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叫我孩子

紀堯姆·迪菲

他只有18歲，卻已經是法國國家隊常備球員，年薪上百萬歐元，明年夏天又要成為世界足球歷史上身價第二高的角色。2017“金童獎”得主姆巴佩童年時代走過的道路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平靜和順暢，畢竟他只是一個普通孩子，而且現在仍是孩子。

我們的第一次會面是今年6月，地點在姆巴佩出生的地方一一巴黎邦迪一家名叫“櫟樹”的餐廳。

我們最近一次會面，在巴黎第8區豪華酒店皇家夢索的酒吧里。這家酒店2014年被卡塔爾人買下，姆巴佩一家人目前臨時住在這里。

從“櫟樹”到皇家夢索，象征著這家人生活的改變。法伊扎·姆巴佩看上去還是那樣坦誠和簡單，在兒子的職業生涯中，這位母親扮演著核心角色。她曾是職業手球運動員，在法國手球甲級聯賽征戰多年，目前負責兒子的形象、媒體事務，以及心理輔導。維爾弗里德·姆巴佩曾在地區聯賽踢過球，他是兒子在邦迪俱樂部受訓時的第一任教練，現在的角色是競技顧問。

今年5月，我們告知法伊扎女士，希望為《隊報》頻道拍一部有關她兒子的紀錄片（名為《姆巴佩，出類拔萃》，已在法國播出）；但孩子的母親起初不想拍紀錄片，她更喜歡直播的電視節目，同時他們全家已經和其他電視臺為類似節目準備了好幾個月。我們告訴她，紀錄片是肯定要拍的，哪怕得不到他們的幫助。于是，她答應會面……有關兒子的事情，怎么也要關心一下。

法伊扎其實很熱情，很有親和力，但她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從兒子決定走上足球道路那一刻起，她就堅定了信念，要陪著這個從小與眾不同的足球天才走到最后。

基利安·姆巴佩有著與同齡人不同的個性，讀書時他讓老師生氣，剛進入摩納哥時被教練扔在板凳上，在法國青年隊也有過同樣的情況。如果將他描繪成一個從黑暗和苦難中走來的孩子，是非常可笑的，但他走過的道路，并不平坦。

在學校聰明的淘氣包

小時候的姆巴佩充滿天賦，思想活躍；但他不怎么遵守紀律，愛幻想，有時還喜歡挑釁，這讓很多老師受不了。與姆巴佩一家關系親密的阿蘭·姆博馬先生如今執教法國地區聯賽球隊，他證實，姆巴佩在學校一直都是個麻煩。“問題不在于學習，因為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接受能力很強。不過，他的志向不在書本上。”

在上過的幾所學校，姆巴佩數次被辭退，被老師請家長是家常便飯。邦迪一所小學的校長揚尼克·圣一歐貝爾回憶說：“我們幾乎每天晚上都可以見到法伊扎，她會和馬克老師交談，詢問白天自己的孩子都做了什么。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與基利安交談，這對他可能有些困難，因為他經常在和你對話時‘靈魂出竅，要么無動于衷，要么像是在站著做夢。”

為了避免兒子與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姆巴佩的父母選擇了邦迪一所私立宗教學校。雖然小家伙仍舊惹老師生氣，但父母對他看得很緊。當年的語文老師妮可·勒費夫雷告訴我們：“基利安是唯一帶著‘品行表來上課的孩子，這是他母親的要求。每隔一個小時，老師都要在上面簽字，并注明他表現如何。好，不好，很好……大家確實都挺擔心他。”

家庭為姆巴佩提供了堅實、極度的保護，避免他做事出格。姆巴佩的父母收入殷實，很小就對兒子進行各種運動啟蒙，比如網球、游泳。另外，姆巴佩當年還學了兩年戲劇和音樂，當時他學習的樂器是長笛。

從郊區走出的孩子，依靠體育改變命運，這不是姆巴佩的故事情節。他從小踢球就善于動腦筋，因為經常能從父母那兒得到建議。阿蘭·姆博馬表示：“基利安所受到的教育，讓他避免了走上歪路，畢竟他曾是那種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會鬧事的孩子。”

到了五年級，勒費夫雷老師必須更多介入姆巴佩的生活，以避免自己的學生再被勒令退學一一這家伙的個性讓她心生憐憫。6年過去了，她對足球依然沒什么興趣，但她始終懷著特殊情結關注自己的學生。

“有一天，一名同學故意找茬，作為報復，基利安嘲笑了對方的外套。為了讓他明白事理，母親第二天讓他穿著一條20年前的過時褲子上學，整整穿了一周。他看著我說：‘我帥嗎，夫人？我回答：‘還可以吧。他故意說：‘這可多虧了您。他知道我很喜歡他，哪怕是懲罰，我們也能有這種開玩笑的默契。”

姆巴佩從小就是個淘氣包，他十分活躍，而且狡猾。“他那天真的笑容和嘲弄別人的眼神，讓我想起了亨利·薩爾瓦多（Henri Salvador，已故法國音樂家，作品以輕松詼諧著稱）。”勒費夫雷笑著說道。“他的學習成績還是令人滿意的，但老師們對他的行為舉止頗有微詞。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經常躲在教室角落里偷笑，從他嘴里出來那些辛辣的諷刺，總讓老師們忍無可忍，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他也能感覺到自己不招人喜歡，他當時才12歲，還是個孩子，這讓我有些擔心。”

那是一段艱難的時期，姆巴佩準備進入克萊楓丹青訓營，法伊扎向老師們解釋說，自己的兒子很不同，需要特別關注。圣一歐貝爾校長證實道：“他的確是個早熟的孩子，對他來說，重復性的學習是乏味的。”在校長的要求下，姆巴佩進行了一次智商測試，第一部分結果非常棒，但當課間休息鈴聲響起，看到同學們都跑到了操場上，小家伙心里就長草了。懷著不爽的情緒，他胡亂答題，交卷了事。

勒費夫雷告訴我們，姆巴佩活躍、聰明，而學校相對靜止，所有東西都放在同一個地方，這讓他十分厭煩。“課程進度越慢，他的行為舉止就越有問題。這不是因為不夠投入，而是他受不了那種緩慢的節奏，這時，他就會想干蠢事。”

五年級時，姆巴佩接受了一年心理輔導，但那時他的心思已經在別處了他深深愛上了足球，上學不過是為了討父母的歡心。姆博馬表示：“作為父母，總是希望孩子在足球這條道路走不通時還能有其他備選方案，但基利安這小子從一開始就自信能取得成功……”

2016年夏天，17歲的姆巴佩成功通過法國高中畢業考試，所選方向是經營管理——這違背了母親的意愿，法伊扎原本希望兒子拿到文學或經濟社會學文憑。前摩納哥前鋒為什么這么選擇？因為不用成天捧著書，也不用寫作業……

在摩納哥壓倒一切的表現力

2013年夏天，摩納哥異常喧鬧，重返法甲的大公國球隊在轉會市場投入1.7億歐元，法爾考、哈梅斯·羅德里格斯、卡瓦略、穆蒂尼奧和阿比達爾相繼加盟。在這種背景下，姆巴佩來到地中海邊，他當時也是小有名氣一一1年前小家伙受邀去到伯納烏參觀，并拒絕了皇馬的邀請。

來到摩納哥的第一年，姆巴佩和父親住在一所公寓里，維爾弗里德特意賦閑一年來照顧兒子。僅僅14歲半，姆巴佩就被提拔到了俱樂部U17梯隊，這是摩納哥同他簽約時的承諾。可借這個天才與教練布魯諾·伊爾勒的關系是毀滅性的，他幾乎從未被列入U17常規陣容，只能去踢地區聯賽。相對于他的天賦，那種比賽的水平實在很可笑。

當時，摩納哥青年隊教練組經常批評姆巴佩的態度，尤其是防守不夠投入。伊爾勒至今仍表示，自己那么做的真實目的，是向姆巴佩指明他所欠缺的東西。“我感覺他不是很接受這樣的意見，而這對他來說是很有建設性的。”

在姆巴佩看來，當年那些所謂的意見有時近乎于羞辱。“你現在可不是在皇馬！”姆巴佩有時會聽到這樣的話，隨后開始鬧別扭。維爾弗里德時常和兄弟皮埃爾一起旁觀兒子的訓練，這兩名身為青訓教練的家長，不是很理解伊爾勒對待姆巴佩的方式。在他們看來，摩納哥青年隊教練對基利安的評價是錯誤的，他這么做只是為了樹立權威。

維爾弗里德與伊爾勒的幾次交流都以兩人徹底決裂而告終，當叔叔的皮埃爾甚至差點和摩納哥教練動手。皮埃爾表示：“如果狀態不佳時教練不讓你踢，這不是任何人的問題；但如果是因為其他事情，你不理解，而他又不跟你解釋，那就太扯了！在那種時候，伊爾勒和俱樂部應該做點兒對球員成長有益的事情。”

幾個月后，情況變得更加糟糕，伊爾勒卻有自己的道理。“人們說了他很多好話，但在特定時期，必須指出他做得不對的地方，讓他意識到還有其他進步方式。因為這一點，關系變得很緊張。”伊爾勒說，他—直相信姆巴佩的潛力，但他強調自己有責任指出球員的不足，并認為時間能消除雙方之間的不理解。“基利安不會一生都怨恨我，他會意識到，我對他的要求是為了提高他的水平。個人來說，我沒有任何針對他的地方，因此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沒什么問題。”

矛盾產生，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記，想抹去它就會很難。那個賽季中途，伊爾勒教練被摩納哥俱樂部領導召見談話，姆巴佩的父母也參加了那次會議，氣氛很緊張。俱樂部管理層當天做出決定，禁止伊爾勒再將這個年輕前鋒派去踢地區聯賽，但他們也無法強迫教練安排姆巴佩首發，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在俱樂部的允許下，姆巴佩在賽季末的幾周時間里獨自訓練；接下來的夏天，伊爾勒離開了摩納哥，去到一家合作俱樂部工作。

天才球員的成長經歷，經常伴隨著各種各樣的爭議和矛盾。在沖突中，姆巴佩受益匪淺，并承擔了自己的責任。

無論怎樣，姆巴佩對足球的癡迷是誰也無法限制的，他很小的時候就決定要闖蕩足球圈，球場內外，他比所有同齡人都自信、強大。姆博馬告訴我們：“維爾弗里德有很多基利安的錄像，這小子對著攝像機講述自己的夢想，那時他才4歲！4歲！”

不久前，姆巴佩曾對媒體表示：“小時候，我是個愛做夢的人，父母都懶得理會我說了些什么。但現在，輪到他們尷尬了。”

想實現目標，就必須拼搏，姆巴佩取得成功的動力，是他身上躁動和不甘寂寞的情緒。2015-16賽季，他在摩納哥的第3年，也是青訓合同的最后1年，他不明白雅爾丁教練為何不讓自己進入職業隊。他知道自己有足夠的水平，但摩納哥主帥不知道，直到2015年11月的一個國際比賽日。

前摩納哥官員路易·坎波斯回憶說：“我還記得基利安第一次在雅爾丁手下訓練的情景。訓練結束后，雅爾丁對我說：‘這小子不該再去預備隊踢丁級聯賽了他得跟我們一起訓練，并爭取獲得機會……我想，機會很快就會到來。不過雅爾丁還是推遲了計劃，這是事實。”

對于球員和俱樂部來說，那是一個關鍵時期，摩納哥害怕失去這顆珍寶，因為姆巴佩季末合同到期。很多俱樂部虎視眈眈，比如巴黎圣日耳曼、利物浦和阿森納一一溫格當時曾登門拜訪，希望說服小家伙來倫敦。姆巴佩有些搖擺不定，差點就答應了巴黎，只是后來得知，在時任主帥布蘭克手下自己不會得到機會。

當時的巴黎體育主管助理奧利弗·勒唐告訴我們：“基利安當時與巴黎走得很近了，但最大分歧就是比賽時間，他渴望比賽，認為留在摩納哥會有更多出場機會。”

被摩納哥董事會派出專門處理此事的坎波斯，最終完成了任務。“我還記得瓦西列夫（摩納哥副主席）給我授權的那一天，那就像一道上帝之光。我走出更衣室，去見基利安的母親，然后我們在路易二世球場看臺上聊了40分鐘。我對她說，以我在豪門俱樂部的經驗，基利安最好的選擇就是留在摩納哥。有朝一日，他以成功者身份走入一家頂級俱樂部更衣室，隊友們會對他說：‘你好基利安，歡迎你來，我們愛你。但如果他還沒取得成績就離開摩納哥，走入豪門更衣室時一定會被當做路人。隊友們會面面相覷，然后說：‘這小子是誰？”

2016年3月6日，姆巴佩簽下人生中第一份職業合同，合約為期3年。我們掌握的信息是，他當時拿到了300萬歐元簽字費，月薪也逐年提升：第一年是8.5萬歐元，第二年10萬，第三年12萬。對于他這個年齡的球員來說，這是非常可觀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