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北京的胡同兒多如牛毛,縱橫交錯,編織成 了一副獨有的市井畫卷,也形成了獨具北京地域特 色的胡同兒文化。但隨著城市的發展,老胡同兒正 在減少,老北京延續了上百年的傳統與風俗,也正 在多地域人群的不斷融合中逐漸消失……如今,當 人走進老胡同兒,會有種時光穿梭之感,仿佛回到 了曾經的時光里。
或許,人的一生本就如旅途,路上的人與景交織, 構成回憶。人在旅途,也在舊時光里。此行,且聽 一位地道的北京人帶我們走進胡同,回憶老炮兒們 的舊時光。

前門——廊坊二條胡同兒(老店鋪)——門框胡同兒(小吃)
大柵欄(老字號)——觀音寺街(步行街)——朱家胡同兒(臨春樓)
陜西巷(上林仙館,云吉班舊址)——百順胡同兒——韓家胡同兒(慶 元春)——大外廊營胡同兒(譚鑫培故居)
鐵樹斜街(梅蘭芳故居)——百花園胡同兒——一尺大街(北京最短 的胡同兒)——琉璃廠(古文化街)



前門外,是北京最著名的商業區。這里 曾經熱鬧的一塌糊涂,不過現在有些失寵, 北京人是很少去了,也包括我,除非是陪外 地來的朋友才會偶爾去溜達一趟。
雖說如今的前門外大街已經改造了, 建筑也煥然一新,但也許正是因為這個新, 才徹底讓我對那里失去了興趣,那兒的建筑 讓我感到陌生,有些甚至將我的記憶連根拔 起,一絲一毫的痕跡也沒有給我留下,我不 知道該如何來形容我的感受,只能說前門外 那幾百年的沉淀,老北京歷經無數滄桑精心 打磨出來的韻味,在短短幾年間,就都被那 些用鋼筋水泥堆砌出來的仿古建筑給全部扼 殺了。
或許,只有在大柵欄胡同兒那段僅存的 商業街上,才能尋找到些許記憶中的影子。
老北京的前門外地區,除了老字號林立 的大柵欄商業街,小吃云集的門框胡同兒, 珠光寶氣的廊坊頭條,還有就是最著名的紅 燈區一一八大胡同兒。
其實,八大胡同兒只是個泛稱,并不只 有那八條胡同兒而已,而是指大柵欄,琉璃 廠,燈市口一帶的青樓妓館,煙花柳巷,賭 場酒肆等聚集的地方。
曾經有詩形容“八大胡同自古名,陜西 百順石頭城。韓家潭畔弦歌雜,王廣斜街燈 火明。萬佛寺前車馬流,二條營外路縱橫。 貂裘豪客知多少,扶擁胭脂放蕩行”。由此 可見,能去八大胡同兒消遣的也必是一些非 富即貴之人。
老北京有句順口溜“人不辭路,虎不辭 山,唱戲的不離百順、韓家潭。”當年徽班 進京的時候,就是入駐在緊挨著陜西巷的百 順胡同兒一帶。


既然八大胡同兒和京劇有了某種聯系, 那在八大胡同兒一帶,就理所當然的還保留 著一些京劇名家的故居,那在曾經都是一些 典雅別致的四合院兒,但現在已今非昔比, 變成了擁擠不堪的大雜院兒,透過院落中并 不寬敞的走道,依稀可以看到,院落深處房 頂上那層飽受風霜的老屋瓦。
老北京人愛聽京劇,也愛唱京劇,那 些京劇的業余愛好者被稱為“票友”,而那 些對京劇的“手眼身法步,唱念做打翻”都 有著深入研究的,則被稱為“資深票友”, 或者用北京的一句土語來稱呼的話,那就叫 “老炮兒”。
過去,“老炮兒”在北京的俚語里是個 貶義詞,我問過一些人,到底這個詞兒是怎 么來的,但是都沒有一個標準的答案。有一 種說法是因為北京市公安局在“炮兒局胡同 兒”有一個治安處,所以在北京,一說“炮 兒局”就是指公安局、拘留所。慢慢的,對 于那些經常被公安局帶走的,老去炮兒局胡 同兒的人就被稱為“老炮兒”,所以這個 “老”字與年齡無關,是“經常“的意思。
而我更贊同于另一種說法,“老炮兒” 是指常年浸泡在某一領域或專業,對這一領 域有著深入研究的佼佼者,或精通于某項技 能或愛好,在圈子里小有名氣的資深玩兒家 之類的人。而此泡非彼炮,這個“泡”是浸 泡的“泡”。



當然,老炮兒也指那些在某一行業或某 一時期曾經輝煌過的,但隨著時光的推移, 現在已漸漸被人們遺忘的,老去的,卻依然 保持著執拗和尊嚴的人。就像如今北京的胡 同兒,雖然已經破舊不堪,容顏凋落,但是 它們依然堅挺的支撐起老北京的這片地域文 化,延續并傳承著北京城幾百年的輝煌與榮 耀。
而今,城市發展了,高樓大廈成了片, 老胡同兒卻落魄了,胡同兒里的老北京人越 來越少,胡同兒里的日子也在悄然的發生著 變化。那些保持著傳統,遵循著老規矩的老 炮兒們也漸漸發現,他們曾經的輝煌一去不 返了,有點被遺忘不帶玩了的意思,但是那 股“爺”的執拗依然不變,不管什么時候, 只要是走在胡同兒里,總會聽到一些老炮兒 們在高談闊論,全是國家大事,甭管是中國 的,還是世界的,也甭管他是多大的領導, 咱一樣是評頭論足,別看咱就是一普通的小 老百姓,但照樣是左手摯壺右手蒲扇,坐在 胡同兒口里針砭時弊指點著江山。
北京人熱情好客,尤其是一些老北京, 北京人講規矩,尤其是老炮兒。甭管您是打 哪兒來的,但凡您在胡同兒里客客氣氣的跟 人打聽道兒,如果您遇到的是一個地道熱情 的老北京,那成了,您今天的旅程還沒開始 就已經結束了。他一準兒給您講得詳細的不 能再詳細了,您還甭搭了話,有問必答,從 前清到民國,從解放前到奧運會,只要您想 聽,那他就是百科全書,沒準說餓了,您還 能蹭他一頓炸醬面吃。
而且老北京說話有一特點,未曾說話 先稱“您”,聽著就舒服,這是規矩,您要 是不懂這規矩,就得跟電影里的六爺似的, 他得問問你出門兒前,家里大人有沒有教過 規矩,怎么跟人打聽道兒的。不搭理你倒是 次要的,保不齊還得說幾句讓你窩心的話, 一準兒能噎得你一天都吃不下飯去。這也許 就是一些外地朋友對北京人有誤解的地方, 可能就是因為您無意中破壞了他們眼里的規 矩禮儀,才讓你覺得北京人高傲瞧不起外地 人,用下巴磕兒看人的。
這些看起來不起眼兒的小事,在老炮 兒的眼里可是大事,這是他們的江湖,是道 義,這是從小在胡同兒里生活的沉淀,是皇 城根兒下長起來的,是什剎海里泡出來的。 早上出門兒上學,在院兒門口兒碰見對門兒 二大爺兒,背著手兒拎著豆漿油條遛彎兒回 來沒打招呼,晚上回家,家大人保準兒有一 大耳兒帖子等著你呢,教教你什么叫作眼力 見兒。
老規矩不見得什么都好,該丟棄的就得 丟棄,但沒規矩絕對是不行的,胡同兒雖然 少了,但不會消失,老炮兒們雖然逐漸退隱 江湖了,但老炮兒們那股子執拗的倔強不會 泯滅。



在朱家胡同兒,有一座保存還算完好 的小樓,那是曾經的“臨春樓”所在,雖然 我想象不出它的過去是多么燈火輝煌賓客盈 門,但絕對不會是眼前這樣的灰暗蕭條,估 計也不會像有些洗頭房那樣的粉紅暖昧,我 想應該是像大紅燈籠高高掛里那樣的各門點 燈。

以前的買賣字號起名字是很講究的,名 字既文雅又貼切,凡大商戶的牌匾必會請一 些名人大家來書寫,既顯示了老板的品味又 提升了店鋪的檔次。高級妓院也如是,“臨 春樓”就是一個即文雅又讓人產生無限遐想 的名字。
這里的姑娘們也不是一般的風塵女子, 除姿色出眾貌美如花外,各個都能歌善舞, 琴棋詩書畫是樣樣精通,通常青樓的小姐們 大多賣藝不賣身,來此消遣的客人也主要是 一些文人雅士,富商豪客,而且也并不是每 一個上青樓的客人都會與姑娘發生些什么, 有些甚至連手都沒碰過,只是與姑娘聊天聽 曲,品茶,喝酒下棋罷了,要的就是那種秀 色可餐的紅顏知己。所以青樓還有另外一個 別稱“清吟小班”,在八大胡同兒地區以韓 家潭的慶元春最為有名。


八大胡同兒的陜西巷可謂世人皆知,只 因陜西巷的上林仙館是當時小鳳仙,賽金花 等名妓掛牌營業的地方,也是小鳳仙美女救 英雄故事的發生地,如今物是人非,上林仙 館的石刻牌匾還在,但仙館里的佳人早已仙 逝,上林仙館也早已改為阿來客棧,只不過 想要進去一睹館內陳設卻已不那么容易,雖 然門前還戳著10元參觀的牌子,但還是被 店家以客滿,怕打擾住店客人為由把我拒之 門外。

雖然我已無限接近了小鳳仙的傳奇,但 終究還是與她有一扇門的距離,我也只能駐 足門外,望著,望著這里的每一扇窗,每一 塊青磚石刻,它們似乎都可以給我講述出那 一段久遠的,快被淡忘的凄美故事。

在我路過鐵樹斜街梅蘭芳大師舊居的時 候,我險些錯過了,門口并沒有任何標志, 如果不是有人指點,我根本就沒有發現,因 為它與別的院落沒什么不同,但從鏨刻在院 門上的對聯還是可以看出它昔日的雅致,也 許正是在這個小院兒,一個翩翩少年成長為 一代國劇大師。
站在門外,閉上雙眼,似乎依稀可以聽 到絲竹聲聲拌合著蕩氣回腸的霸王別姬,忽 而又變成了悠怨哀婉的黛玉葬花……時光在 轉變,但是這些老屋瓦的堅實從未改變,是 它們見證了這些京劇藝術家們的辛酸苦辣, 目睹了小院兒里的人生百態,起起落落和悲 歡離合,雖然院子的主人換了一茬兒又一茬 兒,但是這老屋的記憶不會消失,這院落里 的故事也將會被后人永遠銘記。

如今的北京城,既像是一個正當年的小 伙子,散發著無窮的活力,展示著流光溢彩 的風華;又像是一個耄耋的老人,很傳統很 懷舊,不舍得丟棄那些舊的傳統老物件兒, 站在路口兒,左手是發展,右手是保護,該 何去何從……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胡同 兒正在消亡,或快或慢,我兒時的記憶早已 不見了,以后的北京也許不會再有胡同兒串 子了,哪怕就是這個詞兒,在不久的將來, 恐怕也不會再有人明白它的含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