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單一良 姚炎中
孫憲忠,中國民法研究領域的權威專家,從2013年擔任全國人大代表以來,一直為“人民之法”鼓與呼,真正擔當起了人民代表的職責,被譽為是“民法典”的代言人。
3月12日,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副主任王超英在回答中外記者提問時表示,編纂民法典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重大立法任務,民法總則已經在去年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現在民法典各分編的編纂工作正在有序的開展,今年下半年適當的時候整體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
在龐大紛繁的法律體系中,民法與民眾的聯系最為密切,滲透到了社會生活、經濟生活的每個角落,個人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和企業的生產經營等,無不受到民法調整。民法被稱為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民法典是民族精神、時代精神的立法表達。編纂民法典不僅是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大舉措,也是維護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客觀需要,還是形成完備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制度體系的必然要求。
而在為民法典爭取明正地位的過程中,孫憲忠一直癡情其中。2013年,他成為了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由此開啟了他連續多年提出關于編纂民法典的議案的執著之路。2013年3月,他在全國人大會議上參與提交了“修訂民法通則為民法總則、整合其他民商事法律為民法典”的議案;2014年,他繼續提交了“關于修改民法通則為民法總則及民法體系化的議案”并提出了民法典編纂采取“兩步走”的立法方案;同年8月,人大常委會就討論了這份議案,10月中央就頒布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決議》,民法典立法工作開始啟動;2015年,他提交了“關于中國民法典中民法總則的編制體例的議案”。2016年6月,民法總則草案首次揭開面紗;2017年3月,民法總則草案終于亮相全國兩會。
看到民法總則草案,孫憲忠感慨萬千,“對民法典,我有太多話要說”。因為民法典的立法過程他幾乎是全程參與的,論證會、研討會,參加過多少次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孫憲忠說,“一開始壓力還是挺大,大家都覺得已有民法通則了,民法典編纂沒必要了。”但在他看來,編纂民法典并不僅僅把它作為完成民法文化的象征,更重要的原因是,現行民法通則中絕大多數涉及民事權利的規定,已經被物權法、合同法、知識產權法等新法的內容不斷代替。
“我在法院作過調查,現行民法通則156個條文,只剩下十個左右還在使用,已經幾乎被‘掏空’,其作為一個基礎性、統帥性法律的地位已經不復存在。”這讓孫憲忠感到心痛。他在很多場合都喜歡用一句關于拿破侖的話強調民法典的重要價值,以及對于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拿破侖是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但是拿破侖自己認為他打仗、當皇帝、在法蘭西執政等都不算是太大和有意義的事情,他真正做的有價值的事情是頒布了民法典。”
民法典頒布以后,孫憲忠被全國人大法工委聘請為立法專家顧問,孫憲忠曾經直接提供意見的有國家安全法、反家庭暴力法、慈善法、境外非政府組織境內活動管理法、國有資產評估法等,大概加起來有十幾部,到后來有相關法律也參與討論,像文物保護法、草原法、商標法,商標法等法律的修改孫憲忠也提了議案。后來幾部比較大的法律,如立法法、慈善法等都付出過心血。

孫憲忠同代表一起步入人民大會堂
除了與民法典相關的議案,孫憲忠還有很多關心民生的議案和建議也受到了高度關注。今年他又提交了兩份議案,其中一個是關于農村土地三權分置的問題。
所謂“三權分置”,就是指在農村現有法律體制已經承認的農民集體土地所有權、農民家庭土地承包經營權的基礎上,新設“土地經營權”。
孫憲忠告訴記者,在家庭承包制推行以后,把原來大塊的土地分到各家各戶去生產經營。生產經營對于保障農民基本的收入有好處,但是有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這種零散的經營沒有效益,小塊地的耕作也沒有辦法做綠色農業和科技農業。而要想提高產量,就得不斷用化肥、農藥,可是這樣種出的糧食對人的健康不好。因此,要讓農業健康生態起來,就必須用整塊土地規模經營。
我們知道,土地規模合并就必須要確定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長久不變。現在國家推行農村土地做登記確權,但農民登記確權后合并,這個權利該怎么體現仍是一個問題。孫憲忠認為,這是法律上要首先要解決的問題——要把承包經營權中原來農民的權利搞扎實。另外,有些地區辦家庭農場、合作社,甚至引進城市或者其他地方的農業企業,這是主體的第三種權利,也叫經營權,這個權利目前法律上也基本上沒有相關規定。
孫憲忠說,物權法、合同法規定農民可以承包20年土地,但是承包沒有辦法轉讓抵押,最好還是做成物權。另外,從法律救濟的角度來看也有很大的問題,如果租賃別人土地,權利也不穩定。比如,一塊土地有爭議,到底是土地所有人還是承租人到法院打官司,產生的法律效果都不一樣。孫憲忠認為,最好的方法就是通過土地物權性的訴訟,從物權化的角度來解決這個問題。
目前,在我國家基本法層面上,提及個人信息保護的僅只有2017年3月制定的民法總則第111條。該條文規定:“自然人的個人信息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和個人需要獲取他人個人信息的,應該依法取得并確保信息安全,不得非法收集、使用、加工、傳輸他人個人信息,不得非法買賣、提供或者公開他人個人信息。”
進入信息社會以后,人們最大的困惑就是信息被泄露被濫用,對于它的法律規制一直是老百姓很關切的一個問題,尤其是山東“徐玉玉案件”爆發以后引起社會很大關注。“招生的信息居然被拿去詐騙,而當事人在強大壓力竟然選擇了自殺,我們都很同情她。”孫憲忠說。
法學界有觀點認為,隱私泄露問題應歸到民法里,希望通過民法的人格權保護來解決這個問題,對此孫憲忠并不認同。“我們以徐玉玉案件為例,不能說招生信息對她的人格受到了損害,也不能說她的隱私受到了損害,而是這個招生信息最后變成了詐騙財產,涉及到的更多是刑法上的問題。”
孫憲忠認為,要解決個人信息問題,必須把握以下幾個環節:首先是要認識到信息的采集過程。很多人的信息被收集、掌管,所以一定要建立一個針對這種群體性行為的法律。其次是如何進行信息的保管和利用。再次是信息從收集到保管到流通的渠道問題。目前我國雖然有網絡安全法,但這不是專門針對信息的。因此,將來要有相應的法律對策,如果因為信息問題造成較大損失,應該通過刑法解決。
“對個人信息保護的治理,必須是源頭治理,我國現在需要建立信息保護的法律制度,能滿足保護信息采集、保管、利用的制度。當然,對信息侵權、犯罪的法律措施也應該跟上。制定個人信息保護法,以行政法規則、民法規則和刑法規則相結合的綜合治理的方式來建立信息保護制度。”孫憲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