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之年

三井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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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間2月1日凌晨大約2點，年僅38歲的巴特勒與妻子在加州因車禍去世。當時他駕駛的路虎車失控，撞上了一個停車計時收費器，并最終猛烈撞上了墻壁。警方調查發現，事故車輛在失控前已超速。在得到這個噩耗之后，科比、保羅等球員紛紛發推哀悼，而巴特勒最后的NBA東家馬刺也第一時間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官方悼詞：“我們失去了兩位特殊的朋友，我們的心、祈禱和慰問與他們的家人和朋友同在。拉蘇是一個很棒的人，很棒的朋友，很棒的隊友。他積極的態度、職業水平和溫暖的笑容讓周圍人都愿意和他待在一起，我們所有人都在此深切緬懷他們夫婦。”

巴特勒總共待過8支NBA球隊，7個州，1個地區以及1個轄區，對于這個來自南費城的孩子，籃球一直是他不能舍棄的。“我能在這里的原因是我深愛著籃球比賽。”巴特勒曾這樣說，“籃球是支撐我接受更高教育的原因。這項運動支撐著我和我的家庭，對于我來說，它一直是個避難所和美好天堂。”

巴特勒是一位低調的三分射手，整個生涯的三分命中率超過了40%，而且他的性格和職業態度得到了所有跟他共事過的人的認可，這一切的起源都來自于一間名為Bob的雜貨店。

30年前，這家雜貨店位于Point Breeze大街1024號南費城街區的中心位置，五條路的交集處，對面是公安局和消防局。周圍的人們需要一些雞蛋或者面包時就會來到這里，店主鮑比·湯默爾知道他的很多顧客都在經濟上比較拮據，所以如果他們付不起賬單，他便會在賬本上記著，然后顧客們可以以后慢慢還錢。

1987年，巴特勒的父親菲利克斯在一場斗毆中被刺死，8歲的巴特勒由祖父湯默爾獨自養育。巴特勒父親的案子至今仍然是一個懸案，而在當時的年齡，巴特勒沒有必要去了解如何處理這種憤怒，或者怨念。Point Breeze是當時費城最亂的街區，在1987年費城毒品泛濫的時期，這里是幫派和毒品的聚集地。距離Bob雜貨店6個街區的位置，Carpenter街區就是巴特勒的父親被殺的地點。

“對于那些內心不堅強或者意志不堅定的人來說，PointBreeze街區就是地獄。”塔雷格·特倫特說，“如果你天生恐懼，那種地方會讓你垮掉，很難在那種地方見到有人活到30歲。”特倫特更為人熟知的名字是“BlackThought”，是知名說唱格萊美獲獎團隊“TheRoots”的成員，同時是“JimmyFallon今晚秀”的主樂隊。特倫特的父親在他2歲時被殺，母親則在他17歲時被殺。特倫特比巴特勒大6歲，也是在PointBreeze街區長大，兩人相距甚至不到一站公交站。特倫特和巴特勒都非常幸運能從南費城走出來，巴特勒左側肩膀的紋身是“千難萬阻，勇往直前”，中間是“南費城”的字樣。“在那種環境下，你對暴力變得很麻木。當你要參加一場聚會的時候，突然聽到槍聲，或者當你要準備打籃球時，突然聽到槍聲。這就是殘酷的現實，但是我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特倫特說。

Bob的雜貨店就是處在這些混亂之中，而湯默爾還是街角圣保羅洗禮教堂的一位執事，如果他看到孩子們在外閑逛或者混在幫派當中，他會在商店里給他們提供一份工作。他還給街對面的消防局和公安局捐贈食物和飲料，對于每一個來他商店的顧客，他都會熱情地擁抱。“我的祖父教會了我尊重、愛、忠誠和勤奮。”巴特勒說，“每天早上，我看著他4點半就起床，打理好雜貨店來服務整個街區。如果這些行為不能把你感染勤奮，我不知道還能有什么能感染你。”

小巴特勒搬到祖父身邊沒多久就開始工作了，他會做一些掃地、清洗路面或者保持柜臺清潔的工作來獲得酬勞。如果巴特勒偷懶，還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他會盯得很緊。”拉蘇說，“幸運的是，當時我沒犯過什么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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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Bob的雜貨店里有一款格斗性質的街機游戲，所以很多年輕人會在雜貨店里逗留。其中一個叫唐尼·卡爾，被認為是當地最好的籃球運動員。他比巴特勒大2歲，而且更高大，但是巴特勒決定自己準備好了挑戰。一天早上，在距離Bob雜貨店幾條街的Chew Play ground（費城一個公共球場），巴特勒向卡爾挑戰斗牛，結果以4比32大敗而歸。“當時我認為那場比賽之后就完事了，但是巴特勒還是要繼續。”目前在哈特福德大學做球員發展項目的卡爾說，“所以第二次我又以大比分贏了他，然后他還要繼續，大概5場對決之后，我知道巴特勒不會再去別的地方了。”

在Chew Play ground，巴特勒是最小最瘦的孩子，他的高中教練形容他“全身只有胳膊和腿”。每次比賽分組的時候，沒有人愿意選擇他，所以巴特勒必須找到方法得到上場機會。他決定掌握一門能讓自己有價值的技巧，這就是底角跳投。如果比賽是在球場一端進行的，巴特勒就會跑到另一端來練習底角跳投。就算下雪的時候，他也會帶著鏟子到球場，挖一條到籃下的線以便能在底角進行投籃。

在多年的NBA生涯里面，巴特勒經常去Chew Play ground贊助一些慈善比賽。“25年前的我們只是嘲笑他。”卡爾說，“當我們在打比賽的時候，經常有個孩子在底角練習投籃，讓我們感到挺煩人的。但是現在，底角跳投對拉蘇還是非常有用。”

巴特勒整個生涯的三分命中率超過了40%，而在場下，他的性格和職業態度得到了所有跟他共事過的人的認可。

巴特勒在青年籃球聯盟為克勞德·格羅斯教練打球，他從1964年以來就一直在南費城執教。格羅斯說他一直為巴特勒的職業道德所驚嘆，但是令巴特勒出類拔萃的原因是祖父一直在他的身邊。“拉蘇的祖父是我見過最有活力的人。”格羅斯說，“他一直和拉蘇在一起，給我的感覺是如果他都能有這樣的精力來關心拉蘇，那么我也應該這樣。”

巴特勒后來長到了2.01米，在費城當地的RomanCatholic高中打球。作為一個二年級學生，他每場比賽可以獲得26.7分、8個籃板、5次助攻和4個蓋帽，并且獲得了費城年最佳球員和Parade全美陣容。他獲得了康州、肯塔基和馬薩諸塞等大學提供的獎學金，但他最終選擇待在費城并進入了拉薩爾大學。

巴特勒選擇離家近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讓祖父看他的比賽，湯默爾就是巴特勒的鎮靜劑和指路燈，是他教會了巴特勒如何在球場上與年齡更大的孩子競爭，是他在每場高中比賽結束后靜靜地坐在巴特勒身邊。每場比賽前，兩人都會來一次簡短的對話，這個習慣從高中一直堅持到大學。如果說拉薩爾前往客場比賽，巴特勒也會在每場比賽之前給祖父打電話。他們的對話大多數時間不長，一般都是拉蘇所在城市的天氣，拉蘇是不是休戰這些。但是這些電話像是一種提醒，提醒巴特勒是時候要專注，他是為了家庭而打球。而巴特勒也說，他能從電話中感受到祖父的自豪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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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在拉薩爾待了4個賽季，完成了他的4次得分王。2002年，他被邁阿密熱火在NBA選秀大會第二輪第53位選走。從第一輪掉落下來，讓巴特勒很失望，但湯默爾并不在乎，他甚至關掉了雜貨店，搬到了佛羅里達。在NBA中，巴特勒作為一個強力的外線射手和輪換全能球員站穩了腳跟，但是他的職業生涯看起來有太多的“差一點”。他在邁阿密待了3個賽季，在他離開的那年，熱火得到了總冠軍。他的第二站是新奧爾良，與克里斯·保羅和大衛·韋斯特是隊友，當時球隊在2007-08賽季獲得了隊史最佳的56勝26負，最終在季后賽第二輪倒在了馬刺的腳下。但是巴特勒只待到了賽季的最后一個月，季后賽是屬于未激活名單。

巴特勒在2008-09賽季又被激活，并成為了黃蜂隊的首發，每場比賽能得11.2分，但下一個賽季就被交易到了洛杉磯快艇，在那里他得到了職業生涯最高分11.9分，可僅僅一年之后他們便裁掉了巴特勒，然后第二個賽季就得到了保羅，就此變成了常年的有競爭力的球隊。短暫在芝加哥和多倫多又待了一段日子，2012年3月，猛龍隊裁掉了巴特勒。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湯默爾總是這樣安慰孫子。巴特勒不是很確定自己的未來，當他的數據在芝加哥和多倫多都降到自己的職業生涯低點時，他承擔了這所有的責任。“被裁是很丟人的一件事。”他說，“我記得我對自己有多失望。我讓凱西教練和整個球隊失望了。我懷疑我是不是徹底完蛋了，沒有幾個人能在NBA堅持10年以上。”

經歷了這么多“差一點”，經歷了距離季后賽成功就差一步或者一個賽季，巴特勒不認為他徹底完蛋。當他在2011-12賽季末被裁掉之后，他期待有一支球隊能把他招進新賽季的訓練營，但是沒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橄欖枝，Impact籃球訓練營中的球員一個個地被送往NBA或者海外打球，但巴特勒拒絕了去歐洲打球的機會，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搭上了穿越大西洋的飛機，他的NBA生涯就會到此結束。于是他與訓練師喬·阿巴薩一起訓練，并期待一個機會。“有段時間我會開玩笑說，這里是拉蘇·巴特勒學院。他處在一個十字路口中，很多人在這里放棄了，但是他沒有。”阿巴薩說。

巴特勒每天會花2小時做有球訓練，2小時在健身房訓練，每周6天來保持良好的體型。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最痛苦的部分是在晚上當他看NBA比賽并盯著自己手機的時候，沒有任何未接來電。“于是你就會開始懷疑，他會堅持多久？”阿巴薩說，“每天早上我們走進訓練館，都會認為拉蘇當天可能不再來了，但是每天他都在那里等我們。”最終有支球隊向他伸出了橄欖枝，但那不是巴特勒希望去的地方，甚至他都從來沒聽過這支球隊。NBDL聯盟的圖爾薩66人隊給巴特勒提供了一份合同，這是一個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巴特勒從2002年開始在NBA打球，圖爾薩歷史的第一場比賽在2005年，比巴特勒晚了3個賽季。巴特勒必須拋棄自己的那份榮耀，才能獲取這份合同，但是阿巴薩改變了他對于這份榮耀的堅持。“我訓練過100多個NBA球員，拉蘇是我見到的少有的專注性的球員。”阿巴薩說，“有很多次我告訴他，‘一旦你離開NBA，你就永遠離開了。但巴特勒證明了他不是這樣的。”

巴特勒最終接受了這份合同，金額僅僅是他在2009-10賽季的1%，經過了10個賽季的包機飛行和餐飲，他接受了這種坐公交和休息站的方式。而且他在圖爾薩發展很好，帶領66人隊進入季后賽。由于他的努力，巴特勒被提名NBDL最具影響力的球員。但是在圖爾薩打球時，在比賽日他惟一接到的電話還是來自祖父。在2012-13賽季結束的時候，巴特勒沒有在NBA打過一場球。在那時，巴特勒開玩笑說只有他和祖父還會相信有一天他還能回NBA打球。他覺得自己在圖爾薩做了足夠多獲得關注的努力，但是夏天來臨他還是無處可去。

巴特勒的下一個地點比在NBDL打球還要更令人吃驚，他與印第安那的夏季聯盟球隊簽約，與新秀們、選秀人員、自由球員等年輕人打比賽。這對他來說是有危險的，如果他在夏季聯盟打得好，會有爭論說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老兵，本應在孩子面前表現很好；如果他打的不好，那基本就宣告了他職業生涯的結束。“我從自己身上學到了很多。”巴特勒說，“有很多時候我會感到恐懼并問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什么？而且以后也應該不會有球隊來問津我。但是我會馬上從這些疑惑之中驚醒過來，因為畢竟自己需要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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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勒在2013年夏季聯盟打得很不錯，而且獲得了一份步行者的無保障合同。那是一個訓練營邀請，就是從這里，巴特勒獲得了自己重返NBA的機會。在2013-14賽季，巴特勒的三分球命中率為41.9%，是他自2003-04賽季后表現最好的一年，但他并沒有滿足。接下來的一個賽季，巴特勒還是重新開始，接受了奇才隊的一份無保障合同，獲得了訓練營的一個輪轉名單。他在2014-15賽季打了75場比賽，場均得到7.7分，這是他2009-10賽季后的最高平均得分。“他每天都十分努力的訓練，并且一直專注于一些很細節的事情。”奇才后衛約翰·沃爾說，“拉蘇始終有著很好的職業道德，他是那種大家都希望擁有的隊友，你會一直期待著他變得越來越好。”

巴特勒兩次完成了這種爭取輪轉名單并成功的事情，如果說他能從這些得到了什么，那就是他獲得了第三次去努力拼搏的信心。巴特勒一直告訴祖父，他是如何想成為一名馬刺球員。他認為馬刺隊是整個NBA的“黃金準則”，而且他也能給球隊帶來化學反應，而2015年的夏天將是他的最后的機會。“大家都清楚，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馬刺人，我一直想成為那種球衣背后的名字不代表任何意義的球隊一員。”巴特勒說。9月份，巴特勒兩次到達圣安東尼奧來參加公開訓練營，并被要求留下來參加下一次的訓練。第三天，馬刺主教練波波維奇來到了訓練營。

如果不是自己生涯的多次磨難，多次被球隊拋棄，獨守訓練館，NBDL的生活，以及曲折并且艱辛的再次回到NBA的路程，巴特勒就不會為獲得一個輪轉名單而如此高興。馬刺隊給了他一份無保障合同，并邀請他加入訓練營。而他就像去年以及前年做的那樣，加入了這支球隊。當他成為馬刺一員的時候，他第一個就給祖父通了電話。“你能在電話這邊感到他的興奮。”巴特勒說，“他一直以我為驕傲，成為馬刺人是他最驕傲的一段時間。”

為馬刺效力的46場比賽，巴特勒場均得到2.7分和1.2個籃板。這些數據對于一個曾經證明過自己多次的人并不能意味著什么，但他知道來到這里是正確的選擇。“能夠與拉蘇一起共事我很開心。”波波維奇說，“他幫助我們贏得了比賽，能教導凱爾·安德森一些事情，所以有很多途徑他都能幫得上忙。”

成為馬刺人之后，其中一個令巴特勒喜歡的部分就是馬刺在球場下的活動。他喜歡波波維奇的采訪風格，以及在對布魯克林比賽前去百老匯一起去觀看“Hamilton”。盡管效力時間不長，但巴特勒專注于社區的貢獻，包括去Brooke軍隊療養中心，他同時也會花時間去馬刺青年籃球聯盟，真誠地向學生們講述自己父親的謀殺案，以及他從祖父和格羅斯教練那里獲得的幫助，使得自己從南費城來到了NBA。但在感恩節的前一天早上，一通電話讓巴特勒頓時陷入谷底，這是幾個月來巴特勒一直擔心的電話——他的祖父去世了，享年80歲。

湯默爾已經病了幾個月，當巴特勒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是一個馬刺人時，祖父就已經在醫院了。他在離別之際依然堅持到了孫子的第13個賽季，直到去世前，他還是能與巴特勒在每場比賽前聊上一陣，而且每次電話結束的時候，都不忘告訴說起他是如何對巴特勒感到驕傲。“他度過了漫長且影響深遠的一生。”巴特勒說，“他的一生都在努力斗爭，我能在這里完全是因為他。”湯默爾的葬禮是在圣保羅洗禮教堂舉行的，街角就是Bob雜貨店之前的位置，可誰曾想過僅僅兩年之后，這里即將變成巴特勒的葬禮舉行地。主持人曾在上一次葬禮中稱Bob雜貨店是“大山一般的愛”，如今巴特勒與湯默爾在天堂重聚，他終于能夠再次聆聽祖父的教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