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舒
張穆,字誦風,又名瀛暹,字碩州,后以石州為號,山西平定人,生于清嘉慶三年(1808年),卒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終年41歲。
道光十一年(1831年)張穆為優貢生,道光十九年(1839年)參加順天鄉試,因誤帶一瓶酒,被誣懷挾入場,與考場監試人發生口角,被以“破壞考規,無理取鬧”送交刑部。張穆據理力爭,最后以“小小過失,但不達犯罪條例,宣布無罪”。但已經失去這次參考機會。張穆憤恨科舉制度對人才的壓制,再不進考場,絕意于仕進,閉戶讀書,從此一生再未參加科考,而以一平民,專心于學術研究。其著作極豐,尤其在歷史地理及考證、校勘方面,功力很深,所著《蒙古游牧記》《俄羅斯事補輯》《顧亭林先生年譜》《閻潛邱先生年譜》《元遺山先生集》《程侍郎遺集初編》《魏延昌地形志》等著作,對中國史地學影響很大。清代漢學家、國子監祭酒歙縣人程恩澤稱張穆“得漢學之淵源”,贊揚張穆的文章是“東京崔蔡之匹,通訓詁天算輿地之學”。清人陳康祺《郎潛二筆》稱:“平定張石洲穆融貫經史,學窮九流。山右自閻征君后勃窣(繽紛)群書,斷推先生為眉目(表率)。客京師與壽陽祁相國、歙縣程侍郎及何子貞、苗先路、俞理初諸君,以絕業相切劇(磨),比年廠肆舊書遇有石洲手校之本,靡(無)不精審,康祺心竊向之”(王儉《張穆大傳》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年第280頁)。清人何秋濤說:張穆“其人精輿地之學,凡所考證多有依據,其論烏落(地名),俟又轉為俄羅斯,能即地理方物以訂前人聚訟之說,實足與欽定皇朝文獻相發明,亦非他書所能及。”由于張穆對史地學研究成就很大,《清史稿》便將這位平民學者以文苑列傳(見《清史稿》卷486文苑傳二)。
張穆六歲人家塾讀書。一次,訓詁文寫得不好,先生批為“涉獵不廣”。張穆覺得很慚愧,從中悟出一個道理:“學業如補屋,一處不補則漏。”從此學習更加用功,每得到一本好書,便視為珍寶,認認真真把整卷書抄錄下來。他高興地說:“借來的是正本,不幾天我手頭便有了副本。”一次,教張穆讀書的莫寶齋先生走進張穆書房,徑直來到書桌旁,見書桌上放置著張穆一疊疊的手抄本,有《王陽明集》《呂語集粹》《漳浦黃道周傳》等,大喜,說道:“孺子可教,后生可畏!”
張穆學習刻苦,扎實,學問很快大有長進。其祖父張佩芳曾刻成《翰苑集注》,即唐代陸宣公文集。道光十年(1830年)張穆完成《翰苑集注》點校本,時年二十歲,足見張穆之功力已經非同尋常。
張穆家與壽陽祁氏有著親戚關系,祁氏韻士的五子寯藻年齡比張穆稍長,張穆稱寓藻為五兄。道光十一年(1831年)張穆赴壽陽專程拜訪祁寯藻,二人相談甚歡。寯藻將其農書《馬首農言初稿》請張穆觀看,張穆讀后說道:“兄有收獲,我受啟發。所謂三年學個買賣人,一輩子也當不好個莊稼人。”
道光十六年(1836年),張穆受祁寯藻之托,審定祁韻士《西域釋地》,校訂《西陲要略》。祁韻士早年在史館工作,因虧銅案發戍伊犁。祁韻士在伊犁生活了三年,所著《西域釋地》《西陲要略》是兩部學術性史地類著作。張穆校訂完《西域釋地》,在書中弁言中說:此書“天山南北,疆域山川,條分件系,考古證今,簡而核矣”。
不久祁寯藻又送來《吳侍御奏稿》請張穆校定。吳玉在明代任廣西道監察御史,明憲宗詔開言路,吳玉慷慨陳詞,明憲宗采納了他的陳詞。吳玉又彈劾輔臣劉鴻訓,揭露劉鴻訓納賄與擅增敕書之罪,二人對質于文華殿。吳玉言辭激烈,面對高官毫不妥協。憲宗感嘆說:“真個鐵面御史也!”張穆校定《吳侍御奏稿》后,稱贊吳玉:“好一副鐵錚鐵骨!通過校訂吳稿,我真正了解到吳鐵嘴的本色。”
道光十八年(1838年)張穆在張芾(陜西涇陽人,道光十五年任翰林,官至江西巡撫)學使的幫助下獲得有關閻潛邱生平的大量史料,開始編撰《閻潛邱先生年譜》。閻潛邱,即閻若璩(1638-1704),字百詩,號潛邱,祖籍山西太原陽曲。其七世祖業鹽,僑寓淮安。若璩五次回祖籍應試,皆不中。但并未由此影響他潛心治學的志趣,若璩二十歲讀《尚書》時,發現其書有許多可疑之處,歷經三十余年經多方面考證,著《尚書古文疏證》,解決了一千多年經學史上的一大疑案。閻若璩治學嚴謹,著述等身。張穆在《閻潛邱先生年譜》中引潛邱子閻泳《先父君行述》稱其父:“手一書至檢數十書相證。”閻若璩著述有理有據,經得起推敲。閻若璩的這種學風對乾嘉學派的形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道光十九年(1839年)列強堅船利炮出現于我領海,俄羅斯不斷侵我邊境,中國危機四伏。張穆有感于斯,讀俞正燮《俄羅斯事輯》,萌發輯補之念,在參考松筠《綏服紀略》和收集資料基礎上,完成了《俄羅斯事補輯》。在當時,中國人對俄羅斯這樣的國家大都不很了解,而張穆之書對這些國家的介紹卻較準確,有利于國人了解國際形勢。
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張穆從《永樂大典》中影繪出《元經世大典所載西北地圖》,特贈魏源,致收入其所著《海國圖志》。對徐繼畬所著《瀛環志略》,張穆十分稱贊此書,認為“考據之精,文詞達意之美,允為海國破荒之作。”
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張穆纂寫《顧亭林先生年譜》。顧炎武(1613-1682),號亭林,字忠清,江蘇昆山人。清兵南下,在昆山舉兵抗清。失敗后,到蘇、皖、魯、晉等地考察山川形勢,結交四方人士。提倡研究實學,對經濟、史學、天文、地理、金石、兵農等都有深入研究,所著《天下郡國利病書》是研究古代經濟、地理的重要著作。又有《日知錄》,是其終生精詣之書。后人將他與黃宗羲、王夫之稱為清初三大思想家。張穆十分尊敬顧炎武,稱他為“愛國先驅、國朝大儒”。是年,張穆完成《顧亭林先生年譜》。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纂《蒙古洲牧記》,此書可謂張穆的代表作。他在此書的自序中說:“內地各行省皆有志乘,所以辨方紀事,考古鏡今……獨內外蒙古……未有專書……學古之事沿多懵其方隅,疲于考索,此穆《蒙古游牧記》所為作也。”此書以地志為體例,但又根據具體實際有所變通和創新,以蒙古各盟旗為單位述其道里四至,按各部所在地考察社會沿革及歷代民族交往關系,足補遼、金、元三史之缺,尤其記錄當時邊疆發生的問題,不同于過去寫史忽略當代的傾向。惜張穆生前未能完成全書,故后由友人何秋濤整理校訂并對后四卷補輯,歷十年完成,于咸豐九年(1859年)付刊。《蒙古游牧記》對于研究蒙古各部落的歷史、滿蒙關系史,以及蒙古、青海、新疆等地的歷史地理,都有著極為重要的學術價值,受到學術界的高度評價。祁寯藻說:此書“結構詳而有體,征引則贍而不穢,考訂則精而不浮,確而有據,擬諸古人地志,當與酈亭之箋《水經》,贊皇之志《郡書》并駕齊驅”。此書刊行不久,已引起海外學者注意,英國和法國漢學家都對此書給予高度評價。19世紀60年代后期,俄人卡法羅夫將《蒙古游牧記》譯成俄文。直至今日,此書仍是國際史學界囑目的權威著作。
張穆棄仕為民,一生專心歷史地理學研究,對中國史地學做出了令人囑目的成就。他的憂國憂民,愛國情操,學習刻苦,治學嚴謹,傳承中華優秀文化傳統的精神,值得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