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菊
1
在蓬頭垢面的故鄉,我與一張落草為寇的犁鏵萍水相逢。
它銹跡斑駁,憔悴不堪,靜靜躺在草叢中,怎么看它都像駝了背的老人,迷失了記憶,正在尋找回家的方向。
2
輕輕扶起它的軀體,好像從睡夢中慢慢驚醒一般。
我學著鄉親的模樣,扛著它,唱著高亢的山歌,感受大地是多么的遼遠,空曠。歌聲是多么的親切,質樸!
一張犁,只有重新回到它的位置,才能找回泥土里翻犁躬耕的吼聲。
3
現在,它靠在院子墻邊,猶如一個遠行的人,寄居于別人的房檐下,暫時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輕輕摸摸它濕潤的臉龐,發出滄桑的回聲。仿佛在訴說,在感謝上蒼賜予的土地,賜予的黑夜和黎明,賜予霜雪里的疼痛,和秋收幸福的喜悅!
4
歲月輪回,留下的只是哪些經歷過的破碎和孤獨。忍受著多少日月和風雨侵蝕,也經過苦難磨煉的卑微和虔誠。最后,交出一副冰冷的骨架,不吶喊,不表白。躺在蒼茫的曠野中,任憑風雨的腐蝕和時光的消逝。
5
你從遠古走來,仿佛那些創造者手中的鐵錘,鑿子,屢次捶打歷史的清白和貧窮,同時,我看見他們煉爐里的火焰,并強烈灼傷你帶著的戰栗和痛苦,來到人間。你翻犁了一輩子土地,不取一寸,播了一輩子種子,不取一粒。而且,不退縮,不猶豫!
6
地也逐漸荒蕪,鐵已開始腐蝕。
以后的日子,你一定是面黃肌瘦,但你仍回味著,你屢次翻動泥土的古樸和歲月的厚重。盡管你全身布滿塵埃,依然堅持行走于歲月的深處,忙碌和掙扎,默默承受生活無邊的磨損。
有時候,我常常陶醉于一雙帶著老繭的手,在你身上留下的光亮,或許它能鞭策我的惰性,自私和貪婪。也能給我最質樸的慰撫,和最偉大的愛。
7
當我又一次站在大地的缺口,淚水了模糊所有的地方。土地退回荒蕪,村莊退回清冷,你試圖向我解釋,每個突兀的清晨與黃昏。
記憶讓我再次帶你回到泥土中,與一頭老牛站在一起,加上一個身負苦難的人,踏著大地的蒼茫,在黎明的晨曦中,前進,前進!
8
我俯下身,捧起一捧熱土。
請讓我感受,你與泥土的摩擦,在犀利與尖銳中,發出堅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