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杰
網上有人說:“胖”的偏旁是“月”,與肝、膽、胃、腸、肌、膚等字一樣,都是自然所賜,無涉褒貶;而“瘦”卻從病字頭,與疴、疾、瘟、疫、癲、癇等字為伍。所以,瘦是病,得治。
作為會意字,病字頭“疒”(音nè)在甲骨文中形似一盜汗病人臥于床上。《說文》的解釋是:“疒,倚也。人有疾病,象倚箸之形。”好,既然疒是人有疾病,那瘦也跑不掉,肯定是病。
上古時,這片土地上的先民們掙扎在溫飽線上,倉頡先生所到之處人皆瘦骨,所慮之事唯稼穡艱難。盡管如此,想必老先生在給“胖瘦”二字定型時,一定是胸懷正氣、刀筆沉穩:胖是人間正道,瘦是亂世離歌;肚皮可以餓扁,愿景不能打折!

細勘文獻,我們老祖宗對于女性審美,一貫坦坦蕩蕩,剛開始寫詩,就頻繁施用“碩、大”等字,如《唐風·椒聊》的“彼其之子,碩大其朋”,《陳風·澤陂》的“有美一人,碩大且卷”,聽起來就沉甸甸的。與此同時,《衛風·碩人》強調“碩人其頎”,《齊風·猗嗟》說魯莊公“頎而長兮”。什么是頎?身材修長唄。
但凡事總得有個尺度,否則特別容易造孽。遠有楚靈王,暴君一個,好士細腰,宮娥竟然餓死,后世多有指摘;近有時尚界惡習,沒有最瘦、只有更瘦,逼得法國、以色列等國宣布“零號模特”非法。正例也有。一代巨匠曹雪芹,筆墨金貴,銜華佩實,寫秦可卿的閨房陳設,是說在“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上盛著“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可謂不肥不膩不骨不柴,比李敖的“瘦高白秀幼”深沉多了。
李敖或許也沒錯,因為這就是看臉拼身材的時代。而臉與身材的標準,自有千秋法度確立于前、醫學整形補刀于后。公元前4世紀,古希臘雕塑家利西普斯(Lysippos)搗鼓出“九頭身”的美學規范,自此被人體美學奉若圭臬,《斷臂維納斯》等不世之作無不循蹈。現代人若身有不足且心有不甘,往往有請無影燈柳葉刀前來,抽脂隆胸,割踵墊鼻——不過想想就有臭腳丫子味兒。
事實上,除歐洲部分地區,本星球上很難大面積捕獲九頭身的活體標本,一般都是七頭半到八頭,亞洲人還得再減半頭(國畫講究“立七坐五盤三半,一肩三頭懷兩臉”)。當代審美觀以歐洲文化為底色,源于他們工業革命后實力膨脹、“一戰”“二戰”中船堅炮利以及當代信息產業高歌猛進。要是看看盛唐仕女圖,哪個不是珠圓玉潤膚藏凝脂?哪個不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
事已至此,順其者昌:什么樣的攝影技術才能拍出符合世界潮流的你呢?其實不難:左上45度角,就是你發際線下壓后的娃娃臉;右下45度角,則是你平常身材挑高后的九頭身。至于胖瘦嘛,恐怕美顏相機幫不太上、整形醫師下手太狠、語言學家隔得太遠,健身教練或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