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本山：離開春晚的日子

小芳　江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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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本山今年61歲了。

6年前的龍年春晚彩排是他最后一次出現在央視一號演播廳一一穿著深藍色羽絨服和紅色長褲的55歲小品演員一臉疲憊，徑直走進休息室不久，他向工作人員要了一瓶氧氣。

因為健康原因，趙本山不得不在連續演出21年后告別這個舞臺，這讓龍年除夕守到凌晨的觀眾感到很失望。

那年春晚倒是出現了幾位新人：開心麻花的沈騰第一次以“郝建”身份表演了小品《今天的幸?！?；德云社的曹云金跟劉云天合作了相聲《奮斗》——登上這檔中國收視率最高的電視節目時，他們大概已經聽到了命運即將改變的激越前奏。

屬于趙本山的人生配樂卻是另一番味道。

2012年3月全國“兩會”期間，有領導人發言：

“我認為趙本山是個人物，他把二人轉帶火了，把遼寧文化產業帶火了?！钡@一年最流行的大眾文化關鍵詞是《中國好聲音》《甄嬛傳》和《泰囿》，缺席龍年央視春晚的趙本山沒有做出什么新貢獻。而早在一年前，中國傳媒大學某教授送給趙本山和趙家班的評價是兩個字：低俗。

拋開這些外界因素，2012年的趙本山已經心生退意——他的身體很糟糕，連續幾年參加春晚都需要醫務人員作伴。此外，央視一號演播廳里似乎有神秘的能量場，它能讓人扶搖直上光芒萬丈，也能吸干演出者內心的自信和能量。

他選擇了更加徹底的方式。

2013年1月，錄制完江蘇衛視春晚后，趙本山參加郭德綱主持的脫口秀，聊到興起時突然拋出一句話：“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小品這個舞臺不會有我了，我選擇退出了。”

選擇退出的趙本山不會料到，新的風暴已經在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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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性的變化是在2014年10月開始的。

2014年10月15日，趙本山缺席了中央文藝工作座談會，第二天，一篇名為《莫言參加了座談會，趙本山去哪了》的文章在網上瘋傳，多米諾骨牌就此被撞倒。隨后，他又缺席了幾級文藝座談會，坊間傳聞開始滿天飛：趙本山家中被搜出20噸黃金、弟子紛紛脫離師徒關系……當然，人們最愛談論的還是趙本山的資產，比如那架價值2億元的飛機、擁有“九五至尊”車牌號的豪車、價值千萬的潮鞋等等。

趙本山憑借舞臺上塑造的土氣東北農民形象獲得了成功，又因為形象太深入人心，讓世人無法接受他作為有錢人在現實生活里的高調做派。

2014年10月19日，中央文藝工作座談會后僅4天，趙本山緊急召回全國各地的徒弟，組織學習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在長達40分鐘的發言中，趙本山強調自己反復仔細看了很多遍座談會講話，“我很激動，很興奮。甚至晚上睡不著覺，我們遇到了一個有夢的時代。”

《人民日報》很快做出了回應。一篇《趙本山激動得睡不著，這就對了》的文章這樣評價：“這么多年，中國還是只有一個趙本山，這既反映出中國大眾文化的發展滯后，同時也是趙本山價值的證明?！?/p>

風波沒有就此停歇。

有“本山臺”之稱的遼寧衛視不再錄播《本山帶誰上春晚了》，作為本山徒弟對外宣傳平臺的《新笑林》停播了，《鄉村愛情8》也沒有被續買。當年12月的電視節目《造夢者》官方微博發布的三位導師里，有眼睛雪亮的網友發現，此前趙本山的位置被洪晃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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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因腰病告別了春晚，如今我一身輕松，而大家有想念我小品的嗎？”去年12月14日凌晨4點多，趙本山發了這條微博，又很快刪除，但新一輪討論還是由此引發：趙本山今年到底上不上春晚？

每年春節前呼喚趙本山的回歸似乎成了網友們的常規戲份。早在2015年，央視春晚總導演呂逸濤向全國觀眾征集“菜單”時，趙本山就是呼聲最高的一位。

事實上，趙本山離開央視春晚的這幾年，這檔有著35年歷史的傳統節目本身也在改變。趙本山、宋祖英這些老面孔不見了，2014年因《繼承者們》大火的李敏鎬唱了一首《情非得已》，為春晚帶來了9.65的收視最高點，也就此開啟了春晚邀請“小鮮肉”的時代，此后，鹿晗、楊洋、張藝興等偶像明星輪番登場。

但這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央視春晚的式微。

“加長版新聞聯播”成為這兩年春晚的新別稱，另一方面，手機早已取代電視成為人們最主要的娛樂方式，除夕當晚，搖一搖搶紅包、微信群搶紅包等手機端活動的魅力，遠遠超越了一檔經歷無數次審核后四平八穩的綜藝節目。

隨之一起成為歷史的，還有一家人圍坐守歲、被同一個笑點戳中而暢懷大笑的舊時光。

舊時光里是有趙本山身影的。

趙本山的智慧是勞動人民式的，這種鮮活也被他帶進了無數期春晚節目里——他一會兒是送水工、一會是隔壁的老大爺黑土、一會兒又化身大忽悠，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生活氣。舞臺上那些詼諧算計和小得意，都是生活中的尋常之物。

這大概也是觀眾想念趙本山的原因。或者說，他們想念的不是趙本山，而是那個接地氣的春晚。如今的央視春晚舞臺華麗技術先進，但如果沒有了對普通民眾內心的關照終究也是沒法打動人心的。

人心最是復雜。

離開央視春晚6年后，趙本山似乎等到了人心。

一年前，天津衛視一處節目錄制現場，趙本山在觀看徒弟宋小寶表演《摔三弦》時，主動要求唱了一段戲詞：“求卦人呢今年貴庚幾，生日時辰你報清，你本是山海關頭城墻土命，五十五歲屬小龍……”

唱起多年前的成名作時，沒人知道他內心所想。但在攝像機前，這位滿頭白發的老漢閉著眼，一字一句唱著，全若無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他省去了這段戲詞的開頭幾句。

而翻找陳舊的視頻資料你會發現，當年面黃肌瘦的趙本山是這樣唱的：“人生在世全由命，八個字造就難更改，富貴從來由天定……”

只是戲詞里的這些意味，趙本山要在幾十年后才能真正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