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千然
【摘 要】尹雪艷作為高級交際花,既有迷男人的功夫,又有迷女人的功夫。本文將從短暫輝煌的歷史見證者、保留了光輝歲月的假象、鄉愁的代表三個方面探索尹雪艷對于女人們的魅力所在,試著分析人物背后的深層含義。
【關鍵詞】尹雪艷;鄉愁;臺灣
尹雪艷是個“總也不老”的高級交際花,從上海到臺北,不管時空如何變換,她 “總有一份世人不及的風情”,“有她自己的旋律,有她自己的拍子”,“絕不因外界的遷移,影響她的均衡”,但她又“八字帶著重煞”,愛上她的三個男人,無不丟官破產、死于非命。尹雪艷既有迷男人的功夫,又有迷女人的功夫。即使已經過去十幾年、從上海逃亡到臺灣,尹雪艷永遠年輕漂亮、心思細膩、光彩照人。在前段文字的描寫中,尹雪艷幾乎是十全十美,溫柔大方。但是在后文尹雪艷卻表現出了危險性,她的行為合理又帶著點主人家對客人的關照,看起來并沒有引誘徐壯圖,然而卻迷住了徐壯圖,成為害死徐壯圖的導火索。在在徐壯圖祭悼會后,當晚又馬不停蹄地開了新牌局。吳經理又帶來了余經理和周董事長。而后文那句“干爹,快打起精神多和兩盤?;仡^贏了余經理及周董事長他們的錢,我來吃你的紅!”,令人感到一陣寒意,新帶來的兩位年輕人恐怕也難逃她的魔力。
雖然她也會被同行的姊妹傳謠說她的八字帶著重煞,吳家阿婆說她是妖孽、不知道是個甚么東西變的,也會被跟她結交的那班太太們背地里說她是貨腰娘,但是她依然被身邊的女人們喜愛著,麻將輸了的時候向她“發出乞憐的呼吁”,把自己心里的牢騷和不滿與她分享。
但是為何尹雪艷可以迷倒女人們呢?僅僅是綢緞莊的七五折、最登樣的繡花鞋兒、紅樓的紹興戲碼、免費的前座戲票嗎?這些絕不可能吸引這些曾經見過真正大場面的女人們的。有的是人給她們展示更好的絲綢、繡花鞋、戲碼??伤齻兾í氁獓┢G轉。
一是她是女人們短暫輝煌的歷史見證者。尹雪艷被追捧了十幾年,無論是在上海舞廳還是上流社會的酒會又或者是臺灣的新公館,她接觸的一直都是上層社會。過去上海的達官貴人,現在臺灣的顯赫人物可能改換了面孔,調整了職位,但是永遠夜夜笙歌,你方唱罷我登場。安迪.沃霍爾“每個人都能成名15分鐘”尚且讓人沉醉,更何況是從上海流落至臺北的那些太太們。宋太太年輕時也風光過,可能依靠著自己的美貌、禮儀和對象的地位金錢,可以想象當年的風頭與自信??墒请S著境況的巨變,自己年華逝去、身材走樣,丈夫職位降低又變心有了情人,今昔對比不能不強烈。既然能夠成為那些政府官員、名流商賈的太太,在那個時代,很多情況下都是依靠美貌與金錢,很多人其實都是“宋太太”。文中尹雪艷自然是宋太太傾訴衷腸的適當人選,因為只有她是真真切切地經歷過宋太太的風光,才能體會宋太太那種今昔之感,她當然也會是在公館里來來往往無數個“宋太太”傾訴衷腸的適當人選。當尹雪艷安慰宋太太時說:“宋家阿姐,‘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誰又能保得住一輩子享榮華,受富貴呢?”其實這些話都是“宋太太”們想說的話,甚至于《游園驚夢》里的藍田玉、《金大班的最后一夜》里的金兆麗可能也都有同樣往日不可追的哀婉嘆息,不過是借尹雪艷之口說出來罷了。
二是在尹公館里保留了光輝歲月的假象。文中說“尹雪艷從來不肯把它降低于上海霞飛路的排場?!薄耙┢G公館一向維持它的氣派”,就可見公館定然是極其華美的了。另外,還特別指出了要和上海霞飛路的排場相當,一方面可以說明尹雪艷對于自己公館的自信和要求,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明其他的訪客也有要它保持排場的心理需要。這個是由公館確實是保持著過去的排場里可以看出來的。因為要維持公館的排場不僅僅需要華麗的裝潢和廣大的面積,它更需要來來往往的新舊上層人士,這點尹雪艷已經做到了。那些出入尹雪艷公館的人“縱然有些是過了時的,但是他們有他們的身份,有他們的派頭”,這些身份和派頭在臺北早已丟失,而經過尹雪艷嬌聲親切地稱呼,帶著熟捻又不失禮數,就重新“也如同受過誥封一般,心理上恢復了不少的優越感”。既然新貴舊人都喜歡尹公館,在這里社交。那些從前曾經出沒在百樂門舞廳、蘭心劇院、侯門官府的女人們會重新在這里碰面,看見相互見識過對方輝煌與落寞的熟悉人,彼此相互稱呼起“十幾年前作廢了的頭銜”,還可以繼續沉浸在過去輝煌的假象中,可以假裝在認可以前顯赫身份的官場、商場那個,可以假裝還呆在上海、大陸,沒有離開。而這些都是尹雪艷和她的公館帶來的。
三是尹雪艷是濃縮了鄉愁的小小代表。來到尹雪艷的公館,會發現它帶著濃厚的上海或者說是大陸的氣息,比如那些桃花心紅木桌椅、老式大靠背的沙發、黑絲面子鴛鴦戲水的湘繡靠枕。就連尹雪艷本人都是帶著故鄉氣息的,她的銀白旗袍,她的上海話,都是不變的。另外還有紹興戲碼、京滬小吃、五香齋這些吸引了女人們的,無一不是擁有具體地點的特色,而且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這些都是來自大陸的。這些來自大陸的、可能是來自女人們的故鄉的事物,怎么不會引起注意和愛戀呢。這些小東西很有可能就寄托了女人們對故鄉、大陸那些微妙細膩的思念。而對這熟悉這些的尹雪艷,女人們自然就會熱情起來了。然而這些小東西可以被復制,紹興戲可以在臺北唱,用同樣的材料可以做出味道一樣的京滬小吃,但是很多大陸的東西是無法帶來的。比如上海的百樂門舞廳、蘭心劇院的過道、霞飛路上一幢幢侯門官府的客堂,還有更多更多的情、景、人是被永遠拋擲在了大陸,無法再見。而永遠備受矚目的尹雪艷,她是構成那些情、景、人的一部分。她呆在臺北,其實就好像是一個記錄過去的依舊嶄新的文物,成為了一個小小的故鄉。每每遇到鄉愁時,這些女人們肯定會優先往尹雪艷那里走,不光光是求她問聲細語的寬慰,即使是像多年前荷包不足攀不上叫尹雪艷的臺子的舞客們,去看看尹雪艷不減的風采,聽她講幾句吳儂軟話也可以略減鄉愁的。
尹雪艷在全文中幾乎都是以潔白衣裝示人的,“一身蟬翼紗的素白旗袍”“一個夏天,她都混身銀白,雪白的肌膚”“銀狐大氅”,只有在歡迎徐壯圖是時候簪上了“血紅”的郁金香。她是“通身銀白的女祭司”“一尊觀世音”“像個冰雪化成的精靈”,這些象征著神秘強大又詭譎危險的意象,正是尹雪艷的最好寫照。而這些介于神鬼之間的意象,尹雪艷其實類似于反面的吳家阿婆。她可以永遠也不老的同時安慰其他年華逝去的女人們“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可以用悲天憫人的眼光看著她這一群得意的、失意的、老年的、壯年的、曾經叱咤風云的、曾經風華絕代的客人們互相廝殺而脫離其間,只管叼著金嘴子噴著煙圈,也可以在和眾多男女產生糾葛后依然開著牌局,把人們哄得妥妥貼貼。吳家阿婆自稱得了老仙的衣缽,終日等著顯靈。尹雪艷不用求仙,自己本身就是“大仙”了,總有著挑撥人心、平息事端的神通。
怪不得她既能使男人們著迷,女人們也會被迷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