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二零一七年的一天寫的文字——上帝的禮物,里面寫到:我性格一向疏懶,散淡,年輕時雖也曾經汲汲于事功,但因為家境貧寒,因為個人后天努力,也因為命運沉浮,在外人看來雖小有些許成績,但內心里自我評價,終究算是渾渾噩噩,一事無成之輩。所以,早些年,每逢生日漸近,即便沒有人提起,心里也還是戰戰兢兢,尤其是前些年,每到生日,內心里便覺惶惑不安,常有大難將至,大難臨頭之感,內心里常起狂瀾之波。只是摩羯座的個性使然,自己苦自己,別人看不出來,我亦不說。
我家里至親,短壽人多,高壽人少,爺爺去世,我尚且未來人世,不知其年。小時候撫我養我寵我的奶奶六十八歲去世,我至今想起她老人家,想起她像老母雞護小雞崽一樣護著我,想起我讀《西游記》的片段給她聽,那一刻她慈祥燦爛的笑容和溫暖的陽光,以及陽光里漂浮的閃閃爍爍的浮塵。想起我曾經向她承諾,將來我能掙錢了,天天給她買燒雞吃。惜乎她去世時我才讀初中三年級,既沒有見證我未來的道路,更沒有享受過任何香火的回報。
父親四十五歲去世,彼時我讀大學三年級,我常常后悔沒有為父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楨影像,使得我時至今日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懷念他,也常常想起他去世前拉著我的手,述說自己的未了心愿。
那一刻,他哭,我也哭。
在我鄉,四十五歲被稱之為屬驢。我當時不懂,只是常見當事人被人問起,只說自已屬驢。問父親,父親說是驢在農村大牲口里,馬、牛、驢,驢最尷尬,所以四十五歲之人,自稱屬驢,是用以自喻自己處于尷尬年齡,上有老下有小,吃力出力不討好。所以叫“尷尬年”或者“腌聵年”。我后來也見過其他說法,說某位皇帝問某知名官吏年庚,官吏和皇帝同肖馬,四十五歲,為了避皇帝諱,就降一格賤稱自己屬驢。我曾把對父親的懷念,寫成一文《世界上最溫暖的關系》。
過春節時常常有人貼對聯“天增歲月人增壽”,良好心愿而已。《論語》,上說老而不死是為賊,古人也說壽則多辱,所以有老去增歲是減壽的說法。想想也是,如果一個人的壽數是固定的,你多活一歲,豈不就是少了一歲?就像碗里的米,你多吃一粒,碗里就少了一粒。說白了,是對生命的敬畏和對時間流逝的惶恐無奈。文天祥所謂“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我們都害怕自己生命的孤單。
人在世上走著,記憶是唯一的行李。我知道,有一天,我們連這點行李也會舍棄,消失在時間的長河里,默默流過,再也找不到痕跡,甚至連浪花都不曾濺起。敬畏,感恩,知命,惜福。固然是老生常談,卻何嘗不是至理名言。只是太多的人雖然掛在口頭,卻未必真的明白。
幾年前,和景素奇兄閑談,他說對一個人來說,一個人的生命長度和所取得的成就,其實就是一個坐標軸,橫軸是生命,是時間,豎軸是成就,生命就是個拋物線,大多數人終其一生取得的成就很小,往往就像一個和橫軸平行的直線,出生,娶妻,生子,死亡,沒有起伏,更沒有波瀾。生命終結,橫軸結束。而有的人拋物線拋得高遠,取得的成就偉大,且有的人能幾度彈起,形成多段拋物線,這一類人,多是非凡之人。其他的人,就都是凡俗夫子,用生命時間換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