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及其適用

(浙江工商大學法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概述

(一)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的概念

列寧認為：“之所以稱之為自決權，就是脫離他族群體的本民族之國家分離，就是建立單獨的民族國家。”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原則是指一切屬于帝國主義殖民統治和奴役下的被壓迫民族，具有自主決定自己命運、政治地位和自主處理內外事務，擺脫殖民統治，建立民族獨立國家的權利。現在的民族自決原則已經由基本原則演變為基本權利，它不僅屬于政治范疇，還涵蓋了經濟、文化、社會等多方面的內容。《聯合國憲章》規定，所有民族都有平等的權利，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意志，決定自身的命運，參與從事政治、文化、經濟等各項事務，為實現這種平等權利，各國均有義務促進并保持尊重，同時注意對國內各民族的平等與自由的權利。①

(二)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的起源與發展

歐洲中世紀晚期,神權和封建王權統治下的歐洲處于封建割據狀態,弱小民族飽受欺凌。為了反對羅馬教皇的神權和封建專制王權，實現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一些新興的資產階級思想家和革命家初步提出了“民族自決權”的思想。②美國在《獨立宣言》中開篇明確寫道：“在人類事務發展的過程中，當一個民族必須解除同另一個民族的聯系，并按照自然法則和上帝的旨意，以獨立平等的身份立于世界列國之林時，出于對人類輿論的尊重，必須把驅使他們獨立的原因予以宣布。”其中雖然沒有使用“自決權”這個詞，但其中有關自決權的含義是不言而喻的。1789年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為了反對宗教神權和封建王權的黑暗統治頒布的《人權宣言》,其中明確地提出了民族自決權的口號。所以，美國獨立戰爭及法國大革命被學界認為是民族自決原則的最早實踐。

第一次較為系統的闡述民族自決權理論的是列寧在二十世紀初發表的《論民族自決權》,他認為,“民族自決就特指受殖民統治、奴役或壓迫的民族和人民可以通過自決從異族統治集團中分離出來進而建立自己做主的民族獨立國家,從歷史的和經濟的觀點看來,馬克思主義者的綱領上所談的‘民族自決’,除了政治自決,即國家獨立、建立民族國家以外,不能有什么別的意義。”③一戰后,美國威爾遜總統曾在很多場合發表過關于民族自決權的言論,他主張給予全球范圍內的受壓迫民族和人民以自決權并希望這種權利能得到國際社會的認可,同時也希望這些受壓迫民族和人民通過行使民族自決權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和民主進而建立獨立的民族國家。可以說列寧和威爾遜的民族自決權思想對對后來的民族獨立和民族解放運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首次以法律文件的形式提出民族自決權并加以認可,應當追溯到美國和前蘇聯共同簽署的《大西洋憲章》,它規定“尊重各民族自由選擇其政府形式的權利,各民族中的主權和自決權有遭剝奪者,兩者將努力設法予以恢復”。這對于民族自決權的國際法律化具有開創性意義。《聯合國憲章》第1條第2款規定,“聯合國的宗旨之一,是發展國家間以尊重人民平等權利及自決原則為根據之友好關系”。民族自決權被寫入《聯合國憲章》,就意味著從此民族自決權就正式成為具有國際社會普遍約束力的國際法規范。這樣民族自決權發展成為現代國際法的基本原則就正式確立下來,可以說這也是國際法中民族自決權發展史上的里程碑。

二、國家主權與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的對立統一關系

民族自決權與國家主權不僅是國內政治有序發展的重要內容，也是穩定國際關系不可忽視的關鍵因素。從國家主權的屬性來看，國家是國際關系中最重要的主體，也是參與國際活動最基本的要素，而主權完整則是一個國家之所以能稱之為國家的一個重要標志。它是所有國際法原則的基礎和前提，任何其他原則都不能與之相抵觸，對于民族自決原則也是如此。民族自決權要在尊重國家主權的原則下行使才能更加發揮其作用，擁有更長久的生命力。當一個民族行使民族自決權擺脫殖民統治，成了一個獨立的國家后，民族自決權的行使就會受到限制，因為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中看，當一個民族成為國家，民族自決權也隨之成為國家主權，民族本身不能再以民族的身份在國際上進行交往和活動，他們是以自己民族所在的國家為單位享受在國際上的權利或承擔相應的國際責任，此時的民族利益已經上升為國家利益，各民族都要服從國家的法律，而不是本民族的規定，所以，不能以民族自決權為理由，隨意宣布獨立或脫離主權國家，要在尊重國家主權的前提下正確行使民族自決權，要尊重并服從本國家的法律。單一民族建立國家，民族自決權基本等同于國家主權，但如果是多民族建立的國家，其國家內的各民族享有平等的自決權，不能以人口多少，經濟實力強弱，文化差異等因加以區分，每個民族都是以整個國家的利益服務，是作為一個共同體出現在國際社會上，只有尊重國家主權，各民族才能相互團結，繁榮昌盛。反過來說，如果民族自決權可以凌駕于國家主權之上，那么一旦主權國家內部不同民族有矛盾，或者某些民族不滿足對于國家的某種需求，那么每個民族都可以隨意的通過“全民公投”脫離主權國家，勢必會造成混亂，極有可能發生利益沖突，國家主權在國際社會中將會變得毫無地位和威信，國家也就沒有任何意義。況且，對于弱小民族，脫離主權國家很可能在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擺脫不了大國強國的控制，所以未必是對本民族有利的事情。④

三、國際法上的民族自決權的適用

(一)克里米亞“脫烏入俄”

2014年3月16日，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政府發起了一場克里米亞歸屬的公投，由克里米亞選民決定是否從烏克蘭獨立，且加入俄羅斯聯邦。只有克里米亞半島的人民是參與者，其中僅包含了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和塞瓦斯托波爾市的選民。事實上，在克里米亞半島公投前的3月14日，烏克蘭憲法法院還作出公投違憲的裁定。投票結果于16日宣布，約高達97%的選民贊成脫烏入俄的動議。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和塞瓦斯托波爾市議會最高委員會遂于3月17日確認了這項公民投票結果。隨后，克里米亞自治共和國當即宣布將和塞瓦斯托波爾市一起立刻脫離烏克蘭，并成立克里米亞共和國。當日，俄羅斯總統普京簽署命令承認克里米亞共和國從烏克蘭獨立并且成為一個主權國家。3月18日，俄羅斯簽署了國際條約決定接收克里米亞共和國及塞瓦斯托波爾市，且于21日將它們作為俄羅斯聯邦主體的一部分編入克里米亞聯邦管區。但此次公投并未獲得烏克蘭臨時政府的承認，而大部分西方國家也均未承認此次公投結果。俄羅斯的“僭越”行為也使國際社會大為不滿及強烈譴責，因為它的舉動已經沖擊到國際法最基本的原則一一尊重國家主權及領土完整。烏克蘭以及包括美國在內的一些西方國家則呼吁稱這種干涉別國內政、煽動民族分離運動的行為是不合法的，國際社會應對俄羅斯進行制裁且采取合理措施以幫助烏克蘭安定國內局勢。

(二)蘇格蘭公投事件

蘇格蘭政府于2014年9月18日也舉行了一場公民投票，讓蘇格蘭人民自主決定蘇格蘭是否要從英國獨立出去。公投法案于2013年3月21日被提出，在同年的11月14日由蘇格蘭議會通過，而且在同年的12月17日獲得了御準。這次公投有400多萬16歲以上的蘇格蘭居民參與了投票，其投票率達到84.6%。結果為55%反對獨立和45%支持獨立。據此，蘇格蘭將會繼續留在聯合王國內。在左翼的蘇格蘭民族黨在蘇格蘭議會選舉中勝出后，蘇格蘭獨立的進程就一直處于加速之中。對于其他國家要求民族自決或獨立自主的地區而言，蘇格蘭公投的結果毋庸置疑是一次沉重打擊，無疑給它們敲響了一次警鐘，不然極有可能形成一種“示范”效應，像克里米亞獨立那樣，成功獨立會加速這些民族或地區要求獨立的步伐和強度。事實上，從這一意義上來講，蘇格蘭公投結果有利于世界上其他同樣面臨分離運動的國家維護國家領土和主權的完整，從而有利于整個世界格局及國際體系的穩定。另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蘇格蘭公投從頭到尾都是和平進行的，從英國中央政府與蘇格蘭地方政府的談判，到呼吁統一和呼吁獨立的派別各自開展的宣傳活動，都沒有發生任何惡性的暴力事件，這無疑給其他國家和地區樹立了一個良好示范，也有助于促進它們積極的選擇和平的方式去解決爭端。

總之，在當今非殖民化基本結束、大國強權政治仍然存在、局部區域存在動蕩局勢的國際形勢下，民族自決權需要朝著多元化的方向并加以有限定的發展。一方面，我們應結合理論與實踐對民族自決權的主體、內涵、行使方式和條件等問題加以規范和限定；另一方面，我們應該堅持民族自決權朝著多元化方向發展，唯有通過對民族自決權發展空間定向的限定與延伸，才能充分發揮其價值，從而有利于世界的和平、穩定、持續、健康的發展。

【注釋】

①劉雪嶸.民族自決權法律問題研究[D].黑龍江：黑龍江大學,2016.

②陳祥福.民族自決權：歷史、現實及困境[J].西藏民族學院學報,2004,25(3)：42.

③陳聯璧.民族自決權新議[J].民族研究,2001,(6).

④牟鵬飛.論國際法上民族自決權的適用范圍與限制[D].上海：復旦大學，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