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洋詩歌十年選

王家洋

男，穿青人，1967年重陽節生于貴州納雍縣；在《詩刊》《星星》《綠風》等報刊上發表過詩歌；連續兩屆獲“詩神杯”詩歌獎；2008年公開出版詩集《到鄉下去》；現居貴陽，《當代教育》主編。

生活

坐；在什么位置

站；在什么地方

你不能選擇

太陽出來

你就得穿上服裝

走進合唱隊伍

你必須戴上帽子

必須時刻提醒自己

按食譜烹調生活這道菜

不合時宜

冬天太長，我的頭

過早露出水面

睜開眼睛又有何用

四周一片漆黑

手太短，無法解開

遠方的衣裳

你我寫詩歌

桃花朵朵開

春天一塊一塊鋪展開來

今夜，星星挑逗大地

小草露出地面

月亮亮得村莊的狗叫個不停

你把我的詩含在嘴里

我把你的歌種進耳朵

踏雪

究竟要如何才能修復

我一張口就碎了的天空

六月，歌師棄馬而去

手持銅鏡的女子，收回溢出體外的水

你帶走了來年的冬天

叫我如何踏雪尋梅

復

潮水退去

大海采吸的陽光

一粒一粒升上天空

酷似一滴滴汗水

一夜休整

天，慢慢站起

海，慢慢站起

把獻出的星星和珠寶

一一收回。然后是

為大潮的再次掀起和潮落

忙活

表白

我識“男”字

是怕走錯廁所

我不說普通話

是怕走丟了

我跳進黑夜

是要將身體洗干凈

我寫雪花

是有淚要流出

紅色轎車

一輛紅色小轎車停在車庫里

每天都是嶄新的

這輛車的工作就是

停在車庫里

這輛車多么希望翻山越嶺

一路狂奔

即使掉下懸崖

它也是心滿意足

這輛車一直停在車庫里

當那人打開車庫擦拭它的時候

它看著陽光發呆

陽光就在門外偷看它

十里河灘

在董家堰，車無視交通規則

調頭，向十里河灘反方向開去

夜風突然停止

十里河灘是一顆釘子

車胎避免了一次災難

十里河灘刺進我的肉里

痛苦

大地的痛苦是：骨頭被抽出

出現，隧道、橋梁

天空的痛苦是：烏云密布

卻久久，落不了雨

我的痛苦是：限速標志

越來越模糊

伐木者

伐木者躺在一塊石頭里

他在等待

他說：總有一天

那些樹的根要腐爛

伐木者在醞釀一場暴雨

他要讓經不住渾水折騰的魚

主動跳上岸來

讓石頭炸裂直沖云霄

伐木者正坐在考場里

他把那些試題看成一棵棵樹

結果他得了零分

那個“零”！與那棵大樹

留下的樹樁截口一樣

圓

蝴蝶花

春天，我無法拒絕你的誘惑

明知道腳會扭傷

也義無反顧的

走進你的胸膛

春天，我的天空寬敞

你攜我回到故鄉

一聲牛叫，一聲豬哼

我都小心珍藏

春天，誰站在夏天的窗口

看你我在草叢中

翩翩起舞

合二為一

月亮

我望著月亮

月亮也望著我

無論在哪里

我都逃不出月亮的眼神

可惜相距甚遠

只能看看

只能通過空氣

傳遞彼此的氣息

我一天一天老去

月亮一天一天明亮

聽一些老歌

我開始聽一些老歌

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

又回到了我的肉體

天空返藍，死水掀起波濤

這些歌里有新鮮的空氣

有清澈見底的水

有積極向上的草木

有小鳥唱醒太陽和我們

這些老歌，讓我從昏迷中回過神來

突然覺得冬天是多么美好

年關

我最終還是降到地面

我不過是一粒塵埃

我想年輕一回

但力不從心

我放了很多鞭炮

也沒有響出想要的快樂

那些年少青春，那些山清水秀

都留在重重大山那邊

再也沒有回去的精力了

多年來，我一直吃著落葉

我是一只羊，我夢想回到藍藍的天空

墻上的擺鐘，如同落水的狗

一次次上岸，又一次次落水

身子一而再的抖動

卻總是擺不脫水，擺不脫陽光的抽打

年關，年關

一個除夕就是一關

一年就是一座大山

悼詞

黑夜中

我發現了時間

他尖叫著

想破殼而出

我從不同的角度

觀察我的手

我的手已成標本

在這個黑夜回到故鄉

一條路走到黑

和一條路走到亮

成為兩條平行線，不經意間

我就把悼詞寫上天空

沒用

天亮也沒用

我回不到村莊

倒下也沒用

不過留下樹樁

仰望也沒用

星星淪為雨滴是大海的痛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老鼠的聲音，公交車的聲音

晝夜擾亂生活

我感覺就要封頂

我已做好充分準備

回不去了

我突然發現

天空和大地構成墳墓

幾棵黑炭

我再不提筆，一縷炊煙就要散盡

我唯一可以見到的你的存在

僅僅幾棵被時間燒焦殘留的樹木

我要讓你活在我的文字里

把你活在我血液里的那部分取出來

這個春天，家鄉的河水翻過了岸

我提起筆來，把你走過的彎曲的路

跑成一節一節的平行線，當我

喘不過氣來的時候，我就流下幾滴淚水

我還能跑多久！我不知道

那幾棵殘留的黑炭

一路敲打我的背脊和頭顱

燈

一個人

就是一盞燈

在飯局

我們把自己點在座位上

一個人

就是一盞燈

在路上

我們把自己點在樹上

一個人

就是一盞燈

只有熄滅

我們才想起燃油

沉默是自由

你在畫畫 ，天地炸裂

血沿太陽噴出，世界暗了下來

布滿宇宙的線，奇跡般消逝

你重新回到石頭，不再瞻前顧后

走或停，由不得你

你長出新嘴巴，卻再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