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量詞豐富是漢語的重要特點,也是語言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之一。斷代史研究是系統的量詞發展史研究的前提,李建平的新作《隋唐五代量詞研究》的出版,可以同其《先秦兩漢量詞研究》及劉世儒的《魏晉南北朝量詞研究》共同構建量詞從萌芽到初步成熟的序列,是漢語量詞研究重要的新進展。
關鍵詞:隋唐五代;量詞;語法化
從《馬氏文通》以來的漢語研究,較多借鑒了印歐語系的研究框架,而與印歐語系的語法體系相比量詞豐富顯然是漢語的突出特點之一,因此量詞研究一直是漢語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但量詞并非為“華文所獨”,其實漢藏語系和南亞語系中很多語言也有較為發達的量詞系統,但目前所見這些語言中的量詞范疇都不是先在的,而是從名詞、動詞等其他詞類語法化而來的,特別是從名詞經過語法化歷程發展而來[1],因此量詞語法化的動因、歷程和機制等問題就成為漢藏語系語言研究的重點和熱點之一[2]。與其他量詞與語言相比,漢語歷史悠久,歷代文獻非常豐富,從殷商甲骨文、西周金文時代量詞的萌芽,到現代漢語中量詞的豐富多彩,發展的總體脈絡非常清晰,因此可以成為量詞語法化相關問題研究的突破口。要弄清楚漢語量詞語法化的動因和機制,首先要弄清楚各歷時階段量詞的發展狀況,而漢語歷時文獻的豐富性和復雜性反之卻又成為量詞歷時研究的難點。因此正如漢語量詞史研究的開路先鋒劉世儒先生言:“對于漢語量詞史的研究,是完全有必要的。但漢語量詞,歷史悠久,材料浩繁,全面地進行研究,這顯然不是一人一時所能辦到的事。因此,我們應該盡先來作斷代史的研究。我以為,只有把量詞的各個歷史橫斷面兒都研究好了,漢語的整套的系統的量詞史才有可能建立起來,否則沒有材料,“游談無根”,要建立科學的漢語量詞發展史那是永遠也不會辦到的。”[3]李建平的《隋唐五代量詞研究》一書由山東人民出版社出版,成為繼劉世儒《魏晉南北朝量詞研究》之后量詞研究的又一斷代研究之作。細讀數過,可以發現該書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和學術價值。
其一,切實貫徹“二重證據法”,注重基于出土文獻和傳世文獻的互證展開語言研究。由于作者多年來不僅從事漢語量詞發展史的研究,還長期致力于簡帛文獻和碑刻文獻研究,先后發表論文四十多篇,并有合著《簡帛量詞研究》[2],因此在語言研究中能夠將出土文獻和傳世文獻合理地結合起來,不僅全面考察了隋唐五代時期傳世文獻,也對隋唐五代時期的敦煌文獻、吐魯番出土文書和石刻文獻中的量詞使用情況進行了全面整理研究,多有創獲。如個體量詞“顏”僅見于敦煌所出衣物疏類文獻中,傳世文獻均未見用例,因此大型辭書均未收錄,作者詳細考察了其使用范圍,并由此探索其語源;又如個體量詞“梁”用于稱量“鋸”,僅見于敦煌文獻S.4215《庚子年后某寺交割常住什物點檢歷》中,也是大型辭書所未收的;這些以前研究所未知的量詞,大大了增加漢語量詞的新成員。
其二,共時描寫和歷時分析相結合。作者不僅完成了對隋唐五代量詞斷代史的系統描寫研究,此前其博士論文《先秦兩漢量詞研究》還完成了上古漢語量詞的斷代史研究,并于近期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3]。因此在隋唐五代量詞研究的過程中,對很多量詞能夠溯源至上古,并結合劉世儒先生對魏晉南北朝量詞的研究,厘清量詞發展的起源與流變,讓人讀來多有茅塞頓開之感,這也是該書的重要特色之一。例如作者此前對泛指量詞“枚”和“個”語源和歷時興替的研究,獲得了學界廣泛的關注與好評,在該書中又進一步增加了隋唐五代時期的諸多語料,從而使得這一系統研究更為完善;又如稱量佛像的量詞有“尊”“軀(區、驅)”“身”“座”“體”等,作者不僅考察了每一個量詞的語源,而且探討了他們在不同時代的使用頻率,分析了其擇一過程的原因,對于學界此前研究也深入考察分析。如量詞“座”劉世儒先生列出魏晉南北朝的兩個用例,但一個仍是名詞,一個是偽書《飛燕外傳》的用例,均不能作為確證,事實上典型用例最早見于隋唐文獻中,從而加深了對這一問題的科學認識,有利于進一步的研究和分析。在每一類量詞的個案分析之后,作者還從按先秦兩漢、魏晉六朝、隋唐五代三個歷時階段,從宏觀的角度分析了該類量詞的產生時代和興替情況,并聯系現代漢語考察了其發展趨勢。
其三,學術視野開闊,研究深入。該書不僅對隋唐五代所見多達411個量詞逐一考察分析,而且從宏觀的角度探討了該時期量詞的語法特征,基于詳細的數據統計分析了數量表示法的發展,并考察了量詞同名詞的雙向選擇等問題,還將該時期量詞發展置于量詞發展史的總體框架中,結合現代漢語量詞的研究,考察了隋唐五代量詞語法化的程度,以及該期量詞發展的局限性。如與經部、子部等典籍文獻相比筆記小說更能反映實際口語,作者對成書于隋唐五代的《北戶錄》《朝野僉載》等31種筆記小說中的3717例數量表示法進行了全面統計分析,發現“數·量·名”結構雖然達到149例,但僅僅占總數的4.1%,其使用頻率還是很低的,可見隋唐五代時期漢語量詞的語法化還遠未如此前研究所言之發達程度。在作者所調查的量詞中,多達37個可以修正目前權威辭書如《漢語大詞典》《漢語大字典》的釋義,其中20個可以提前辭書的初始用例,3個可以訂補辭書釋義,1個可以提供未見書證,13個可以增補辭書量詞義項,可見該研究對辭書的編纂和修訂也具有重要實用價值和意義。
其四,分析細致,態度嚴謹。作者對每一條語料的分析都細致入微,保證了該研究的科學性和準確性,如孫思邈《千金要方》卷二《婦人方·養胎第三》:“先食服,便愈,不瘥,再服一方。”曹芳宇認為“方”用作稱量藥方之量詞[4],其實該文當句讀作:“先食服,便愈,不瘥,再服。一方,用烏雌雞一只。”則這里并不存在稱量藥方的個體量詞“方”。類似文例不勝枚舉。作者在文末附有疑似待考量詞10個,如洪藝芳提出的“衣”“姓”“硙”等量詞,目前材料仍不足以證其確實是漢語量詞系統的成員[5],作者結合目前研究的諸多成果進行了詳細分析但仍存疑以待考,反映了作者科學嚴謹的學術態度。又如量詞“節”雖然文獻古今常見,但在吐魯番文書中還可以用作稱量“肉”的量詞,廖名春先生認為是制度單位,洪藝芳也贊同該說,但均無法確定其具體所指之量,作者則綜合各類用例,如用作“驢腳”的量詞等,提出這里的“節”不是制度量詞而是個體量詞,其具體數量是約定俗成的,有一定的模糊性,所言甚確。
該書作者李建平致力于漢語量詞發展史研究十余年,先后在《中國語文》《古漢語研究》《語言研究》等學術刊物發表相關學術論文四十余篇,出版關于量詞研究的學術專著兩部、合著一部,其《隋唐五代量詞研究》一書是近年來研究的總結,也是漢語史研究中取得的重要學術成果之一,可以為漢語量詞發展史和漢語語法化的研究提供新的資料,非常值得漢語語法研究者和辭書編纂者之借鏡。
參考文獻:
[1]Aikhenvald,Alexandra Y.Classifiers:A Typology of Noun Categorization Devices[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李建平,張顯成.漢語量詞語法化動因研究[J].西南大學學報.2016(5).
[3]劉世儒.魏晉南北朝量詞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1965.
[4]張顯成,李建平.簡帛量詞研究[M].北京:中華書局,2017.
[5]李建平.先秦兩漢量詞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7.
[6]曹芳宇.唐五代量詞研究[R],天津:南開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
[7]洪藝芳.敦煌吐魯番文書中之量詞研究[M].臺北:文津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尚磊明,男,漢族,講師,浙江大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