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理查·施特勞斯(Richard Strauss,1864—1949)是20世紀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他的交響詩和歌劇是音樂會和歌劇院經常上演的節目,而藝術歌曲的創作始終貫穿其創作生涯,不管是早期的《奉獻》(Zueignung),還是其晚年的作品《最后的四首歌》(Vier Letzte Lieder),都有其獨特的創作風格及魅力。
[關鍵詞]施特勞斯;本體特征;《在晚霞中》;藝術歌曲
[中圖分類號]J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8)06-0081-02
一、詩歌內容與結構
19世紀開始,德奧藝術歌曲的發展達到了全盛時期,這一時期,音樂與詩歌的均衡性成為了德奧藝術歌曲的特點,從舒伯特到舒曼,再到后來的勃拉姆斯和沃爾夫,在藝術歌曲的創作當中都秉承了這一特性。施特勞斯的《最后的四首歌》也是這樣,在音樂與詩歌的高度整合之下,詩歌的內容與結構對歌曲的整體把握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詩歌內容
《在晚霞中》是施特勞斯根據約瑟夫·封·艾興多夫(Joseph von Eichendorff) 的一首詩進行創作的。艾興多夫是十八世紀至十九世紀的德國詩人,歷經拿破侖戰爭,曾經投身德意志國家統一運動,政局穩定后成為一名政府職員,后因不滿政府的一些行為而辭職,專心于詩歌創作。他的詩多以描寫自然景物為主,情感質樸,意象祥和。《在晚霞中》這首詩描述了一對旅人在黃昏時分,來到了一片安靜的鄉村休息,夜幕降臨,鳥兒追逐芳香,他們長途跋涉終于得以休息,大地與旅人都沉靜在晚霞中的優美場景。詩中意境深遠寧靜,處處體現出平和與美好。詩中沒有感傷的詞眼,卻在詩歌的最后,探索著“生”與“死”的含義——長途跋涉之后,真的可以安靜地接受死亡嗎?
(二)詩歌結構
施特勞斯是根據艾興多夫現有的詩歌進行創作的,因此,詩歌的既定結構對樂曲有很大的影響,或者說,除了在詩歌意象上打動作曲家之外,這首詩的結構本身也符合藝術歌曲創作的選材。
《在晚霞中》分為四個詩節,每個詩節有四行詩,結構規整。德語詩歌因為德語發音的原因一般分為抑揚格與揚抑格兩種,而《在晚霞中》是一首抑揚格的詩,每一個詩行都是以弱音開始,以抑——揚為基本節奏,一抑一揚相交替,抑揚格貫穿整首詩,朗誦起來形成一種“弱強弱強”的節奏。而第2、3、4詩節中的音步數目統一,使整首詩更加方正,易于吟誦。
二、音樂結構綜合分析
從前面的詩歌結構分析中我們得知,此詩歌由四個詩節構成,與之相對應,作曲家在音樂結構處理上是遵循這一前結構的,因而在音樂結構上我們也可看到階段分明的四個樂段組織,加上作為前綴后綴的器樂前奏與尾聲,整體上形成鮮明的六個階段,其結構如圖所示本結構圖采自劉雅新的論文《人之將逝,其鳴也哀》第18頁。:
如圖所示,全曲連同器樂前奏與尾聲,以及中間聲樂的四個樂段,整體呈現為六個階段,全曲首尾相顧,以bE大調為主軸。下面將依據音樂過程的次序做階段性描述。
(一)詞、曲結構的整合
《在晚霞中》這首詩歌本身非常規整,施特勞斯在詩歌的既定結構與節奏韻律之上,將之與音樂相整合,使聲樂旋律與歌詞意象在階段性結構上達到了一體化,詩歌的節奏、歌詞邏輯與聲樂旋律達到了統一。
在詞曲對應方面,作曲家較多地采用音節式的對應手法。所謂音節式對應,指的是旋律音與歌詞單詞中的音節,以一個旋律音對一個單音節的譜曲手法,與單詞一音節對眾多旋律音的拖腔形態(在中世紀聲樂作品中諸如紐姆式與花唱式)相對。樂段的劃分,大體上遵循詩歌的原結構,以一個詩節對應于一個樂段,從而形成了通譜體的四個樂段。此外,在詩歌相對應的詩歌樂段前后兩端,分別綴以器樂前奏與后奏(尾聲),構成整體上的六個階段。在微觀結構處理方面,每兩個詩行與一個樂句對應。因而,在樂段內部結構中,都呈現為由兩個長度相近的兩個樂句,只有第四個樂段是以一短二長的三個樂句組成。
(二)節拍的反復變化
在這首歌曲中,節拍發生了幾次變化,都是由4/4拍,變為3/2拍,如第1詩節的第2詩行,這使得使樂曲行進的速度更為緊湊,同樣出現節拍變化的地方還有第33、50、54、61等小節處。節拍的變化使得歌曲富有張力,這與詩歌內容、詩歌節奏及情感表達有著直接的聯系,也是歌曲擁有獨特色彩的原因之一。
(三)調性的頻繁轉變
《在晚霞中》這首歌曲中,施特勞斯采用了華麗、斑斕的色彩渲染,而這主要是通過頻繁的調性變化來達成的。在這首歌曲中,作曲家用了多達21次的轉調,這意味著幾小節的音樂中就有一次轉調。主調為bE大調,圍繞著主調,進行了多次三度關系調的轉換,除此之外,配合歌曲情思的發展,還使用了曾二度、四度及同主音大小調的變化:
正是因為頻密的調性變化、綿長的句法氣息,以及因為調性擴張所引入其他遠關系調的和弦,從而大大削弱了傳統和聲常見的功能序進邏輯,造成調高調性模糊,使歌曲展現出一種明明滅滅、冷暖交疊的飄忽感。也正是這種飄忽感,作為一種音響象征,隱喻一種內涵駁雜、無所將息的心靈狀態。
(四)音樂素材的意象化
用特定的素材表現指定意象,是許多作曲家經常使用的手法。這種手法在這首歌曲中也被運用于表現歌曲的抒情氣質。在前奏一開始,就出現了附點式的級進,同樣的旋律在歌曲的第68小節處又再次出現,這兩處的出現都是在描繪滿天晚霞的情景,而當第76小節,出現了早在創作《在晚霞中》五十年前就完成的交響詩的音樂素材的時候,讓人一下就聯想到了“死亡”與“凈化”。在尾聲部分“死亡與凈化”的意象與“晚霞”的意象相互交織,更是將詩歌的中心思想表達得恰到好處——在滿天晚霞中,疲憊的旅人在思索著長途跋涉后是否可以平靜地接受死亡。
三、鋼琴與聲樂的對等地位
在德奧藝術歌曲發展的全盛時期,涌現了大量的以藝術歌曲而聞名的作曲家。這其中,以舒伯特為先驅。在他的創作中,鋼琴伴奏通過加入復雜的和聲,使伴奏更加豐滿,在作品中與聲樂融合,共同承擔了表現歌曲的責任,從前鋼琴的附屬地位,在此得到了提升。他的這一理念得到了舒曼及勃拉姆斯的認同和傳承。有“音樂詩人”之稱的舒曼,在他的藝術歌曲當中,鋼琴還往往擔任補充和烘托的作用,在歌曲的前奏、間奏和尾奏中,擔任著營造氣氛和補充情感的重任。勃拉姆斯的音樂當中,則更進一步,承擔著表現音樂靈魂的作用。當鋼琴與聲樂并駕齊驅,持續發展,到了馬勒的藝術歌曲當中,他選擇了用交響和人聲的方式來演繹,器樂的織體更加豐富,更富有表現力。理查·施特勞斯創作《最后的四首歌》時,也選擇了這種表現方式,即交響與人聲。可見,器樂部分已經不僅僅只是用于協助人聲,它的地位與人聲同樣重要。《最后的四首歌》原是為交響樂隊與人聲而寫的,但在實際傳播過程中,為便于適應更多不同條件或場合的演出需要,尤其在教學環境中,往往使用鋼琴縮編與人聲的方式,因此,在本文中,我所選用的是后者。
在施特勞斯歌曲中,鋼琴不僅僅是作為樂思發展的組成部分,同時也作為表現歌曲意象的重要素材和補充材料。
(一)意象化的素材
在歌曲的一開始,作曲家用21小節的前奏,作為全曲的鋪墊,為全曲營造了一種遼闊寬廣、大氣磅礴的音響氣氛,而這種氛圍中,又夾帶著某種凄美繾綣的情調,也正是這一交織著情態與意境兩種成分的音響背景,為整首歌曲提供了一種情緒基調,而這種帶有淡淡感傷的基調,作為一種音響象征,隱喻了日薄西山、紅霞滿天的詩意場景。
(二)人聲與鋼琴的協作
人聲旋律的進行過程中,鋼琴始終是扮演著合作者的角色。以第1樂段為例,在簡短的一個小節的間奏后,人聲旋律從22小結的第三拍進入,這時,鋼琴的織體不再像前奏那樣呈現出多層次的疊加,變成下行的分解和弦,為人聲喃喃自語式的吟唱,鋪墊出晚霞溫和的光輝,而到了第25小節,人聲旋律進入了更為明亮的舒展性唱句時,鋼琴增加了織體的厚度,同時給人聲以支持,這種支持持續到這一樂段的結束。鋼琴除了扮演襯托及支撐的角色之外,在這首歌曲中,它還承擔著描繪性的責任。
(三)樂思的補充材料
《在晚霞中》這首歌曲使用音節式的方式寫成的,在人聲旋律的行進中間,擔任過渡與補充的是器樂部分。如第1樂段與第2樂段中間,鋼琴在這里加入了bB大調的兩小節的與前奏“晚霞”這一意象化材料相似的旋律,當歌曲進入到第2樂段,又從bB大調轉為bG大調。
通過對《在晚霞中》藝術形態的分析,我們得知,詩歌結構非常規整,歌曲的樂段結構劃分遵從詩歌結構,但因樂思的發展和音樂情緒的表現,而在內部有不影響詩歌邏輯的不同處理。歌曲音響效果華麗斑斕。雖然詩歌所表現的意象是平和、安靜、寫意的,但是在音樂中,這些看似溫和的歌詞之后,往往伴隨著大線條的人聲旋律、調性的起伏轉換、鋼琴的豐盈補充。
[參 考 文 獻]
[1][德]瓦爾特·德皮施.里夏德·施特勞斯[M].金經言譯.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
[2]于潤洋.西方音樂通史[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3.
(責任編輯:張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