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向平
學界對中文“傳播”對應英語中的 communication一詞認識較為一致。但“傳播”是什么,中外學者莫衷一是。首次出版傳播理論概論而著名的丹佛大學學者弗蘭克-丹斯(Frank Dance),曾對120種傳播定義進行了歸類、區分①。香農將傳播視作為工程學問題,并將一個傳播/傳輸系統如何處理特殊的信息,而這些信息是系統設計時無法預知的。香農的思路是將傳遞與接收信息視為一系列預先設定的變量的選擇,與此同時,將傳播視為一個概率問題,而非符號學問題,這樣就可以同統計學的術語來解釋傳播過程。
詹姆斯·凱瑞在杜威的理論和觀念的基礎上,使用“傳遞”與“儀式”的過程對傳播進行了概括,前者是“將傳播視為一種出于控制的目的傳遞訊息的過程,傳播的典型目的是勸服、態度變化、行為變化,通過信息傳遞、影響或調節達到社會化或個體對什么或看什么的選擇”,后者則是“把傳播看成是創造、修改和轉變一共享文化的過程”②。對二個過程分析可以看到傳播的一些關鍵含義:1、傳播具有某種目的性進行傳遞信息的過程,而為了獲取更大范圍的認知共識;2、傳播需要對信息進行創造、調整,并盡可能地與其他的人們進行交流、分享的過程。
馬克思對傳播這個詞給予了更為一般意義上詮釋,它既包括物質方面的流動,也包括精神方面的流動過程。
傳播作為生活、工作中必須的一種行為和勞動,其處理、形態等都受到了現代技術發展的影響。在數字化、網絡化環境下,傳播的概念已超越原有的單向傳播的所謂“宣傳”意義,具有了雙向、甚至多向的溝通的內涵,人們一味熱衷于計算機、互聯網方面的硬件和軟件的產品,對于“傳播”這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的變化以及關注卻微乎其微,本文將傳播描述為:“傳播是在一定政治與社會關系中的信息生產、傳遞、解析、反饋等一系列行為過程,無論是在人際之間、人機之間(智聯技術和設備,如AI、物聯網等)、還是組織與組織及組織與個人、群體之間。”
傳播是一種生產方式
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不斷地進行著傳播,按照馬克思觀點,每個人都是他或她所為,并且他或她所為不斷成為產品。當我們生產某樣新東西的時候,也在連續不斷地生產我們自己③。
傳播生產的原料是“信息,而信息總是處于流動之中、形成之中(in-formation),它是關于數據或編碼在一系列不同傳播媒介中的運動,是為尋找到使得上述運動能夠為人理解的形式或敘述的一種努力過程,對傳統商品與傳播“商品”生產、消費過程進行的類比見下圖。
傳播是一個不斷生產意義、意識形態、情感產品的過程
拉扎拉托在1996年提出了一種新的生產形態,并冠以新名稱“非物質勞動”。他指出:非物質勞動概念的標志性特征是,這種勞動一方面創造了關于商品的信息性內容,另一方面也創造了關于商品的文化性內容。這二種類型的勞動并不產生實體的或可接觸的終端產品,而是創造出與商品相聯系的語言、符號、形象和觀點。意義和意識形態及情感產品④。作為“非物質勞動”的二個內容,主要研究的是傳播圍繞商品生產和消費二個過程。
在商品生產和消費過程中,傳播扮演的有機角色可以體現在:1、傳播被視為一個過程,主要作用于商品流通領域,也就是促進產品的銷售及生活的消費化;2、除了局限在交易與消費的領域之外,從管理、分工而言,傳播可作為促進、強化或改變組織生產方式的一種過程,在其生產方式發展過程中扮演深層角色,比如,產品從設計、工藝、制造及交易與消費的各個過程中,有設計師將其設計理念、設計視覺融入在其設計對象中,是一個內容雛形傳播的過程,工藝、制造過程中各種標準、要求及控制管理的傳播是商品生產過程,也起著積極的作用;3、在商品消費領域中,傳播依然扮演著重要的作用,市場、用戶對于產品、服務的體驗與生產者之間的傳播行為具有推進作用。
首先,傳播生產過程是一個不斷地創造意義、傳播意義并使得更廣泛公眾能夠接受意義的過程。斯圖亞特·霍爾(Stuart Hall,1932-2014)認為,意義是一種社會文化產品和實踐,語言之所以能夠建構意義是因為語言是作為一種表征系統而運作的,語言是在文化中表征思想、觀念和情感的媒介之一,是一套復雜的編碼/解碼文化循環系統的產物。另外,意義還受到在不同的說話者、聽者、說話語境、傳送方式以及他們之間的不同社會關系的影響。斯圖亞特·霍爾以傳播中的語言為例,具體說明了傳播中的一種“表征系統”,其實傳播生產方式中所采用的其他手段,如影像、符號又何嘗不是呢?因此,傳播生產的意義不僅僅存在于編碼者/解碼者的大腦之中,它們還受到傳播生產方式、社會實踐的管理和調節,從而影響到人們的行為,并最終產生傳播的實際作用和效果。
其次,傳播生產過程是人們的意識形態產生影響的過程。20世紀80年代,斯圖亞特·霍爾認為意識形態(像語言一樣)由不同話語元素之間接合形成,但是并不等于語言,曾力圖闡釋意識形態在語言、文化、社會層面的生成和運行機制,指出意識形態是一種物質性實踐,認為通過語言符號傳播是意識形態的有效媒介。
最后,傳播生產過程是社會、政治中建立、詮釋語言符號的過程,這個過程主要是建立在語言結構、語義分析或者結構主義語言學等理論領域的,比如在結構主義語言學看來,語言符號可以反映或影響認知方式,語言符號既是意義生產和流通的優先媒介,又是意識形態運行的主要媒介,若探究意識形態的運行機制就要研究使用中的語言符號⑤。
另外,傳播生產過程是對人類“情感”影響的過程,比如情感的培育、建立、強化、削弱等,在廣告、影視制作等傳播生產方式中,已將人類的情感訴求細分得淋漓盡致。由于情感在人類互動中無處不在,對情感變化的洞察便變成了交往行動的基礎,現代技術也已將“情感”納入了“商品”的范疇,并對“情感市場”進行了研發,其中就有一種情感計算(affective computing\emotional computing),該技術旨在開發能夠感知、表達和模擬人類情感的人工制品、技術,該技術意圖將情感或情緒進行數字化的計算,它介入到了感覺與伴隨感覺的物理變化之間的度量,由此來判定隨之帶來觀念、判斷和行動的改變的決策參考依據。
凱瑟琳-海勒(Hayles,2006)提出信息學概念:使信息時代成為可能的物質、技術、經濟和社會結構;依賴及產生于大的數據銀行和訊息即時傳播的生活方式;以及物理習慣——如姿勢、眼神焦點、手語、神經系統的聯接——所有這些都通過與信息技術的聯系而重新定義了人的身體。
人們在身體行動上、心理表現上、社會關系上、商品生產和消費上時刻在進行著傳播,同樣,各種形式物質、非物質的生產方式都是在進行著傳播。人們通過物質和精神生產的方式和方法,基于各自的社會關系,通過直接的、間接的關系,進行著各種生產形式及適合其自身的勞動,不斷地進行著為了達到各種目的的傳播。本文認為基于信息傳播生產系統的視角,生產并消費“信息”傳播的問題比信息本身的意涵顯得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