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業務標準化初論

吳建偉（浙江浙杭律師事務所）

一、意義

標準化管理是國際通行的一種現代化管理方式。標準化管理的基本功能，是總結提煉現有實踐的經驗并固化、優化、普及化。標準化最早應用于工業企業，是指工業企業為在一定范圍內獲得最佳秩序，對實際存在或潛在的問題，制定共同的和重復使用的規則的活動，它包括制定、發布、實施和改進標準的全過程。一個組織實施標準化管理，就可以為其在生產、經營和管理范圍內獲得最佳秩序。標準化的重要意義在于改進產品、過程和服務的適用性，提高管理水平，防止貿易壁壘，促進技術合作。把標準化概念和管理方式引入我國律師業務管理領域，至少有兩個方面的重大意義。一是可以有效提高我國律師業務的質量水平。律師業務標準，來自于優秀律師的業務實踐，是律師業務實踐的總結、提煉和升華。在律師業務實踐基礎上，提煉產生律師業務標準，在我國律師行業推廣普及，可以有效規范我國律師業務行為，統一評價業務水準，整體優化我國律師行業的業務水平，全面提高我國律師業務質量，有效維護社會經濟發展秩序，進而凸顯律師業務的社會價值。二是可以有效提高我國律師行業管理的質量水平。律師業務管理標準化，可以明確律師管理職責權限，規范律師管理行為，固化優化律師業務流程，減少業務管理差錯的產生。推行律師業務管理標準化，可以為律師業務的同業交流打好基礎，引導律師業務和律師管理進入專業化發展新階段，有效促進我國律師業務的可持續發展。

二、定義和分類

律師業務標準，是對律師開展業務涉及的技術活動，需要協調的事物、活動、步驟和內容，作出統一的技術準則規定。它是根據不同時期的律師業務技術水平和實踐經驗，針對業務過程中具有普遍性和重復出現的技術問題所提出的最佳解決方案。

律師業務標準化管理，簡稱律師業務標準化，是指為了在律師業務開展過程中，以及對律師業務進行管理的范圍內獲得最佳秩序，對實際存在或潛在的問題制定活動規則的管理活動。律師業務標準化一般包括：制定標準、實施標準、標準改進、更新換版等過程。律師業務標準化作為一種技術制度和管理方式，可以通過積累、總結、提煉律師業務和律師管理的社會實踐經驗，升華、形成為律師業務活動所普遍遵守的技術規則。當然，律師業務的社會實踐是一個永不止息的動態過程，因此，律師業務標準化也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持續改進的過程。

按照律師業務工作的特點，律師業務標準一般可以分為律師業務工作標準和律師業務管理標準兩個門類。每個門類標準，又可以根據內容不同，分為若干大類標準和小類標準、子類標準。例如律師業務工作標準可以分成兩大類：訴訟類業務標準和非訴訟類業務標準。其中訴訟類業務標準，可以根據訴訟類型不同，細分為行政訴訟類標準、刑事訴訟類標準、民商事訴訟類標準和仲裁類業務標準等；而非訴訟類業務標準，也可以細分為顧問咨詢類業務標準、合同類業務標準、公司類業務標準、知識產權類業務標準、房地產類業務標準以及勞動類業務標準等。

在訴訟業務門類標準的刑事訴訟類標準中，可以按照不同分類標準細分成若干子類標準：如一般刑事訴訟案件辦案標準、特殊（死刑）刑事訴訟案件辦案標準、刑事民事結合訴訟案件辦案標準、自訴案件辦案標準等；也可以分成一審訴訟案件辦案標準、二審訴訟案件辦案標準、再審訴訟案件辦案標準等。事實上標準如何分類只是一種方法和手段，關鍵是要把該業務標準，按照一定的分類規則，一直細分到可操作、可執行為止。

關于律師業務管理類標準的分類。一般認為，律師業務管理，主要是指對律師承辦法律事務，從接受委托到法律事務完成以后的卷宗歸檔的全過程管理。結合律師業務活動的一般流程，可以把律師業務管理標準分為收案標準、辦案標準、結案標準、案件評價標準以及案卷歸檔標準。

廣義的律師業務管理標準，除了狹義律師業務管理標準以外，還有與之相關的其他管理標準和制度。如人事管理標準、財務管理標準、行政管理標準、黨務管理標準等。本文僅集中對狹義的律師業務管理標準進行研究。

三、內容要求

律師業務標準化的起點和關鍵，都在于如何制定好律師業務標準。一個好的律師業務標準，既是律師業務行為的指南和規范，也是律師事務所的知識積累和文化傳承。

（一）律師業務工作標準的內容要求

1.定義。律師業務工作標準，是指律師事務所為了保證和提高律師業務質量，實現組織目標而制定的進行律師業務活動的具體工作標準。

2.律師業務工作標準的內容。關于律師業務工作標準內容，最重要特征是實體法要求和程序法要求相結合，二者缺一不可。歸結而言，律師業務工作標準的內容，就是要說清楚5W1H，講明白5M1E。所謂5W1H，是指誰Who、何時When、何地Where、為什么Why、干什么What、如何做How。這就要求標準對律師辦理特定業務應該如何規范行為作出明確規定。所謂5M1E，是指律師在辦理業務時，可以參照企業工人操作時考慮問題的方法，全面考慮各種可能造成業務質量波動的相關因素。主要有6個因素：（a）人（Man）：指主體；（b）機器（Machine）：泛指設備設施；（c）材料（Material）：指相關材料等；（d）方法（Method）：指工作依據；（e）測量（Measurement）：指測量、評價；（f）環境（Enviromen）：指相關環境。這就要求標準對律師辦理特定業務時應該考慮的各種主要因素和控制要求，作出明確的規定。

例如，一個典型的刑事訴訟案件辦案標準，至少應該包含對以下內容的規定要求：

（1）基本要求：確定辦理刑事案件的立場和原則；執業形象要求等。

（2）偵查階段：罪名及判定；會見犯罪嫌疑人；偵查階段調查取證；申請變更強制措施；代理申訴和控告；偵查階段辯護意見等。

（3）審查起訴階段：檢察院閱卷；會見犯罪嫌疑人；調查取證；提交辯護意見等。

（4）審判前準備階段：法院閱卷；會見被告人；確定辯護方向；選擇辯護策略；庭前會議；出庭準備等。

（5）一審審判階段：詢問被告人；質證；提出辯護證據；法庭辯論；提交書面辯護意見等。

（6）二審審理階段：代為提起上訴；分析一審判決；開庭審理；書面審理等。

3.提出判定/接收標準。對以上各環節內容，在標準中都應該提出該環節可以接受、可以放行通過的判定/接收標準要求。律師業務標準中的判定/接收標準，不像企業生產產品的判定/接收標準，即檢驗標準那樣，可以定量、可測量地作出規定，一般大都是定性標準要求。但即使是這樣，仍然至少可以避免在律師業務活動中，出現嚴重缺項和重大失誤。

（二）律師業務管理標準的內容要求

1.定義。律師業務管理標準，是指律師事務所為了保證和提高律師業務質量，實現組織目標而制定的進行律師業務管理活動的具體工作標準。

2.律師業務管理標準的內容。在律師業務管理標準中，最重要的是兩個方面的管理：一是對統一接受法律服務（業務）事項的委托管理，二是對本所律師提供的法律服務（業務）事項的質量管理。因為是律師事務所統一與客戶簽訂法律服務合同，律師事務所是受托方，經辦業務律師只是執行者，所以從法律意義上講，律師事務所必須對其每一位律師的每一個業務案件的質量進行管理，對每一位律師的每一個業務結果的質量負責。這種對律師業務質量的管理以及對結果的負責，既是程序意義上的管理，也是實質意義上的管理①中華全國律師協會編：《律師職業道德與執業基本規范（第三版）》，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4月版，第151頁。。所謂程序意義上的管理，是指律師事務所應該從前期洽談、簽訂合同，到合同履行、律師業務服務過程中的每一個階段，到律師業務完成、業務質量評價、案卷歸檔，應該進行全過程管理，可以隨時了解每一位律師辦理每一個案件的工作情況。所謂實質意義上的管理，是指律師事務所應該對每一個案件的代理和辯護意見是否正確，律師是否盡心盡責為當事人提供良好的服務，以及委托人對律師提供的業務服務結果是否滿意，進行全方位管理。

在律師業務管理標準中，同樣應該考慮和規定相關的5W1H和5M1E，至少應該包含對以下內容的規定要求：

（1）收案標準：統一收案規定、主體資質確定、明確委托事項、利益沖突審查、保密制度、告知制度、合同管理、財務管理等。

（2）辦案標準：分級分類制定辦案標準；制定辦案計劃；專門業務指導；案件研究制度；重大疑難案件指導；辦案進度控制、進度通報等。

（3）結案標準：分級分類制定結案標準；滿意度調查等。

（4）案件評價標準：案件評審評價、辦案質量跟蹤監督、業務統計分析、改進要求等。

（5）案卷歸檔標準：記錄/證據控制要求；歸檔入卷要求；檔案管理等。

3.提出判定/接收標準。在律師業務管理標準中，對以上各環節內容，同樣應該提出該環節可以接受、可以放行通過的判定/接收標準要求。

四、形式要求

律師業務標準的形式要求，可以參考依據GB/T1《標準化工作導則》、GB/T20000《標準化工作指南》、GB/T20001《標準編寫規則》、GB/T20002《標準特定內容的起草》等國家標準規定內容來編制。這些國家標準，構成了我國制訂標準和開展標準化工作的基本規則和要求。需要注意的是，由于長期以來我國標準化工作集中在工農業等產品領域，這些標準內容的規定，對制定產品標準來說更有針對性和適用性。所以當我們應用這些國家標準來指導制訂管理標準時，應該更加關注的是理解和應用其管理思路、原則規定和內在邏輯要求，而并不需要刻意拘泥于其外在格式要求。

一般來說，律師業務標準的形式要求，即格式要求，可以包括以下內容：

（一）范圍。界定業務范圍，規定使用范圍。

（二）規范性引用標準。規定本業務標準實施的工作依據標準和工作依據文件。

（三）術語和定義。統一規定術語和定義，便于理解和交流。

（四）原則要求。規定本業務標準的原則要求和內容，作為業務過程實現和控制的基礎。

（五）業務過程。可以用文字或圖示方法，清晰表明業務過程各個環節，以及過程環節之間的相互關系。

（六）業務過程實現要求。逐一敘述各個業務過程和環節實現的工作要求。

（七）業務過程控制要求。逐一敘述對各個業務過程和環節的工作結果要求，以及如何判定和接收這些工作結果的方法。

（八）產生的文件和記錄。逐一記錄在本業務標準實施過程中所產生的、作為工作依據的文件，以及作為結果證據的記錄。

（九）附錄。為說明本業務標準及其過程實現而需要增加的補充說明或備注性質的文件。

（十）參考文獻。本業務標準相關聯的其他業務標準文件或者規章制度性質的文件。

律師業務標準實現路徑圖

五、實現路徑

律師業務標準的實現路徑，遵循源于實踐、優于實踐、指導實踐的規律。

源于實踐是指，在對律師業務現狀進行分析評價以后，優選成功實踐的案例，首先是要梳理工作事項，確定事項單元和每個單元工作內容；其次是識別過程，分析和確定過程單元之間的關聯和先后順序；然后對這些事項的過程、單元、內容、聯系進行寫實性質的記錄和描述。

優于實踐是指，對上述律師業務工作事項的記錄和描述進行提煉和優化。一是按照內在邏輯關聯，理順和確定工作過程環節；二是確定和提出各環節工作內容要求和程序要求；三是歸納出實現工作要求的具體步驟；四是確定工作過程結果；五是確定和提出工作結果的標準要求；六是提出對工作結果的定量/定性測量評價方法，以及判定/接收標準；七是在此基礎上，形成業務標準的初稿。

指導實踐是指，律師業務標準源于實踐，優于實踐，又指導實踐。同時，上述標準確定的過程和環節，通過在實踐中運行，接受實踐的檢驗和評價，以達到不斷修改完善、持續改進提高的目的。

律師業務標準實現路徑的具體步驟，包括現狀寫實、提煉優化、形成初稿、試點試行、標準定稿、批準發布、標準實施、修訂完善8個環節（見下圖）。

律師業務實現了標準化管理以后，可以期待收獲以下具體成效：一是業務流程簡化高效，可以提高業務效率；二是業務工作過程質量和結果質量標準明確，可以保證業務質量水準的穩定和提高；三是業務環節清晰順暢，工作要求明確，可以保障整體業務質量水平的均衡；四是業務過程中職能清晰，崗位責任和行為規范明確，可以有效激發律師責任意識；五是基于律師業務標準，進行定性和定量的績效考核，可以有效激勵律師內心發展動力；六是建立同業交流的技術平臺，可以促進律師業務的國際國內交流；七是規范律師事務所的管理，可以提高內部管理水平；八是提升律師績效，可以提高當事人、顧客和相關方的滿意率，提高社會各界的信任度。

六、關鍵點和注意點

在現階段開展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過程中，應該特別關注以下關鍵點和注意點。

（一）標準要求的適宜性。一般而言，標準化工作原則有4項：統一原則、協調原則、最優化原則和持續改進原則。這些原則，往往容易把標準化工作引向“高標準，嚴要求”。因此在現階段，我們需要注意把好一個“度”，即標準要求的適宜性問題。律師業務的標準化，必須與我國律師業務的工作現狀相結合、與現狀所處工作階段相協調。目前我國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處于探索、起步、試點階段，各方面條件大多不夠具備或者不夠成熟。因此，我們需要持有精心培育、小心呵護的心態，要允許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起步階段的不完美和缺陷的存在，重要的是把律師業務引入標準化管理的軌道。我們應該繼續創造條件，不斷營造環境，持續助力于這項工作的起步和發展。

（二）杜絕兩層皮。管理工作最忌兩層皮，規定的制度是一套，執行的是另一套。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要從起步階段開始就預防兩層皮現象的產生。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要緊密結合律師業務實際，緊密結合中華全國律師協會制定的各項《律師業務操作指引》，盡可能與操作指引的規定相一致相銜接。另外，需要引入質量管理體系國際標準所倡導的系統管理和透明管理的思路，運用現代科學管理的理念和方法，對各項律師業務的實施過程和管理過程，進行質量管理和質量控制，努力實現全員參與、全過程控制和全系統改進。

（三）注重結果評價。如果采用P-D-C-A過程控制的思路②P-D-C-A過程控制：PDCA循環是美國質量管理專家戴明博士首先提出的，又稱戴明環。PDCA循環是全面質量管理的思想基礎和方法依據。PDCA循環的含義是將質量管理分為四個階段，即計劃（plan）、執行（do）、檢查（check）、處理（action）。在質量管理活動中，要求把各項工作按照作出計劃、計劃實施、檢查實施效果，然后將成功的納入標準，不成功的留待下一循環去改進解決的工作方法。這是質量管理的基本方法，也是管理工作的一般規律。來分析研究目前我國律師業務工作現狀，可以發現檢查階段check和改進實施階段action，是我國律師業務質量控制的薄弱環節。大量的律師業務工作，滿足于完成和結案，缺少對律師業務的過程評審和結果評價，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系統分析，進而提出和實施改進措施。因此，一些簡單的低級失誤重復發生，業務管理流程中的薄弱環節年復一年依舊存在，直接影響了律師的社會聲譽。所以，現階段需要重點加強對律師業務的過程評審和結果評價，注重發現業務過程和管理程序中存在的薄弱環節和改進空間，積極采取措施持續改進，不斷提高律師業務工作的質量。

七、相關政策建議

標準化的實質和目的，是通過制定發布和實施標準，獲得最佳秩序和社會經濟效益。律師業務標準化，既要經得起科學技術的理論檢驗，更要經得起律師司法實踐的考證。在社會和經濟飛速發展的今天，需要我國律師行業以業務標準化為堅實基礎，用更高業務水平、更好質量要求，服務于新時代發展，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此，提出加快實現我國律師業務標準化的相關政策建議如下：一是要政府主導。建議國家司法行政主管部門盡快研究制定我國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規劃，確定工作要求，提出工作目標。二是要加快試點節奏。建議擴大試點范圍，及時總結試點經驗，全面推廣。三是要創造有利氛圍。要積極創造有利于律師業務標準化發展的環境氛圍，制定實施支持發展鼓勵創新的政策措施，積極組織開展相關學術研究。同時，加強培訓，逐步建立人才隊伍。四是要加強國內國際交流。要擴大視野，了解和掌握國際同業發展現狀和水準，努力提高我國律師業務標準化工作水平，爭取早日躋身國際一流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