靜的村落帶來一些活躍感。其中,棋牌和廣場舞是目前農村最常見的活動形式。
3.模糊的未來:我是誰,我將如何生存
在訪談的過程中,村民普遍擔心“我的土地被征收,我將如何維持生計”。原來黃十新村的520戶村民,一向靠土地種植農產品為生,他們在2016年被告知,土地被征用,政府會給予相應的補償。村民認為,沒了土地的使用權,下發的土地財政補貼不足以應付以后長時間的生活。當前的局面是,對農民身份的認知與僅有種田的生存技能,令當地村民擔憂生存就業問題。
在信息高速化的區域競爭形勢下,尤其是新媒體環境建構出的傳播格局,區域逐漸演變成一個更為復雜的社會化問題。這其中既包括國家對新農村建設有了政策要求,地方自身也有了引資發展的現實訴求。區域形象的傳播日益重要。因此,傳播主體、傳播媒介、傳播范式在探索新農村形象傳播策略的過程中,都是需要統籌考量的融合要素。基于蚌埠市新農村形象建設的調查案例,結合皖北新農村發展的大格局,筆者提出有關新農村形象傳播的建議。
1.打造“生活政治”,實現從宣傳到傳播的視域轉變
地方政府和媒體,應打破傳統社會的宣傳范式,給予村民自我表達的渠道,形成多向度的信息獲知與意見反饋。繼而承接新媒體時代技術賦予的傳播優勢,村民借助微博、微信等可接觸的媒介,及時了解政府和當地發生的重大事件,保持民意通暢,讓村民生成政治與生活相融合的習慣,使得雙向傳播與多元互動成為可能。其實這種良性的傳播,不再是一種簡單的宣傳,而是一種政治傳播生活化的表現。
2.注重融媒傳播,構建多元媒介形象
所謂的媒介融合或者融媒傳播,不只是媒介形式上的強拉緊貼,而應該做到由內而外的網絡化對接。一方面,政府與媒體著力整合傳統媒體和新興媒體的資源優勢,合力打造新農村形象在媒介中的硬實力呈現;另一方面,媒體平臺應培養親民、真實的媒介氣質,如接地氣的報道修辭,適當的話語幽默,融合使用文字、圖片、視頻甚至直播的內容文本,通過這種敘事風格和新的情感符號,可以疏通生硬的政治、民生信息在網絡語境中不受關注的傳播現狀。這種媒體傳播一定程度上將新農村的新面貌報道給社會,淡化先前貧窮落后的“刻板成見”。因此,“軟硬兼施”是融媒傳播塑造新農村形象的最優化方式。
3.建立監測機制,把握輿情動向
移動互聯時代,新媒體語境賦予我們強大傳播力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其中之一就是輿論引導。因此,地方政府應與輿情監測機構合作,或建立自己的預警部門,在借助新媒體的傳播力來建構區域形象的同時,及時獲知有損新農村形象有關的輿情信息,如此最大限度地對危機事件進行管理把控,第一時間減少負面信息的傳遞。
社會、媒體、村民對農村形象的認知存在很大差異。基于新媒體語境,新農村的形象塑造是一個長期、系統、龐大的傳播工程。有效的新農村形象傳播,既需要新媒體的正面傳播與輿論引導,同時也應多關注民生,借助新媒體的傳播渠道,將媒體呈現、社會偏見和村民口說都統籌考量,以便更好地實現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
在新農村重新規劃建設中,隨著空間格局的變動,很多村落傳統民俗如婚喪儀式、節慶禮節也在變動中重新建構。這不僅是安徽蚌埠新農村發展的現狀,在整個皖北地區大多數也是如此。
注釋:
① [英]安東尼·吉登斯,克里斯多弗·皮爾森.現代性——吉登斯訪談錄[M].尹宏毅譯.新華出版社,2001: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