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我國民事審前答辯制度

(上海海事大學　上海　201306)

一、引言

審前答辯制度是民事審前程序的重要內容之一，完善的答辯制度是構建完備的審前準備程序的重要前提。而在我國現行立法中，只是規定了被告提交答辯狀的期限，缺乏對答辯行為的約束機制，使審前答辯制度流于形式，未發揮其作用，這導致在司法實踐中，被告往往拖延答辯，利用這一法律漏洞進行訴訟突襲，影響了訴訟價值的實現。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提出各種對策，其中一個想法就是建立答辯失權制度，近幾年來關于建立答辯失權制度的文章不少，對于該制度有支持者也有反對者。答辯失權制度是否適合我國國情呢？如果適合，該如何建立答辯失權制度規范失權的效果呢？這都是需要探討的問題。

二、我國民事審前答辯制度的現狀

(一)現行立法規定

我國對審前準備程序被告答辯的規定主要體現在《民事訴訟法》125條以及《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32條。《民事訴訟》第125條規定了被告提出答辯狀的期限。但被告不提出答辯狀的，也不影響人民法院審理。《證據規定》第32條規定了被告應當在答辯期屆滿前提出書面答辯，答辯狀所載明的內容應包括被告對原告訴訟請求及所依據的事實和理由的意見。由此可知，我國民事訴訟法不強行要求被告提交答辯狀，而是容許被告在案件進入合議庭評議前的任何階段隨意提出答辯狀，實行答辯隨時提出主義。

(二)實踐中出現的問題

從當事人角度來看，實行答辯隨時提出主義，對被告答辯權利不加任何限制，很容易導致實踐中被告不應訴、不答辯或不作實質答辯的現象。這種現象的普遍存在又導致了原告為避免對己不利，而將起訴狀的提出趨于簡單化，進而形成了惡性循環。從法院角度來看，答辯隨時提出主義造成審理的“突然襲擊”，法官需要多次整理證據和案件的爭議焦點，這拖延了訴訟進程也降低了訴訟效率。

(三)現狀產生的原因分析

我國民事訴訟審前答辯的相關立法及缺陷主要原因在于我國傳統的訴訟文化和職權主義的訴訟模式。

首先，從我國傳統的訴訟文化中可以看出，相比于程序公正，立法者更看重實體正義。在答辯上，則為被告的答辯在程序上沒有嚴格的法律規定，答辯行為可有可無，缺乏相應的約束和懲罰機制。法官為了追求事實真相，對當事人提出的新事實和新證據表現出了很大的容忍度，因此被告可以隨時進行答辯，不重視審前提交答辯狀的行為。其次，我國的訴訟模式不同于英美法系國家和大陸法系國家的訴訟模式，而是一種帶有強職權主義色彩的中國特色的訴訟模式，因此在民事訴訟的制度體系和具體程序設計上，就體現出了法官掌控整個訴訟進程。當事人所承擔的發現案件事實的任務被法官所取代。

三、域外對審前答辯制度的規定

(一)答辯失權制度

在民事訴訟程序中，失權是指訴訟主體基于一定的法定條件而喪失某項訴訟權利。對于答辯失權的概念，理論界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筆者認為，答辯失權是指在民事訴訟過程中，被告沒有在法定期間內進行答辯，在符合法律失權條件的規定下，喪失答辯的權利，并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的一種制度。英美法系，大陸法系國家普遍規定了答辯失權制度，由于這二者訴訟模式的不同，所以在對答辯失權的規定上是不同的。在此，選取美國和德國這兩個國家作為英美法系和大陸法系的代表進行闡述。

(二)美國

對答辯的方式，美國《聯邦民事訴訟規則》規定，被告須對原告的起訴狀做出書面形式的答辯。被告的答辯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提交答辯狀，一種是提交“動議”，動議是針對程序性問題的，如提出管轄權異議。

對答辯的期間，有以下幾種情形：(1)一般情況下，被告答辯的法定期間是收到原告起訴狀后的二十日內；(2)雙方當事人可以在法律允許的條件下自由協商確定訴訟文書的送達方式，如果當事人選擇非正式送達的方式，答辯期限即為被告放棄法院送達聲明做出之日起的60日內；(3)在原告同意或者法院準許的情況下，被告的答辯期間可以順延。

對答辯的內容，《聯邦規則》規定，被告有權以答辯狀的形式請求做出書面抗辯，答辯狀應當對原告提出的主張進行簡明的抗辯，或承認或否認原告的訴訟請求。

對于未答辯的后果，《聯邦規則》規定，在法定期間內，被告既沒有提交任何答辯文書，也沒有先提交送達認收書的，或者是提交了送達認收書但是沒有在規定期間內提交相應的答辯文書的，根據原告的申請，法院可以做出相應的不應訴判決。但是對于不應訴判決，被告若是有正當理由，可以向法院申請撤銷。

(三)德國

德國民訴法規定，受訴法院的審判長或審判員可以在原告起訴后，自行決定被告的答辯期間，但這個期間至少為兩周。法律并沒有強制規定被告進行答辯，但是被告沒有在規定期間內提交答辯文書的，法院可以在原告向法院申請的情況下做出缺席判決。答辯狀的提出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原告起訴狀送達被告后，審判長應該要求被告在指定的期日內提交答辯狀，或要求被告通過他選任的律師以書面形式提交法院。第二種，在采用書面準備程序時，在將訴狀送達給被告時，法院應告訴被告針對原告的訴求為自己抗辯，并告知其不答辯所要承擔的不利后果。同樣，對于答辯狀的內容，不僅限于防御，也可以提反訴。

德國法并沒有答辯失權這一概念，學理上稱之為“遲延提出攻擊防御方法的失權”。對于未在規定的期限內提出攻擊及防御，德國與美國不同，是由法官自由裁量的，如果法官認為當事人無任何過失，且不會導致訴訟拖延的，就不會產生失權的后果。

對于答辯失權的救濟，被告可以在判決送達后兩周向法院提出異議申請撤銷不應訴判決，被告可以不說明自己未應訴的理由，但是必須向法院闡明對原告所提訴訟的攻擊防御方法。

四、對審前答辯制度的建議

(一)答辯失權制度的立法模式選擇

答辯失權制度在各國的司法實踐中發揮著不同程度的作用，在實現訴訟的正當性及經濟性方面發揮了各自的優越性。如今，很多學者提倡我國建立答辯失權制度，問題是立法模式是采用大陸法系的還是英美法系的？在此，筆者認為，我國可借鑒大陸法系的答辯失權制度。英美法系的答辯失權制度不符合我國國情，原因主要有：第一，失權制裁太過于嚴厲而我國的訴訟習慣法律傳統較為保守，被告不提交答辯狀即可獲得訴訟結果，即便原告得到了勝訴判決，被告仍會存在很大的抵觸情緒，這可能會導致判決的上訴率上升以及裁判無法執行等問題，而大陸法系國家對于超過期限提出的防御方法，經審查不符合失權要件的，仍可以作為裁判基礎，甚至在當事人不提交答辯狀的情形下，也并不必然導致在此后的程序中喪失提出抗辯的機會，這符合我國著力構建“和諧社會”的理念。第二，從訴訟模式序來看，雖然我國的訴訟模式正由職權主義向當事人主義過渡，但這樣的轉變并非能夠一蹴而就，我國的訴訟模式仍將在一段時間內呈現出職權主義模式的特征。因此采取大陸法系的模式更符合我國國情。

(二)答辯失權的構建

答辯失權的構建必須符合一定的前提條件，客觀上要符合被告逾期答辯而造成了訴訟拖延，主觀上被告有意圖遲延訴訟的主觀故意。對答辯失權的具體構建如下：

答辯的適用范圍，筆者認為答辯失權制度應當適用于有律師代理的案子，這可以避免由于被告的法律意識和個人素質的不同所造成的剝奪被告答辯權，影響實體公正的問題。在有律師代理的案子中，排除適用于簡易程序，特別程序，公示催告程序，督促程序的案子，因為這類案子事實清楚，權利義務明確，沒必要適用答辯失權制度來保障訴訟的進行。

答辯的期限，我國現行的答辯期間為15天。實際上案件的復雜程度不同，當事人收集證據的能力也存在差別，被告在十五日內可能無法提供詳細的答辯狀。因此，筆者認為，答辯期限應當適度延長，應與我國《證據規定》中的舉證期限一致，在舉證期限之前即30內做出即可。

答辯的內容，答辯狀的內容應具備充分性。根據個案狀況，達到使對方當事人和法院了解被告的抗辯及主張，做好爭點整理的初步準備的程度，應包括：對原告主張事實的否認、抗辯、承認。

(三)完善民事訴訟審前答辯相關制度的建議

第一，規范法官在答辯失權制度的釋明權。具體來說，法官在審前程序中應當行使以下釋明權：第一，對當事人陳述不明確的，法官應當予以釋明，以保證訴訟的正常進行。第二，對當事人的主張不適當的，法官也應當釋明以排除其適用，如：訴訟標的選擇不當的等。第三，法官不能對證據充分與否加以釋明，只能確認證據是否真實。

第二，應該建立起訴書，答辯書的修改和補充規則。在訴答文書提出后，原被告可能發現新的事實及證據，對訴訟答辯文書要求進行修改和補充也是合乎清理的。但是，這種修改只能提出一次，如果日后的修改文書與事實相反，則修改行為無效。對修改的次數進行規定也是為了防止當事人濫用這種機會，拖延訴訟。

第三，確立起訴書，答辯書的真實性規則。內容上，立法應當規定，訴答文書應由當事人或其委托人簽字，未簽字的訴答文書將被視為未提出，不產生效力。但是，一旦當事人簽字，則意味著向法院提交的文書是經過合理調查并處于自己所了解的真實情況而做出的，并不出于惡意，是正確行使自己的訴訟權利；其次，對提出的事實主張要有證據支持，更不能憑空否認。如果當事人違反了上述規則，則要受到相應的民事制裁。

五、結語

“程序是一個環環相扣的過程，其中任一個環節的改變，都會對其他環節產生影響，以至于引起整個程序結構的變化。”被告提交答辯狀這一訴訟行為，不僅關系到訴答程序初步整理爭點功能的發揮，也影響到后續的訴訟進程，甚至影響訴訟公正實現。由于我國審前答辯制度的缺失，造成證據失權制度形同虛設，難以發揮其功效，更沒有完善的審前程序，造成訴訟效率低下。因此，我們必須要對目前的制度進行反思，進行改革完善，從而適應我國整個審前準備程序的改革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