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太陽更不能直視的是人心

巫昂

“罕見的黃色牽牛花引發了一列的血案，這是東野圭吾這本《夢幻花》的主旨，問題是，花自己不會殺人，殺人的永遠是人，想從花的秉性里得到了誘惑和啟發，殺人的動機永遠有手段也永遠在，但是人呢，人內心的惡呢，好像永遠永遠也消除不了?！?/p>

書名：《夢幻花》

原作名：夢幻花

作者：[日]東野圭吾

譯者：趙峻/皮琳

出版：作家出版社

說真的，作為水瓶座的東野圭吾君，確實什么都想試試，你讓一個水瓶座作家循規蹈矩地總是在一個軌道和范圍內去寫東西，是不可能的，即便說是推理小說，他也不會像松本清張那樣一味地社會流，像江戶川亂步那樣癡迷于本格，像古怪的京極夏彥那樣，執拗于妖怪殺人事件。

東野圭吾從出道以來，就不是太安分，他希望東玩一下西玩一下，在長長的書單里面，《嫌疑人X的獻身》算是玩本格玩得比較到位的，但是殺人的深刻動機又是孤僻數學家的純愛夢。這種殺人動機其實挺言情的，就好像我們扒拉了半天，本來想抓出來一個變態殺人狂，最后看到了瓊瑤阿姨端坐密室之內。一個不容易愛上誰的男子，為了心愛的女人什么都做，倒也合情合理，但至尊本格推理作家會嫌棄這種動機，不過呢，他在整個推理過程的演繹上，倒是盡心盡力，緊盯著一個個小線索，把細節玩出花兒來，這個小說證明，人家東野圭吾要是想寫本格，也是有能耐的。

推理小說有個鄙視鏈，算是本格至上吧，本格瞧不上變格，也瞧不上社會派，也瞧不上言情派，也瞧不上美國的硬漢派，哦，純文學界最喜歡雷蒙德·錢德勒為首的硬漢派，因為他們文字好、文學氣質正點。其余的推理小說，還是在一個類型文學的范圍內，去認認真真吸引讀者，讓大家到碗里來，構造自個兒的星云，讓別人做長線的粉絲。

東野圭吾的這本《夢幻花》算是偏本格的吧，所謂本格，詭計設計為上，而詭計通常在封閉空間封閉時間之內發生，比方說密室算是封閉空間，暴風雨山莊也算是封閉空間，《夢幻花》被殺者是個愛種花的老人，他死在自家寓所，這是個封閉空間。要有核心的技術，諸如殺人者在場與否的證據，或者重要的物證，被殺的老人家有個要緊的東西神秘地消失了，一盆剛剛盛開不久的黃色牽?；?，在任何推理小說里，一件東西莫名其妙地出現或者消失，都是值得引起注意的，圍繞著這盆花，故事展開了。

在這個小說里，黃色牽牛花是一朵毒之花，惡之花，迷幻之花，這個花，在本案中，不是兇殺的工具，而是兇殺的緣起，人們為了讓自己擁有超現實的幻覺和創造力，服用了這種花的種子，并想繁衍出更多的花，好結出更多的種子，人的欲求，與不可控制的花，成為一對致人于死地的鴛鴦劍。這大概是本書的深刻之處，它表明了花的人性惡。

如果我們打破一下故事的敘事順序，去把這種神秘的黃色牽?；?，在歷史上的演變過程做出一個編年史，或者就可以破了這個從一朵花牽扯出來的老人神秘死亡局。

故事一開頭跳樓死的鳥井尚人，也就是一個叫做“鐘擺”樂隊的樂手，他死得沒什么動機可言，故事的敘事主人公叫做秋山梨乃，死者是她的表哥，她在表哥的葬禮上遇到了多日不見的爺爺秋山周治，約定去爺爺家做客。去了以后，她幫爺爺做了個博客，將他所養之花的照片和信息放在博客上。

這個設置真是合情合理，然后爺爺不讓她把黃色牽?；ǚ旁诓┛蜕?，所以，過幾天，爺爺死了，她發現屋子里的黃色牽?；ú灰娏?，這個邏輯線索就成立了，事情應該就出在黃色牽?；ㄉ?。

秋山梨乃是個大膽的少女，她打算設置一個誘餌在網上釣一下知道這個花秘密的人，于是，故意把牽?；ǖ膱D片放到死去爺爺的博客上，很快一個叫做蒲生要介的人跟她聯系。讓她為了個人安全把博客刪除，并約定見面。面沒見著，遇到了要介的哥哥蒼生，本小說正經的男一號。

男一號啥來頭呢？跟這個黃色牽?；ㄆ鋵嵱兄酪u的千絲萬縷的關聯。這個小說在東野圭吾君的小說大譜系當中的一個亮點，它有個歷史上傳承的不解之謎，這個謎還經常因為花兒會致人死命，而帶出了不止一出命案，致死之物不僅有政治性，還有家族性。還有弄死人的前科。

黃色牽牛花是很罕見的，或者說絕無僅有，我們腦補一下，一朵牽牛花再是黃的，哪怕是墨綠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僅僅是稀罕導致的話題。這種黃色牽?；ê皖櫝侵x燁初到激流島不小心吃的野韭菜一樣，有致幻功能，為什么唯獨黃色的牽牛花有致幻作用而紅色白色的沒有呢，不得而知。在文化文政年代，人們拿它的種子當做一種類似于我們魏晉南北朝時代文人們吃的散藥，幕府很不喜歡大家這么干，讓它在民間消失，然而幕府自己還偷偷地種，拿它作為麻醉藥物。

蒼生的曾祖父早已經跟這朵花有過瓜葛，他把它制成藥物，用于促使罪犯坦白，是一種誘供藥，他誘來了殺死蒼生的外祖父母的一個叫做田中和道的人，此人乃是服用過多的花種子產生幻覺殺人的，后來這個人的后人把房子賣給了工藤家，這個工藤擁有了種子，便將種子給了鐘擺樂隊的兩個樂手，故事開頭自殺的尚人，和他的小伙伴雅哉，他們發現吃了種子后可以寫出好歌兒，于是依賴性地吃?？?，也就是他們把種子給了秋山梨乃的爺爺，讓他幫著培育，有點兒蹩腳的是，這個殺人的人是雅哉，這個結果好像不太是想象中的。一個樂手為了隱瞞自己的伙伴自殺的真相，而殺了幫著種花的老人。而偵探早瀨亮介破案的重點。是兩個重要的現場勘查結果：1.桌子上放了一瓶瓶裝茶飲料和一個裝有1/3茶水的茶杯。2.桌子下方的坐墊有潮濕的痕跡。因為老人自身為了祈禱花兒培育工作順利，已經戒除了茶水（這個設置好萌），所以，這個茶必然是請客人喝的，而后又辨別出先后有兩個客人到訪，殺了他的兇手，將喝過茶的玻璃杯，洗干凈放回櫥柜。

這正是東野圭吾擅長的推理方式，從細到不能再細的細節中找到殺人者的行為端倪。跟《嫌疑人X的獻身》當中電影票的梗有點兒像，他會盯著一個證物，來回揣摩，來回論證，他的設置有時候跟他的文學根基一樣顯得弱，但是不太燒腦，讀者讀了不會懷疑自己的智商，也不會自卑自己的閱讀能力。這么親切的一個水瓶男，實在罕見，一定是外星人遺落在地球的外交次長。

東野圭吾自出道以來，每每被詬病，寫的書很多，還特別“好讀”，總是秉承白開水哲學，存心不給人制造閱讀障礙和反復回味的余地。這個東西真是麻煩，喜歡的人覺得東野圭吾的書，坐在馬桶上，一會兒的功夫，能讀113本，筆者以往買東野圭吾的書，都是攢齊了買好幾本，兩三天嘩啦啦讀完了，覺得又過癮又省心，不必糾結其中的文學性。

就像這本《夢幻花》，即便扯上了歷史與家族，景深好像深了，但還是那個平實簡單敘事的東野圭吾，他似乎沒有什么文字上的超人野心，專心做個暢銷的、讓讀者猶如找到一個顏值情商雙高的伴侶一樣，耳目順溜即可，不要超高級的智商來折磨自己，要費心思猜，還要琢磨著自己提高文化修養，好與之平起平坐。

換句話說，推理不過是東野圭吾君的殼子，用推理這個好維修好加油的體裁，來做他自己的故事和文童。愛八卦的人都說貌美如花的東野君被前妻大傷特傷過，導致了他一寫到女人，大多是“蛇蝎美人”版，都像是惡之天蝎女，這本《夢幻花》里面，沒有壞女人，女人回歸了一個正常的尺度，讓人忍不住猜測，東野圭吾寫這本書的時候，身邊是不是有個純真的女友，讓他清洗了對女人的惡感和恐懼。秋山梨乃是個好女孩，這樣的女孩要是能讓東野圭吾君在現實生活中遇到，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