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歲時民俗詞解讀

摘 要：北宋文壇領袖歐陽修創作了兩組《漁家傲》聯章體節令鼓子詞共24首，其中涉及到人日、元宵、上巳、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陽以及冬至等歲時民俗節日。無論是在文學史，還是民俗史上都是不可磨滅的一筆。故從民俗學的視角來研究歐陽修的詞作，解讀歐陽修詞中所攜帶的民俗文化因子，能全方位地深刻了解宋民間的社會生活。

關鍵詞：歐陽修；《漁家傲》；歲時民俗

歐陽修不但是著名的詩人和散文作家，而且是一位大詞人。歐詞在內容上，大多屬于“金樽檀板”“聊佐清歡”之類；但在藝術上，則繼承和發展了南唐馮延巳一派清雋的風格，摒棄了花間派鋪金綴玉、脂香粉膩的習氣。歐陽修同時也注意向民歌學習。歐詞中寫作最多的詞牌《漁家傲》，便是來自民間的腔調。“兩宋時期內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所達到的高度，在整個封建社會歷史時期之內，可以說是空前絕后的。”經濟的發展與繁榮，使得宋代人民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歲時民俗在繼承前代的基礎上也得到擴充和完善。歐詞中創作了兩組《漁家傲》聯章體節令鼓子詞共24首，其中涉及到人日、元宵、上巳、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陽以及冬至等歲時民俗節日。

一、《漁家傲》呈現的民俗活動

（一）人日節與元宵節

“北宋京城家家剪彩或鏤金薄為人，以貼屏風，或戴之頭鬢。”婦人們剪彩或鏤金薄為人是為了來年有個新面貌。歐詞《漁家傲·正月斗杓初轉勢》上闋生動地描繪了人日節的活潑氣氛：“正月斗杓初轉勢，金刀剪彩功夫異。稱慶高堂歡幼稚。看柳意，偏從東面春風至。”這一天斗杓轉勢，春風拂面，歲月更新，婦人們金刀剪彩，技藝迥異。高堂之上，老人小孩歡樂非常，一派祥慶。關于“人日”，宋以前就有，設在正月初七。歐詞《漁家傲·正月斗杓初轉勢》下闋：“十四新蟾圓尚未。樓前乍看紅燈試。冰散綠池泉細細。魚欲戲。園林已是花天氣。”描寫的是元宵節的情景。正月十四月亮未圓滿，人們搭彩棚，試紅燈，為十五的燈會做準備。關于元宵節，古人在元宵之夜正式觀燈之前尚有試燈習俗。《武林舊事》“元夕”條載：“禁中自去歲九月賞菊燈之后，迤邐試燈，謂之‘預賞’。一入新正，燈火日盛，皆修內司諸珰分主之，競出新意，年異而歲不同”。

（二）上巳節與清明節

上巳節形成于春秋末期，開始日期在農歷三月上旬的巳日，魏晉以后改為三月三日。從先秦到漢代，上巳節的習俗活動有三種：一是到水邊舉行祭祀儀式，并到水中洗浴，以祓除過去一年中的污漬與穢氣，稱為“祓”或“禊”。二是招魂續魄，在野外或水邊招喚親人亡魂，也召喚自己的魂魄蘇醒、回歸。先人認為自己的靈魂也如同萬物一樣隨四季的變化經歷發芽、成長到凋零的過程，故在初春要招魂。三是春嬉，青年男女到野外踏青嬉戲，并自由擇偶或交合。由于時間與清明鄰近，又都是在郊外的活動，上巳節的踏青飲宴與清明掃墓后的春游娛樂開始尚分頭而行，后來逐漸合而為一。上巳節重交游踏青的特點就被整合到清明節習俗之中。也可以說，清明節盛行春游的習俗主要是繼承上巳節的傳統。《漁家傲·三月清明天婉娩》寫到上巳節這一天，天氣暖和，人們在晴暖的河邊設祭洗沐，行修禊之禮，然后踏青遠游，歸來時已經很晚了。可是游興未盡，沒有絲毫的疲憊之感，于是在深深的庭院里蕩起了秋千。《漁家傲·三月芳菲看欲暮》寫清明時間，雨絲菲菲，百花凋零。在南陌路上，寶馬雕車絡繹不絕，無數人來此踏青斗草，他們歡聲歌唱，熱鬧非凡。詞人心中不愿春逝，欲加挽留。

（三）端午節

唐時每月五日，都可以稱端午。到了宋代，則固定以五月五日為端午節，又稱端午、重五、重午等。端午節食以粽子為主要特色，有角粽、筒粽、茭粽。端午包粽子的寓意，有二說：一是晉代洋羨人周處《風土記》所說的取陰陽和諧之意，農歷五月初五是全年中陰陽均衡調和的最佳季節，食粽“所以贊時也”。二是饗屈，世人端午制作粽子并帶五色絲以紀念屈原。端午飲食又有喝菖蒲酒的習俗。菖蒲酒，即是在酒中雜以菖蒲絲或菖蒲碎末，為驅疫避邪的用處。宋及以后文人在寫及端午的詩詞中對飲菖蒲酒之俗的描寫極多。例如，梅堯臣《端午保之太傅遺水墨扇及酒》：“畫扇雙酒壺，置前兵吏立。言將國匠奇，重以風義執。樹石冰上看，山河月中入。便持菖蒲飲，不畏青蠅及。”另外，端午節又叫浴蘭節，端午節時值仲夏，是皮膚病多發季節，古人用蘭草湯沐浴去污，便成了節日習俗。所以又俗稱浴蘭節。因此，端午節沐湯就成了習俗。歐陽修《漁家傲·五月榴花妖艷烘》：“五月榴花妖艷烘，綠楊帶雨垂垂重。五色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正是浴蘭時節動，菖蒲酒美清尊共，葉里黃鸝時一弄。猶瞢松，等閑驚破紗窗夢。”就生動地再現了端午佳節人們用五色彩線纏著粽子，用金盤盛送。人們在端午節沐浴蘭湯，去穢潔身；共飲菖蒲酒，祛邪健體。

（四）七夕節

宋代“乞巧”之俗最盛。七夕傍晚，婦女和兒童穿上新衣，在庭院中立長竹竿，上置蓮花，稱“花竿”，設香桌，擺出巧兒、酒果、花瓜、筆硯、針線，姑娘們個個呈巧，焚香列拜，稱“乞巧”。有以五彩結為“乞巧樓”的，也有以竹、木、麻桿等編成“乞巧棚”的，還有用五彩結為小舫以乞巧的。有“對月穿針”，或把小蜘蛛放盒內，次日視其結網圓正，謂之“得巧”。皇宮也效民間風俗，行乞巧活動。每年農歷七月初七這一天是中國的傳統節日七夕節。七夕節始于中國漢朝。相傳，在每年的這個夜晚，天上織女與牛郎在鵲橋相會。凡間的婦女便在這一天晚上向她乞求智慧和巧藝，也少不了向她求賜美滿姻緣。七夕節婦女穿針乞巧、祈禱福祿壽、禮拜七姐、陳列花果、女紅等諸多習俗影響至日本、朝鮮半島、越南等漢字文化圈國家。歐陽修《漁家傲·七月新秋風露早》：“七月新秋風露早，渚蓮尚拆庭梧老。是處瓜華時節好。金尊倒，人間彩縷爭祈巧。萬葉敲聲涼乍到，百蟲啼晚煙如掃。箭漏初長天杳杳。人語悄，那堪夜雨催清曉。”寫到七夕時家家戶戶進行著豐富多彩的乞巧活動，向牛郎織女乞求幸福和智巧。

（五）中秋節

八月十五日，正好“三秋恰半”，故名中秋節。隋唐時期中秋賞月之俗尚處于形成階段。屆時，參與賞月者也大多為文人學士，而到了宋元時期，則已擴散到廣大市民之中。節前，京城酒店出售新酒，市民爭飲。晚上家家戶戶都有賞月的習慣。宋人吳自牧《夢梁錄》中記載道：“此際金鳳薦爽，玉露生涼，丹桂香飄，銀蟾光滿。王孫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樓，臨軒玩月，或開廣榭，玳筵羅列，琴瑟鏗鏘，酌酒高歌，以卜竟夕之歡。至如鋪席之家，亦登小小月臺，安排家宴，團圍子女，以酬佳節。雖陋巷貧簍之人，解農市酒，勉強迎歡，不肯虛度。此夜天街賣買，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燒不絕。”更有意思的是，《新編醉翁談錄》記述拜月之俗：“傾城人家子女不以貧富能自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眼眼飾之，登樓或中庭焚香拜月，各有所朝；男則愿早步蟾宮，高攀仙桂。……女則愿貌似嫦娥，圓如皓月。”歐陽修《漁家傲·八月秋高風歷亂》：“八月秋高風歷亂。衰蘭敗芷紅蓮岸。皓月十分光正滿。清光畔。年年常愿瓊筵看。社近愁看歸去燕。江天空闊云容漫。宋玉當時情不淺。成幽怨。鄉關千里危腸斷。”中秋之夜，皓月當空，清亮的光輝灑遍人間。詞人面對此情此景，祝愿人們年年能夠親友團聚，一起飲酒賞月。

（六）重陽節

九月九日為重陽節，又稱重九節。古代民間認為陽九兇日，稱之為“陽九之厄”。宋元時期，仍流行插茱萸、飲菊花酒以驅禍的習俗。此日的節俗活動以秋游登高避災、插茱萸、飲菊花酒、賞菊、賞燈等為主。蘇軾詩云：“菊花開時即重陽”。此日，從宮廷到民間都要賞菊、飲菊、簪菊，還點菊燈吃菊花餅。重九登高這古已有之的習俗，宋代仍有保留。歐陽修《漁家傲·九月霜秋秋已盡》：“九月霜秋秋已盡。烘林敗葉紅相映。惟有東籬黃菊盛。遺金粉。人家簾幕重陽近。曉日陰陰晴未定。授衣時節輕寒嫩。新雁一聲風又勁。云欲凝。雁來應有吾鄉信。”《漁家傲·九月重陽還又到》：“九月重陽還又到。東籬菊放金錢小。月下風前愁不少。誰語笑。吳娘搗練腰肢裊。槁葉半軒慵更掃。憑闌豈是閑臨眺。欲向南云新雁道。休草草。來時覓取伊消耗。”兩首詞雖表達情感不同，但都涉及到重陽節遠近與菊花的關系。

（七）冬至

十一月冬至，為農事二十四節氣中的重要節日，民間重視此節，是一年中正旦、寒食等三大節之一。早在兩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時代，中國就已經用土圭觀測太陽，測出了冬至。在這一天，中國北方有吃水餃或餛飩的習俗。歐陽修《漁家傲·十一月新陽排壽宴》：“十一月新陽排壽宴。黃鐘應管添宮線。獵獵寒威云不卷。風頭轉。時看雪霰吹人面。南至迎長知漏箭。書云紀候冰生研。臘近探春春尚遠。閑庭院。梅花落盡千千片。”這首詞充分地表現了冬至時白晝最短而日影最長，而人們在這一天安排壽宴為長輩祈福祝壽的情景。

二、歐陽修歲時民俗詞的研究意義

歐詞描寫民俗，不僅表現了民俗事象作為一種意象進入其情感世界，構成了與俗意的交融，更重要的是其中蘊含了詩人的價值取向與社會認識。歐陽修雖曾位居顯要，但因其剛正不阿，以天上為己任，政治上也頗經坎坷；加之出身貧寒，情感上原本貼近民間，故這些民俗事象很自然地進入他作詞的視野中。歐詞民俗描寫中包含了政治或人生遭際的寓意，他一生宦游在外，他的節俗詞每每與客懷與羈旅的母題相連，寫得頗為動人。他的節序詞是宋代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于今天我們研究宋代的民間節俗，了解宋代社會的節慶生活以及宋代的社會經濟發展狀況，都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和指導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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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歐陽修.歐陽修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1.

作者簡介：周江（1991-），女，河南信陽人，助教，研究方向：日本語言文學及中外文學比較。

（責任編輯 馬志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