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時光

段超

冷水小子

據說，熱火隊剛剛選中巴特勒時，帕特·萊利就派出了球隊的專機來接卡隆。“如果現在讓我閉上雙眼。”巴特勒回憶道，“我腦海中還能浮現出我母親坐在舒適的艙位中的模樣。她帶著滿滿的自豪感和明顯的膽怯，不停地掃視著我和窗外的風景。”

其實，不僅僅是巴特勒的母親，包括他自己也不相信，他們會有一天坐在專乘的飛機里，試想一下也的確如此，一個出身惡劣環境的傻小子，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那架偌大的飛機里只有母親、未婚妻、兄弟們、兩位熱火隊代理人以及他本人。巴特勒盡可能地保持著冷靜，努力用鼻子呼吸而不是大口呼氣，不過在球隊代理人為他們展示莫寧和埃利斯的專座時，巴特勒又失態了。

他不停地告訴自己，現在得擺出一副熱火隊正式球員的樣子。雖然在康涅狄格打球的時候也坐過飛機，但還從來不知道頭等艙是個什么模樣，至于個人的專用艙，就更是聞所未聞了。巴特勒坐在帕特·萊利的專用艙里，滿腦子想的都是“這是夢吧？這不是夢！這是夢吧？這不是夢……”

那時的巴特勒還是個沒什么見識的傻小子，這也無可厚非，一個在威斯康辛的拉辛市長大的小子，威斯康辛州等于他在18歲前知道的全部。雖然他也聽說過芝加哥，也聽過邁阿密海灘上能放風箏，但對于大城市的真實面貌，都還只存在于電影和電視之中。

在飛機上享受到了來自大城市禮遇的巴特勒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開心的人，他已經準備好把自己的全部獻給籃球，直到身體撐不住為止，他自信地把自己放在了邁阿密最渴望、當前最成功人士的位置上。不過，剛下飛機，他就被澆了個透心涼。

來到球隊的第一天，尚未踏上訓練場的巴特勒就發現，之前的禮遇不過是例行公事，沒有什么想像中的迎接派對，他也沒有引起任何震動，球隊只是來了個傻小子，僅此而已。“你的更衣柜在那！”萊利冷冰冰地對著菜鳥巴特勒說道，“你遲到了近一個小時，你應該早早就開始訓練！”

“另外，你叫什么來著？”萊利最后還補刀了一句。

巴特勒說，這就是他和萊利最初的交流，而這種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態度就是熱火的隊風。在飛機上，在機場里，乘坐著加長豪華車走街串巷時，巴特勒風光無限，但入隊報導的第一刻，球隊就會立刻潑上一盆速凍狗血。“在這里你才能看清楚萊利的另一面，而正是這些為他迎來了那些總冠軍戒指。”巴特勒說道，“萊利會告訴你立刻開始練球，否則就沒資格站在隊伍里。”

傳承教誨

邁阿密是個聲色犬馬，歌舞升平的地方，對于年輕人來說，這里極容易產生誤導。但巴特勒卻對此毫不在意，盡管那時他在NBA里是個菜鳥，但在社會上，他已經是個老油條了。14歲就成了父親，青少年時期被捕的次數多到一只手數不完，16歲警察曾在巴特勒學校的衣柜里搜出了毒品和手槍，隨后他遭到了監禁。成長過程里，巴特勒不止一次差點喪命，也失去了很多身邊的人。所以，巴特勒剛進NBA時根本不會去找什么樂子。那個時候，籃球才是他不惜一切也要守護的東西，為此，他必須遠離喧囂。

巴特勒說，除了他自己有了正確的態度之外，球隊對他的塑造也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最初的幾個月對我職業生涯的塑造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巴特勒說，“邁阿密熱火隊是我能夠在NBA維持如此長的職業生涯的原因。球隊所要求的刻苦程度讓我大吃一驚，他們教給我如何正確地練習、訓練和準備比賽，教會我一切重要的事情。”

在NBA里，天賦固然很重要，但每場比賽都要做到盡自己最大努力去拼搏、在上場時帶著耗盡自己能量的覺悟，這樣至少才算有贏的機會，哪怕天賦被對方壓制也無所謂。“有韌性才能贏得籃球比賽，沒有韌勁的最高級別賽事才是天方夜譚。”巴特勒說道。

盡管萊利總是一副冷面孔，但他卻是個潤物細無聲的人。萊利試過各種不同的方式教給巴特勒如何充滿韌性，他甚至還在巴特勒的更衣柜里給他留過字條。這些字條有時候是提醒巴特勒注意特定戰術或者細節，有時則是幾個帶有激勵性質的詞語。那些字條，沒有一張的內容超出過一兩句話，但每一次都能給予巴特勒很大的鞭策。那些字條就像是巴特勒和他的籃球教父之間的摩爾斯電碼，是他們兩個獨有的語言。“我感覺每一張字條都在讓我的某個方面變得更好。”巴特勒說道。

多年后，巴特勒也開始分享紙條了，在他輾轉來到雷霆隊后，就開始給凱文·杜蘭特留類似的字條了。“KD一直像是我的小兄弟一樣，當他在MVP的獲獎感言中為我的這種行為道謝時，我感到既驚訝又感激。”巴特勒說，“在我看來，我只是傳承了萊利教練交給我的東西，而我的所學幾乎都是他傳授給我的。”

在奇才隊，巴特勒第一次迎來了生涯巔峰，事實上，巴特勒生涯中的每一支球隊都給他帶來了一些收獲，比如在熱火，他學會了努力，在小牛，他品嘗了總冠軍……

當然，話雖如此，但在巴特勒效力N B A兩個賽季后發現萊利才是他被交易至湖人的始作俑者時，他還是覺得非常傷心，他認為萊利和自己是有一種籃球方面的特殊紐帶的。不過，換做他自己是萊利，他也會這樣做，畢竟那可是一樁能把沙克·奧尼爾弄到手的生意，送走誰都不意外。

所以，這種傷感并沒有持續太久，沒用多久，巴特勒也徹底習慣了這樣的輾轉。盡管當初從一而終的愿望未能成真，可邁阿密的那段最初歲月依然是巴特勒最難忘的。“我和韋德、布萊恩·格蘭特、埃迪·瓊斯、莫寧并肩戰斗，那是一段難以置信的學習經歷。我會永遠記得和這些家伙一起時所經歷的樂趣的。”

顛沛輾轉

韋德被巴特勒視為最好的朋友之一，不過能給科比保駕護航的美差更讓巴特勒興奮，所以，到了洛杉磯還不到一周，他就把離別的傷感忘得一干二凈。然而，在洛杉磯，巴特勒并沒有什么建樹，也沒能染指總冠軍，而且只是短短一個賽季，他就又被交易了。被送到華盛頓時，巴特勒完全沒有感到傷心，甚至有些麻木，可華盛頓最后成了他效力六年的主隊，而且他還在這期間進了全明星陣容，度過了職業生涯里最美好的幾個賽季。

“我那時的隊友包括安托萬·賈米森、布蘭登·海伍德，還有那個無處不在的吉爾伯特·阿里納斯——他當時還沒有給自己起那個‘鐵板燒的外號呢。”巴特勒回憶道，“我會一直記得首都球迷們有多么熱愛那支奇才，當然，在洛杉磯和邁阿密打球的經歷也都很棒，但華盛頓特區是我度過生涯多數時光的地方，我也將永遠視其為我在籃球上的第二故鄉。”

不斷被交易，不斷告別舊環境，適應新環境的NBA經歷開始讓巴特勒相信NBA的生意場本質。在那以后，不論他去到哪里，他都會努力讓自己成為訓練場上的榜樣，這是巴特勒在邁阿密所學到的財富：從不缺勤訓練，一直努力提高，并完成好最細微的工作。而每到一支球隊，巴特勒也會習慣性地結識新的朋友。“我是說，當你與一群人一起朝夕相處后，只要你去找他們并能敞開胸懷，人與人是很容易構筑這種紐帶的。”巴特勒說道。

雖然巴特勒可以適應這種顛沛流離，甚至還尋找到不少快樂，但對于他的家庭而言，這可不是什么快樂的事情。巴特勒的職業生涯里共效力了9支不同的球隊，他甚至還有過千辛萬苦搬到菲尼克斯卻只待了30天的時間便又一次卷鋪蓋卷走人的時候。巴特勒的妻子安德利亞不得不忍受居無定所的苦惱，沒完沒了的搬家；而他們的孩子們也在不斷轉學中走著自己的求學之路，他們最習慣的事情就是成為學校里的新面孔，再去重新認識同學。至于當初和他一起坐在熱火專機里的母親，則是一直以來都為他而感到自豪，甚至于巴特勒進了一個球卻沒當選本場最佳時，他的母親都會為此難過。

“我的家庭為我的職業生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我不會忽略這點的。”巴特勒說道。

人生段落

當然，這些對于巴特勒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在他看來，自己還擁有生命就是上天最大的眷顧。“我能夠身在此地已經非常幸運——至少我還活著，這已經堪稱一個奇跡了。”巴特勒說，“當我這么說的時候，我可是真的在討論生死。就在剛過的這個周末，我回到拉辛去參加了一個葬禮。那是一個26歲的本地年輕人，他在逃離汽車后被警察射中了好幾槍。”

“我并不認識他本人，但某種意義上，我曾經和他是一類人。我和我那些在拉辛長大的小伙伴們都曾有遭此厄運的可能，我知道被困在那座城市里是什么感覺——因為我差點兒也沒能走出來。我挺幸運的，我知道有太多人沒能逃出來，不論是被殺死還是陷于錯誤的生活方式。我參加過很多葬禮了，這并不會讓我更好受。而且這種感覺很是奇怪，當你在職業生涯獲得了一定的地位，比如我這個樣子，而人們告訴你你走出這里了，然后你會想，天啊！我真的熬出頭了。在某種程度上看是沒錯的，但事情也遠沒有這么單純。因此我常會回到這里，以后也會。”

“對現在的我而言，很重要的一點在于，這些拉辛的孩子以及這些地方都能夠看到我和他們完全一樣。我和他們來自同樣的地方，而我自己也曾經是個孩子。我也干過蠢事，但我吸取了教訓。買這樣的教訓并不簡單，我也確信我花的時間比母親期望的要長，但我確實吃一塹長一智，并最終獲得了成果。而且一旦有了目標，我就絕不會放棄，我不想讓這些信任我的人們失望。我很幸運能擁有這些點點滴滴。”

在考慮好退役后，巴特勒為自己列了一份人名數量龐大的名單，那些名字都是他要感謝的人。在聯盟里混跡了這么多年，需要感謝的人肯定多得數不過來。“我也要提前向許多無疑會沒有被提及的人們致以歉意。”

巴特勒說，他首先要感謝的是自己的妻子。在他打第一場NBA比賽前，他的妻子就告訴他，無論他們未來會被籃球帶到哪里，整個家庭都會與他形影不離。而安德利亞也確實做到了，這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都非常不易，甚至算個不小的成就。“我此生對她的感激無可比擬，她永遠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禮物。”

巴特勒還很懷念在熱火效力時與那些兄弟們在一起的時光，還有在湖人短暫的一個賽季里接觸到的巴斯家族、庫普切克和“魔術師”約翰遜。至于在華盛頓，他要提及的名字就更多了。當然，還有在達拉斯的日子，他在那里有幸染指總冠軍，也有幸見識庫班的瘋狂和卡萊爾的睿智。而在快艇的經歷，巴特勒將其形容為重獲新生之旅。

之后，還有密爾沃基、俄克拉荷馬、底特律以及他效力的最后一支球隊，薩克拉門托國王，要知道，如果不是迪瓦茨給躺在睡椅上的巴特勒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職業生涯早就結束了。

巴特勒在說出退役這個決定時，思緒再次回到了2002年那架飛往邁阿密的專機上，那是他夢之旅的起點。盡管他早已不再是那個看什么都新奇的傻小子，可當時的一幕幕會永遠在他的腦海中重放。那架專機此時再次起飛，帶走了巴特勒剛剛過去的一段人生，也預示著，新的人生行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