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師范大學政法學院 吉林 長春 130117)
《刑法修正案(八)》對污染環境罪的行為方式進行了修正,并且擴大了保護對象的范圍,此舉對保護生態環境、預防與懲治環境犯罪具有重要意義。然而,本罪仍然是過失犯罪,無法成立共同犯罪,不能有效地預防與制裁司法實踐中常見多發的、具有嚴重社會危害性的的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導致此類行為依然逍遙法外。本文就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如何納入刑法規范,即污染環境罪的共同犯罪的構成問題予以探討,希望能為污染環境罪的立法完善略盡綿薄之力。
我國污染環境犯罪的立法經歷了“從無到有”的過程。1979年刑法既沒有規定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也沒有規定污染環境罪,更沒有專章或專節設立關于污染環境的犯罪,而只是簡單地規定了3 種具體的環境犯罪——盜伐、濫伐林木罪,非法捕撈水產品罪及非法狩獵罪。可是,事實上,自1979年刑法頒布實施到1996年底的十余年間,我國生態環境惡化日益嚴峻,單行刑法和附屬刑法也已經有所回應,例如設立了非法獵捕、殺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等環境犯罪,并收編于新修訂的1997年刑法之中。同時,在借鑒與吸收1995年制定的《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第72條的立法經驗基礎之上,制定了刑法第338條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將其設置于第六章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之下,最終使規定于環境行政法律中的刑事責任條款,統一歸并于污染環境犯罪,即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并且明確規定了本罪可由單位構成。其后,最高人民法院于2013年6月19日出臺了《關于審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為《解釋》)。《解釋》對“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后果特別嚴重”等作出了明確解釋。
2011年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對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做出了進一步修改,將犯罪對象“危險廢物”修改為“有害物質”,刪除了“向土地、水體、大氣”排放、傾倒或者處置的空間限制。并且《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五)》亦將刑法第338條的罪名修改為污染環境罪。關于污染環境罪的主觀罪過形式,《刑法修正案(八)》并未有明確表示,仍舊實行的是通說觀點,即過失說。此外,在2017年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正式通過的《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中,明確列舉了十八種“嚴重污染環境”的情形,把一些并未造成財產損失和人員傷亡的情形解釋為“嚴重污染環境”。修改后的污染環境罪相較于之前的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的適用范圍更廣、司法實踐更便易,更接近于保護環境的目的,可以說是我國刑事立法在保護環境方面的重大進步,遺憾的是,仍然不能構成共同犯罪。
《刑法修正案(八)》將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修改為污染環境罪,對于保護生態環境、發揮刑法的預防與懲治污染環境犯罪的作用具有重大意義。然而,本罪最大問題在于通說的主觀罪過形式仍然是過失,使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不存在構成共同犯罪的前提。換言之,二人以上共同故意實施的污染環境的行為無論具有多么嚴重的社會危害性,都不可能構成共同污染環境罪。
我國刑法典第14條規定過失犯只有在法律明文規定下才處罰,即以處罰故意犯罪為主,過失犯的處罰是例外的。并且,懲罰過失犯需要以造成嚴重的社會危害結果為條件,這與故意的主觀罪過明顯不同。在污染環境罪中,包含的兩種過失的形態分別為:行為人違反國家規定,實施“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行為時,因疏忽大意而沒有預見危害結果的發生;行為人實行上述三種危害行為,已經預見污染結果的發生而過于自信,輕信可以避免的主觀態度。對于致害環境的危害結果,污染環境的行為人既不主動追求其發生,也不對其放任自流,而是應當預見卻未預見,亦或是已經預見卻輕信可以避免,況且,污染環境的行為人多數是抱著追求經濟利益的心理,并不以污染環境為直接目的。并且,從量刑幅度來看,本罪規定了兩個量刑幅度,分別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單處罰金”、“后果特別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可見,本罪法定最高刑只有七年,而我國的刑事立法只有過失犯罪才采取此種量刑幅度設置,由此可見,本罪的主觀罪過是過失,是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無法成立共犯的原因所在。
我們認為,污染環境的行為因為主觀罪過是過失而不能構成共同犯罪,這不僅使刑法在保護生態環境方面受到局限,還可能使刑事審判對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定性及量刑有失偏頗。從犯罪的本質屬性來看,行為人的行為因為其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刑事違法性”以及“法益侵害性”這三種屬性,才可以通過“罪、責、刑”相適應的刑罰加以處罰。而數個行為人共同實施的犯罪行為的嚴重程度要遠遠大于個人犯罪。并且,由于污染環境罪的主觀罪過為過失的原因,使數個污染環境的行為人不能構成污染環境行為的共犯,只能按照過失犯罪對各行為人定罪處罰,這當然地排除了污染環境行為成立共犯的情形。此外,考慮到污染環境罪的特殊性——污染環境行為的隱蔽性、反復性等特征,污染結果的持續性、不可逆性等特性,一旦環境遭到破壞,其危害結果都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廣大公民的生活水平和質量,甚至威脅民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并且,污染環境的行為不能構成共同犯罪與現實生活中存在著多個行為人共同致害生態環境的犯罪行為相悖,這導致了我國司法實踐中污染環境罪客觀存在的共犯問題不能得到妥善解決,進而使生態環境不能得到刑法的應有的保護。
當然,學界也有許多學者反對通說關于過失說的觀點,提出了“故意說”和“混合說”。故意說認為,行為人的主觀罪過只能是故意(間接故意)而不能是過失。污染環境的行為人故意犯本罪的,以直接故意的主觀態度去污染環境的甚少,大多數行為人是在追求經濟利益的情形下觸犯本罪的。行為人對自己的危害行為及危害結果都有清楚的認識,明知污染行為可能會造成環境的污染,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抑或是聽之任之其發生。在司法實踐中,行為人若以直接污染環境為故意內容,且積極追求污染結果發生的,往往以投放危險物質罪定罪處罰。所以,本罪的主觀罪過是間接故意。主張混合說的學者認為,行為人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造成環境污染的,其主觀罪過既可以是故意,也可以是過失。其認為《刑法修正案(八)》將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修為污染環境罪,就是為了矯正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的主觀罪過。并且,修改后的污染環境罪不再要求“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或者人身傷亡的嚴重后果”,明顯地表明本罪不再是僅要求有危害結果發生的過失犯罪,取而代之地以“嚴重污染環境的”條件涵蓋了故意犯罪的情形。
(一)污染環境罪成立共犯的必要性
首先,污染環境罪成立共犯是司法實踐的客觀實際所要求的。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在實踐中發生較為頻繁,司法審判中,數個行為人共同故意致害生態環境的客觀事實屢見不鮮。中國裁判文書網的顯示,法院審判的5508個污染環境罪的案件,其中,法官判處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人污染環境罪共同犯罪的案件就高達563個。然而我國司法審判的五百多件污染環境的共同犯罪案件的判決,無從根據刑法做出相關判決,這無疑使司法審判活動存在違反“法無明文規定不處罰”的罪刑法定原則之嫌。污染環境行為構成共同犯罪,可以使司法審判人員對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人的行為進行準確地定罪和量刑,不再分別按照過失犯罪定罪處罰,這有利于預防、規制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最大程度實現對生態環境的保護。
其次,增設故意的主觀罪過是本罪自身完善的需要。從司法實踐中來看,污染環境犯罪的行為人的主觀罪過多表現為間接故意,即行為人違反法律規定,以謀取經濟利益為導向,采取秘密的手段如偷挖暗井、增設管道等,進行“排放、傾倒、處置”有害物質的行為,并非以污染環境為目的。根據社會一般人的認知來看,行為人明知污染行為可能會造成污染環境的后果,但是行為人在排放、傾倒或者處置有害物質時,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其主觀上是間接故意。污染環境罪增設故意的主觀罪過形式,可以使實踐中客觀存在的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得到有效的預防和制裁,提高了本罪的可操作性,進而為司法審判活動提供了方便。
最后,污染環境罪共犯的成立有利于更好地實現刑法預防犯罪的作用。刑罰的設置不是為了“懲罰而懲罰”,而是為了有效地預防犯罪行為的發生。增設污染環境罪故意的主觀罪過,成立共同犯罪,有利于發揮消極的預防作用,威嚇潛在行為人,使其打消犯意。同時,也有助于發揮保護個人法益向社會法益轉換的積極預防作用。
(二)污染環境罪成立共犯的可行性
對于增設故意的主觀罪過的可行性而言,我國刑法典已有兩個條款來規定故意、過失的處罰情形,如我國刑法第114條、115條。其中,第114條及第115條第一款分別針對故意犯本法條規定幾種罪的危險犯、未遂犯以及侵害犯的情形進行了規定,而115條第2款,規定的則是上述犯罪的過失形態。通過對域外國家環境犯罪的規定的考察,我們發現日本《公害罪法》在第2條和第3條分別規定了故意和過失兩種主觀罪過形式,構成了故意環境犯罪及過失環境犯罪,此舉為制裁現實生活中危及人體健康以及造成嚴重危害結果的污染行為提供了法律依據。因此,污染環境罪可以借鑒我國已有的立法形式,同時汲取域外國家優秀的立法經驗,對污染環境的行為明確增設故意的主觀罪過形式,將過失犯本罪的情形單設一款。綜上所述,增設故意的罪過形式是具有可行性的。
共同犯罪立法的設置與理論的確立,主要是為了有效規制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共同犯罪的行為。司法機關最終判決數個行為人的行為是否成立共同犯罪的審判活動,其實質就是為了在違法的事實層面上解決犯罪的危害結果歸屬于參與犯罪的行為人的問題。可見,評價共同犯罪的行為,其本質就是將行為人實施的不法行為所導致的危害結果,客觀地歸屬于參與犯罪的每個行為人。在共同犯罪的認識上,學界主要有以下幾種學說:通說、完全犯罪共同說、部分完全犯罪共同說以及行為共同說。而我國的共同犯罪理論一直遵循傳統的“四要件”犯罪構成學說,對于行為人的不法行為及其責任承擔沒有分開進行討論,可能使司法實踐中出現共同犯罪的認定和量刑不公平的現象。對此,我們提倡適用行為共同說來解決我國污染環境罪無法成立共犯的問題,這也有助于我們重新更好地認識共同犯罪。
如前所述,我國現行共同犯罪的規定遵循通說觀點,其要求成立共同犯罪必須同時滿足兩個責任條件及一個違法條件,即要求構成共同犯罪的主體要么是兩個或兩個以上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自然人,要么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單位,并且這些行為人都必須具有共同犯罪的故意(要求意思聯絡)這兩個責任條件。此外,構成共同犯罪的行為人都需要具有共同犯罪行為這一違法條件。由此可知,構成共同犯罪的行為人的共同犯罪故意及共同犯罪行為,雖然限制了成立共同犯罪的范圍,但是,也只是在抽象的范圍內統一認定了行為人是否構成共同犯罪,并沒有區分“不法”和“有責”。通說觀點認為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與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不能構成共同犯罪,且因其欠缺刑事責任能力,只能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定罪處罰,此種情形尤為顯失公平——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的犯罪行為、主觀惡性等可能遠超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也有可能在共同犯罪中,不具有刑事責任能力的行為人是主犯。同時,通說觀點還要求數個行為人只有在相同犯罪故意內容且保有意思聯絡的情況下,使數個行為統一指向一個犯罪構成時,才可以構成共同犯罪。除此之外,運用通說觀點判斷行為人是否構成共同犯罪也沒有嚴格地進行區分正犯與狹義的共犯的概念,因而不利于確定各行為人在何種范圍內承擔責任的問題。然而,有學者表示我國刑法并未明文規定正犯、狹義的共犯的概念,其實不然,就我國刑法分則單獨犯罪的規定以及總則中規定的教唆犯及幫助犯,分別從正、反兩面肯定了我國正犯的存在。據此,我國通說觀點存在的爭議頗多,同時考慮到污染環境罪的特殊性,故污染環境罪共犯的成立不宜適用通說觀點。
此外,受到批判最多的是完全犯罪共同說。該觀點又分為少數說和多數說兩種。完全犯罪共同說主張數個行為人只能就完全相同的犯罪才能構成共同犯罪。其少數說則可能面臨各行為人的故意內容不同的情形時,就只能得出無法成立共同犯罪而忽略法益被侵害事實的結論,而多數說則可能擴大共犯成立的范圍,有違罪刑法定的精神,故此種學說在學界鮮有支持。
部分犯罪共同說則強調在數個行為人的不同犯罪重合的部分或者限度內就可以成立共同犯罪。根據部分犯罪共同說可知,即使各行為人的故意內容不同,從而構成不同的犯罪,但是也可以在其犯罪內容重合的部分或者限度內成立共同犯罪。據此學說,通常都可以得到合理的結論。
行為共同說又稱事實共同說,其立足于各行為人共同實施的行為而非共同指向的犯罪,即數個行為人共同實施行為去故意犯罪的,構成共同犯罪;各行為人以共同行為實施各人犯罪的,亦構成共同犯罪。并且,該學說在故意的認識上也不要求行為人之間的意思聯絡,只要共同實施的行為表現出意思聯絡即可。由此可見,行為共同說具有完全犯罪共同說不具有的優勢——在合理地認定共犯的前提之下又沒有擴大共犯成立及處罰的范圍。易言之,各行為人即使構成共同犯罪,也只在其主觀罪過的范圍內承擔責任。然而,許多學者認為若是主張行為共同說,則其違反我國刑法第25條第1款的規定,但是“二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的規定實則只是限制了我國共同犯罪的成立范圍,因此也無違反一說。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共同污染環境行為構成共同犯罪,適用行為共同說更為合理。我們始終強調共同犯罪的成立都是在違法層面進行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排除責任的考察。因此,在確定不法層面成立的共同犯罪的各行為人的責任問題時,需要明確各參與人的責任及責任范圍是不可能相同的,要考察行為的違法性等來具體判斷。
(一)在污染環境罪中增設故意的罪過形式
我國刑法第338條在修改之前,規定“造成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為構罪標準之一,其中“事故”一詞是學者們爭議頗多的一處,有的學者認為“事故”本身就具有突發性和意外性的特征,故本罪的主觀罪過應為過失,并且如果行為人的主觀罪過為故意,則司法實踐中通常判決為投放危險物質罪。因此,我國目前為止在本罪主觀罪過上還是實行的過失說。但是,后來出臺的《刑法修正案(八)》將“事故”刪去,修改為“嚴重污染環境的”,并且最高法院和最高檢察院于2017年出臺的司法解釋對第338條中的“嚴重污染環境”作了更為詳盡的解釋,把一些并未造成財產損失和人員傷亡的情形解釋為“嚴重污染環境”。由此可知,本罪的主觀罪過既包括故意,也包括過失。
如前文所述,本罪的主觀罪過在司法實踐中多表現為間接故意。這主要是因為我們在生產、生活的過程中都不可避免地造成環境污染。并且,諸如排污制度等制度的設立,使行為人在法律的規制下合法地進行排污行為。然而,行為人造成環境污染和破壞,往往是為了節約成本,追求經濟利益而放任污染結果所導致的,并非直接以污染環境為故意的內容。所以,本罪的主觀罪過上應當包括間接故意。
對此,我們建議我國刑法在今后修改本罪的主觀罪過時,應當增加故意的罪過形式,以此來解決司法實踐中客觀存在的污染環境行為的共同犯罪的問題,可以用兩個條款分別表述為故意污染環境罪和過失污染環境罪,并以此分別制定合理的量刑幅度。此種立法形式,一方面可以嚴格區分主觀罪過,并以此制定相對應的量刑幅度,有利于準確定罪量刑;另一方面,此種立法形式也可以與我國刑事立法規則相適應,符合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同時又增強了司法實踐的可操作性。并且,當今各國為了更好地保護生態環境,普遍采取加大環境犯罪的刑事制裁力度。而我國現行刑法規定污染環境罪的最高刑期只有7年有期徒刑,此量刑幅度顯然與其造成嚴重的污染后果不相匹配。不合理的量刑幅度會使行為人無視法律的制裁,肆意地污染環境,故為了震懾行為人,應當根據故意和過失的主觀罪過制定合理的量刑幅度,以此真正實現對環境法益的保護。
(二)適用行為共同說
行為共同說立足于行為人的犯罪行為,并非過于強調行為人共同指向的犯罪及其共同的犯罪故意,結合污染環境罪來看,適用行為共同說則更有利于保護生態環境,具體體現在數個行為人實施共同污染環境的行為故意犯罪以及各行為人利用共同致害環境的行為去實施各人的犯罪兩個方面,這兩種表現都在違法層面上構成了共同犯罪,使危害結果客觀歸屬于參與犯罪的每一個行為人。
就數個行為人實施共同行為致害環境故意犯罪的情況而言,按照通說理論,則要求數個行為人之間的數個致害行為需具有共同指向的犯罪,即污染環境罪,并且嚴格要求各個行為人在主觀上具有事前共謀的故意及意思聯絡,這無疑縮小了成立共同犯罪的范圍。而此舉針對污染環境罪而言,并未考慮到環境犯罪的后發性、危害結果的嚴重性以及不可逆性等特性,不能有效地預防共同污染環境行為的發生。更令人惋惜的是,適用通說的觀點當然地排除了行為人利用共同污染環境的致害行為各自犯罪的情況,因主觀罪過是否具有意思聯絡,各行為人之間事前是否共謀而最終陷入無法認定構成共同污染環境行為的共犯這一司法實踐中現實存在的窘境。
我們始終強調適用行為共同說認定污染環境行為成立共同犯罪問題是在違法層面上進行考慮及探究的,判斷各行為人是否構成污染環境行為的共同犯罪問題思路如下:若污染環境的危害結果確已發生,首先,將該危害結果客觀地歸屬于每一個參與本次污染環境犯罪的行為人,該數個行為人在污染環境的客觀結果上構成共犯;其次,考慮及明確每個行為人的行為之間是否具有意思聯絡,可以通過行為人之間致害行為的分工及配合等確定其是否具有行為上的意思聯絡,進而確定行為人之間是否在違法層面上成立共犯。
當然,適用行為共同說并未割裂對共同污染環境行為人的責任判斷問題,相反,確定行為人在違法層面上構成污染環境行為的共同犯罪是否成立是判斷其責任范圍、責任大小的前提條件,換言之,在將污染環境的不法結果歸屬于各個行為人之后,結合其在污染環境的犯罪過程中的主觀惡性程度、具體犯罪情節、目的、動機等要件來確定數個行為人在此次污染環境犯罪中承擔責任的范圍及責任的大小,再依照我國污染環境罪的法定量刑幅度定罪處罰。
綜上所述,適用行為共同說解決污染環境行為的共同犯罪是否成立的問題,在合理的范圍內彌補了通說觀點“數個行為人共同行為去故意犯同一罪名”的漏洞,同時,這也使我國在保護環境法益的司法實踐中找到了強有力的法理支持。
完善污染環境罪不僅要增設故意的主觀罪過形式,還要刪除“排放、傾倒、處置”三種限制本罪成立的行為方式,擴大其保護對象。倘若共同犯罪人實施上述三種行為方式之外的行為侵害本罪尚未規定的保護對象的,尚且不構成污染環境罪,就更不可能構成共同污染環境行為的共犯,這將使共同實施危害環境的行為人逍遙法外,挑戰我國刑法的權威。因此,不斷完善污染環境罪并適用行為共同說有利于共同污染環境行為的預防和制裁,進而更好地保護環境法益,最終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