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永圣
(東北財經大學 中國經典經濟學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我國周朝后半葉的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哲學社會科學空前繁榮的一個歷史階段。后世總結該時期的歷史成就,往往用“百家爭鳴”或者“諸子百家”來形容。但是在現實中,真正被后世大眾熟知而影響巨大的,僅有道、儒、墨、法、兵、陰陽、醫等幾家學說。如果對周平王東遷到秦朝統一期間的中國思想史做全景式的解讀,那么就會發現:忽略以管仲為代表的“管家”思想或者“經濟家”思想,既不符合歷史事實,也不利于建設強大的國家。
1.春秋諸子當中,管仲在出生時間上最早
公元前770年,周平王在晉文侯、鄭武公、衛武公和秦襄公等護送下,遷都洛邑。從此,中國歷史進入“東周”時期。公元前722年,也就是周平王四十九年,魯隱公以庶子身份繼位,魯國史官從此年開始記事,一直記錄到公元前479年孔子去世,形成我國目前所見最早的編年體史書《春秋》,共244年歷史。后世史家大體上把這一段歷史稱為“春秋時期”。
把春秋時期幾位主要的“諸子”生辰年份列出來,有助于我們看清“諸子百家”的“傳承脈絡”:管子(公元前723年—公元前645年),晏子(公元前595年—公元前500年),老子(約公元前571年—?,史書記載老子的結局是“不知所終”,所以卒年不詳),孔子(公元前551年—公元前479年),孫子(公元前545年—公元前470年)。這一時期能夠開創一個學派、引領一個時代、真正具有“學說創始人”地位的,只有管子、老子、孔子和孫子四家。
墨子(公元前479年—公元前381年)出生時,已經是春秋紀年結束的年份,所以墨子不是“春秋諸子”,是“戰國諸子”。其他著名者,如孟子(公元前372年—公元前289年)、莊子(公元前369年—公元前286年)、荀子(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韓非子(約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全是聽著管子學說與故事長大的后來者。管子學說及功業天下聞名,齊國都城臨淄儼然是當時天下的“文化中心”,稷下學宮的設立更是令四方學士趨之若鶩,孟子和荀子都曾經求學交流于此,影響華夏近五百年的文化潮流,“管家”實在是東周思想界“百家”中的第一家。
2.管子全面繼承中華上古文化,“管家”思想涵容諸多家思想
在春秋諸子中,雖然無一例外都是中華上古傳統文化的繼承人,但是老子、孔子和孫子還是由于杰出的文本貢獻而被后世分別尊為道、儒、兵家創始人,而管子似乎被有意遺忘了,除了有“管子”的稱呼,幾乎沒有人把他作為“管家”學說或者“經濟家”的創始人,或者說,不知道管子是什么“家”,也沒把他當作一“家”。更為倒因為果的事情是,竟然有諸多學者聲稱“管子學說中雜有道家、儒家、農家、法家思想”。其他家學說的內容先不比較誰先誰后,單就法家而言,管子是“以法治國”的首倡者,提出“君國莫重于令,令尊則君威,君威則國治;令輕則君卑,君卑則國弱”,提出“一尊于法”等治國的法制措施;被后世稱為法家思想集大成者韓非子比管子晚了四百多年,到底誰是宗師誰是學徒,豈不是一目了然?說“管家”思想雜有法家思想,是沒有歷史常識的臆想說法,猶如說“爺爺長得很像孫子”,顛倒歷史傳承關系。
另外,說管子思想“雜”,是沒有中華文化的體悟經驗、深受“分科思維”影響的專業化思想的片面結論。“管家”思想的誕生或者表述,乃至于其波瀾壯闊的社會實踐,都在后世所定義的“諸子百家”之前。以“管家”思想為主要核心的“經濟家”思想在時間上是“諸子百家”之首,在內容上是“諸子百家”之源。從文本上考察,道、儒、兵、墨等多家思想的核心要義,幾乎都可以在《管子》一書中找到源頭或者類似的表述。
3.理論與實踐結合的功業最盛
在諸子當中,管子是唯一有機會把自己的全部認知和理論付諸實踐并且取得輝煌成功的思想家。按照現代的看法,管子屬于“國家公務員”,另外一些諸子的身份多半應是“學者”。學者的特點是容易以“真理在握”自居,看不起官員,稱之為“肉食者鄙,未能遠謀”,然而,若非證道之真人或者有中華上古文化傳承的人,往往紙上談兵者居多。
管子能夠在人才如過江之鯽的時代脫穎而出,能夠讓盛德君子鮑叔牙自遜相位,以身下之,能夠讓齊桓公以“仲父”稱之,言聽計從,能夠使齊國出師有名,諸侯信之,能夠使齊桓公成為周天子承認的諸侯霸主,絕非徒逞口舌者可以望其項背,“春秋第一子”當之無愧。若稱春秋戰國的思想狀況為“百家爭鳴”,凡有思想者皆可位列“諸子百家”,那么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功業上,管子皆可位列第一。
司馬遷做《史記》,《管晏列傳》排在《伯夷叔齊列傳》之后,在整個列傳中列第二位,在《老子韓非列傳》之前,足以說明在司馬遷了解的古史當中,管子的影響十分巨大。要知道伯夷叔齊是周武王時期的人,先管子三百多年,這其中難道無一人可入列傳嗎?伯夷是孟子論述的“四圣”之一,為“圣之清者也”,管子在“清”的方面顯然無法和伯夷相比較,那么很明顯,在“功業”方面整個東周思想界無出其右者,所以才會被史家如此尊崇。
細究歷史,“諸子百家”的稱呼似乎有些草率和夸大其詞。一般認為,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是對春秋戰國思想進行“分家”的始作俑者,但是根本沒有什么百家,只是區區六家,分別是:陰陽、儒、墨、名、法、道德,見于他的論文《論六家要旨》,載于《史記·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劉歆在司馬談劃分六家的基礎上,根據自己的偏好,增加了縱橫、雜、農、小說四家,總共十家,有湊數之嫌,見于他的論文《七略》。在《漢書·藝文志》中,班固顯然不太贊同劉歆把數字湊為十家的做法,認為“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由于《漢書》是漢代中央政府提倡的史書,當世受重視程度要高于司馬遷的《史記》,所以班固的觀點影響深遠,后世學者干脆據此去掉了勉強湊上去的“小說家”,剩下九家。唐宋以后所謂的“三教九流”,其中的“九流”就是依據班固的意見剩下的“九家”。但是班固依然有“時代局限性”,他的“九家說”忽略了中華文化中至為重要的兵家學說和醫家學說。補其漏者,為其后兩千多年的現代歷史學家呂思勉先生。呂先生在《先秦學術概論》一書中提出:“故論先秦學術,實可分為陰陽、儒、墨、名、法、道、縱橫、雜、農、小說、兵、醫十二家也。”這樣,號稱“諸子百家”的“家底”,不過十二家。
可是,這十二家的說法,也遠遠未能準確勾勒出中華先秦思想學術的全貌。人們在清點自己的擁有時,往往不會把陽光、空氣這些無價寶計算進去,越是功用巨大的存在,越是容易被忽略。孔子評價管仲功業時說:“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矣!”又有“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如其仁,如其仁”。這不但表達了對管仲的不盡感恩之情,還充分肯定了管仲保護中華文明不受異族的進攻乃至遭受滅絕的歷史功績。在管仲的堅持下,雖然齊桓公為諸侯國之間的霸主,但是仍然尊周天子為天下共主;在管仲的堅持下,齊國“興滅國、繼絕祀”,主持諸侯國之間的公平正義。且不說管子對其他學說有啟迪、源頭和開創的作用,單憑這些實現了的功業,管子學說的實際影響力就絕不遜色于任何一家,包括儒家和道家在內也依然如此。那么,顯然,在談論我國東周時期的哲學社會科學思想時,不能少了管子學說,應給予其“獨立一家”的歷史地位。
管子學說的命名,可以像墨子的學說稱為“墨家”一樣,稱為“管家”;也可以像孔子學說稱為“儒家”、老子學說稱為“道家”那樣,依據其最核心的理念,把管子學說稱為“經濟家”。從管子《牧民》《霸形》《白心》《禁藏》等篇思想來看,以民為本,經邦濟世,富國強兵,匡扶正義,正是中華文化本有的地道的“經濟”本義,以“經濟家”命名管子思想,恰如其分。
從目前的歷史資料看,最初定義出“諸子百家”稱呼的,是漢代史學家。《漢書·藝文志》記載,數得上名字的“諸子”,一共有189家,4324篇著作。也就是說,“諸子百家”是后人概括出來的,那么這種概括必然就有“選擇性”和“偏好性”,而且一定會因人而異,能夠成一家之言,在歷史上發展成學派的,不過十家左右。前面提到的六家、十家、九家和十二家的說法,已經明確地證明了這一點。
例如,以孔子學說為例,它是在漢代結束戰亂之后,被中央政府尊崇提倡起來的;到了唐代,經過太宗的改革,才確立了國家祭祀中“先圣”的地位,以前國家祭祀的先圣是周公;到了宋代,經過朱熹的影響,確立了《大學》《中庸》《論語》《孟子》為“四書”,由此“儒家”思想在考取功名、社會影響上具有獨一無二的地位。整個過程顯然是人為選擇的結果,是一個不斷加深認識的結果。有這樣的一個過程不是否認孔子及其學說的偉大,它只是表明,要人們認識一位偉大圣賢的境界,是需要歷史過程的,是需要不斷總結、甄別和確立的。春秋之亂,戰國之亂,沒有統一的天子、中央政府或者朝廷來推廣弘揚真正符合自然、符合天道、符合百姓利益的圣賢文化,戰亂結束,秦朝來不及梳理文化,就因殘暴而滅亡了。直到漢文帝才安定下來,有了進行文化建設的可能和空間,是漢文帝開啟了大漢強盛的序幕,確定了發展的調子,才有后世整理文化的可能。但是有了總結梳理文化的可能和空間,不意味著一定能夠準確地認識、客觀地評價、全面地揭示過去歷史的“事實”。人們的認識或許存在偏頗和盲區,從而導致長時間輕視、忽略乃至埋沒一種觀點、一種學說、一種思想。一旦這種片面的認識被視為一種傳統、一種常識、一種客觀,就有可能根深蒂固,使整個社會大眾喪失自我反省的能力和重新認識的警覺。
1.沒有治國理政實踐經驗者不容易理解管仲
在涉及評價的時候,人們往往過于著急地貼標簽,簡單、線性甚至膚淺地“定性”一個人或者一種學說。比如認為管仲施行的是“霸道”而不是“王道”;管仲有國君諸侯才能享用的三歸、反坫,是僭越的非禮行為;提倡奢侈而不例行節約,等等。所有這些觀點都是沒有深入研讀管仲的著作產生的看法,也是缺乏治國理政的實踐經驗、對世事的真實情況了解不多的看法。周天子自己的福德威望智慧能力不能獨立,指望管仲推動齊桓公扶之,是不諳人性也不懂世事;管仲擁有諸侯的禮賓規格,是和齊桓公商量好的策略,以使管仲的改革措施能夠沖破齊國貴族的阻力而得到施行;管仲提倡消費,是因為不消費無法促進經濟發展。2700年后,2017年的中國,來自消費的經濟貢獻度達到了58%,不知道是管子的經濟學理念超前了2700年,還是我們的經濟學智慧落后了2700年。一邊享受著適當消費帶來的繁榮,一邊咒罵經濟政策的制定者不夠節儉,真不知道是中國傳統經濟學理念的缺失,還是我們失落了懂得感恩的天良。
漢宣帝的兒子漢元帝因提議倡興王道,被父親批評:漢家歷來王道和霸道兼而有之,奈何純以王道治之?這是大漢之所以為“強漢”的秘密:倡行道德仁義的王道,和以經濟為基礎、以武力為后盾、以賞善伐惡為法紀的霸道,兩手都要硬。在不能感化的情況下,僅施行王道,只能勸善,不能懲惡,為強敵入侵和內部篡權埋下隱患;在人心思定的情況下,僅施行霸道,只能力壓,不能心服,為日后發生暴亂埋下禍根。所以管子提倡治國理政之道,在于樹立“禮義廉恥,國之四維”的觀念,更在于“居安思危”,“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懲戒非法,以維護安全與正義。
在市場經濟被視為天經地義、商業法則代替倫理法則、國際貿易建立在強權之上的時代,如果依靠已經被“發展”為“仁義道德”的儒家、被誤解為“消極遁世”的道家、“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墨家等諸子學說治國理政,顯然都不合時宜。法家的主張倒是因為整個世界的道德水準下降,必須依靠法治、暴力來維護而顯得有力量,貼近現實,但是法家的制度措施也必須建立在“德治”的基礎上。所以,諸子百家思想中,最貼近治國理政現實的,只有管子的“管家”學說。
2.學術思想向莊子所說的“道術為天下裂”的“專業化”發展,多數學者不能理解管子圓融貫通的思想
《管子》中載有儒家的仁義思想、道家的清凈無為思想、法家的貴賤皆需遵法思想,是中華“經濟”理念本有的內容。“經邦濟世”是安定天下、和睦諸國、利益百姓的大事,不舍一人,不失一法,需要所有方面的“知識、技能、思想”。猶如一個人,有看的功能,聽的功能,聞的功能,嘗的功能,感知、思考、分析、判斷,理性與感性,邏輯與直覺,技能與藝術,哪個可以缺失?誰能說人的功能“太雜”了?國家治理,是同樣的道理,各種觀念、素質、制度,都是不可或缺的功能。
中國的文化是活的、整體的、貫通的、連接的、系統的、協調的,明“一”而后能言。縱然《管子》一書所記述的內容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整理編輯也非一時之事,但是仍然不能因噎廢食,因瑕掩瑜。盲人摸象似的觀點,往往以偏概全,不能從天人合一觀出發,全面、準確和深刻地總結中國傳統思想文化遺產,以至于對周朝后半葉(春秋戰國)時期的思想文化遺產總結得不全面,誤導國人不下兩千五百多年。
后世有學者認為,《管子》有些內容是戰國時學者增補上去的,未必是管子原作,并以之為由輕看《管子》,忽略《管子》。縱然有重新整理的部分,縱然有托管子之名而作文的情況,也不能因此抹殺管子思想的價值。古之學者多有傳承,門人出于光大先祖的目的,對零散的竹簡進行整理修復,對語焉不詳的地方進行注釋,甚至有所發揮,只要道理不錯,都應予以重視。從《大藏經》《道藏》和《儒藏》的編纂來看,都不能保證所有經典皆出自宗師之口,為了慎重起見,還設有“雜篇疑部”,取舍之間,當世高人不能一是,因而也不應對《管子》求全責備。
3.后世學者未能全面準確地理解孔子對管仲的評價
管子學說被冷落,和孔子的評價關系甚大。孔子對管子有兩條批評性的評價:一是認為管仲“小器”,未能勸進齊桓公施行王道,輔佐周天子,恢復周禮,重振西周時期的雄風;二是批評管仲不知“禮”,不應該擁有象征國君禮儀的三歸反坫。從孔子的境界來說,對管仲的批評不錯,問題是沒有孔子境界和修為的學者如果也執有同樣的觀點就不合適了。道理類似“小馬過河”,身形巨大的牛說水淺,是實事求是,可是如果松鼠按照牛的看法來行事就會淹死。未達圣賢境界,又沒有做相國的成功經驗,就人云亦云地批評管仲,難免會害己誤人。
同時,孔子對管仲感恩、敬佩的評價,“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矣”,“九合諸侯,不以兵車,如其仁,如其仁”,并沒有消除后世學者對管仲的負面評價,致使漢代以后儒家學人一向以節儉做標榜,鄙視管仲之富,大言不慚地認為“管仲之器小哉”,導致管子學說不被看作“管家”思想,其中抵御外辱、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強國學說不能發揮現實的指導作用,導致華夏文明幾次被外族入侵,幾近滅種的危險境地,思想界之失,難辭其咎。
4.秦統一后,國家管理體制由分封建國向郡縣制發展,管子學說失去了實際應用的現實條件
管子學說的要害,在于可以使一個諸侯國在很短的時間內崛起為霸主。雖然實施過程需要國力、君主的魄力和信任、諸多能臣的輔佐等必要條件,但是畢竟給出了真實可信、簡明可行的案例證明。漢以后,分封建國的制度逐漸取消了,后世的封王,和夏商周三代的封王不可同日而語,諸王失去了固定的領土,只是一種爵位和身份的象征,所以管子學說沒有了在某一國內(地區)施展的機會。即使應用管子學說,也是中央政府層面的事,不再是諸侯(類似秦漢以后的郡、州、道、省)的層次。在朝廷的層面,一般情況下很少面臨“外邦”挑戰,也無從應用,等到危險迫近,兵臨城下,“最是倉皇祠廟日”,也來不及應用了。所以,管子學說受到冷落,和秦漢以后國家政體的巨大變化也直接相關。
1.恢復“諸子百家”的歷史原貌
作為一種后世對前世思想狀況的總結,“諸子百家”的提法不應根據后世學者的偏好來做出判斷,要根據確切的歷史時間、可衡量的社會貢獻、影響后世的時間長短等指標來評價。根據上面粗淺的分析,“管家”思想不但是“諸子百家”思想中極為重要的一家,而且是最早的一家,具有啟迪一代風氣之先的歷史作用,不把管子思想列為“管家”思想或者“經濟家”思想看待,顯然對諸子百家的面貌刻畫不全面。
2.讓國人更好地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1992年鄧小平同志南行講話發表以后,特別是中國共產黨“十四大”以后,“市場經濟”成為最重要的經濟詞匯,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成為全國的經濟目標。在理解和實踐的過程中,由于學術界疏于對中國歷史上的市場經濟進行總結,完全依賴西方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制度,以至于在全民范圍內形成了“西方市場經濟”的片面觀念,導致從政府到大眾整體上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缺乏理論自信、制度自信、道路自信和文化自信,認識不到中國有自己的本土經濟學,不利于維護中國的國家利益和意識形態安全。
管子學說是建立在各諸侯國競相爭霸的歷史環境中,通過一整套治國理政措施,教育民眾遵守禮義廉恥,特別是通過倫理道德建設發展市場經濟,大興工商業,廣泛進行國際貿易,使齊國在短短二三十年間富甲天下,為建立強大的軍事力量夯實了經濟基礎。這對中國當前面臨的國際經濟局勢具有不可替代的借鑒作用。
3.讓中國更快地“強起來”
之所以本文提出復興管子學說有利于當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觀點,是因為管子時代“天下”的范圍變成了當今的“全球”范圍,這情形在經濟、軍事、文化方面非常類似。中國如果借鑒吸收管子使齊國迅速崛起于諸侯之林的學說,必定有益于中國當今崛起于世界之林。而且管仲“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的做法,正符合中國“和平崛起”、“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國策。
4.更好地處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與現代文明之間的關系
對中華文化通達者,無論從儒、道、醫、法、兵何門而入者,皆可會而貫通,圓融無礙。偏執蒙昧者,縱然熟知各家經典,亦不過多科累加的紙上談兵。讀道經,以為“消極”厭世;讀儒典,以為“仁義”軟弱;讀醫術,以為僅僅療疾之術。無從理解中華文化,也無法了解管子學說的內涵。
管子于家是大孝子,為了能夠孝養母親,寧可背負戰場上“膽小鬼”的罵名;管子于國是“仁政”的落實者,倡導禮義廉恥,以實惠利益人民,強大而不無義興兵,被稱為“民之父母”。所以“管家”思想是“實現了”的儒家思想,并非紙上空談。
管子是法治的倡導者,深知“上服度則六親固,四維不張,國乃滅亡”,故“令重而君尊,君尊而國治”。一方面進行道德教化,另一方面嚴格法令,“俗之所欲,因而予之;俗之所否,因而否之”,使民與上同意,其心一也,因而迅速強大,所以“管家”思想是“致中和”的法家思想,并非一味強調嚴刑峻法的法家思想。如果秦始皇當年懂得“管家”思想的精髓,縱然不能實現子孫萬世為帝的妄想,也必然不至于二世而亡的下場。
管子深諳道家“清凈無為”的要旨,“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為政道法自然,善于“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處理國家經濟事務,奉行中道,國家政府與大眾百姓因市場而交易,公平得利,以至于因利而奔齊者(今天所說的“經濟移民”)不可勝數,齊國遂成天下的經濟中心。所以“管家”思想不是避世的道家,是利世救世的道家思想。
管子“寬惠柔民”堪稱“兼愛”,非義不可行兵堪稱“非攻”,貴輕重,慎權衡,通貨積財以富天下之民,可謂“摩頂放踵”以利天下。因而有名言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所以“管家”思想就其實質而言是可被人理解和接受的墨家思想。就其常常被后世詬病的“僭越”和“巨富”,《史記》上說:“管仲富擬于公室,有三歸,有反坫,齊人不以為侈。”本國人不以為奢侈,為何“外國人”以為奢侈?除了因為管仲貢獻巨大,如何尊崇享受齊國人都不以為意之外,大概還因為齊國的富裕程度在當時鶴立雞群,導致“窮兄弟”的對比太強烈所致。
這樣看來,如果僅僅為了實現國際上的領導者地位,“管家”思想一家就夠了。同理,如果真正通達道家、儒家、醫家、兵家等思想,達到宗師的貫通境界,形式上活用任何一家思想都可以成就利益天下的功業,這就是中華文化“一以貫之”的特點。漢代曹參運用道家治理齊地,九年大治,人稱賢相,宋代趙普“半部論語治天下”,都是歷史明證。
在國際化日益發展的新時代,唯有真正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才能更好地和世界文明交流互鑒,這才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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