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古代傳統家具的陳設

朱旭 王小琿

眾所周知，中國傳統家具的鼎盛時期是明清。早期傳統家具源自夏商周時期。商代時，青銅工藝技術成熟，產生了世界聞名的青銅文化。此時出現了非常有代表性的青銅器：俎和禁。春秋時期案是一種新興家具，主要以漆案為主。戰國時的案，美觀實用，工藝復雜，制作精良，同時，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床。漢代時，案在戰國的基礎上品種增多，形制加寬，更加美觀實用。西漢時出現了坐榻，高度較矮，體量較小，輕便易搬動。兩漢時，漆器家具和器物最為流行，是漆器歷史上的鼎盛時期。當時漆器基本為木竹胎，大部分為紅里黑外，黑漆上再繪紅或赭色花紋，做工精美，色彩鮮艷，紋飾優美。魏晉南北朝時期，少數民族文化與中原文化碰撞交融，開始出現垂足高坐的起居方式，高型家具也開始萌芽。唐朝高坐型家具及高型桌案類家具開始逐漸在上層社會流行。唐代的木榻逐漸變高變寬，有些可供多人坐臥。從五代時期繪畫作品《韓熙載夜宴圖》中，可以看出高坐型家具已經很普及。宋代是中國起居方式的重大轉折期，南宋時，垂足坐完全代替了過去的席地而坐。

明代政治較為穩定，手工業得到很好發展。明代家具是中國家具史的巔峰，也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粹。明式家具造型簡練大方，榫卯結構緊嚴穩固，嚴絲合縫。外觀上凸顯木材的天然紋理和顏色，少有繁縟的雕刻和裝飾，在世界家具史上有著里程碑的意義。

中國傳統家具發展到頂峰時期，其形制已經相當完備。主要分為：以床榻為主的坐臥類家具；以箱、柜、櫥為主的盛裝類家具；以桌、案為主的擺放類家具；以椅凳為主的倚坐類家具；以及架類、屏障類室內裝置、裝飾用的家具。同時，每一類家具又有豐富的形制和品種：或因樣式而分；或因用途而分；或因工藝而分。在不同的時代和地區可能會有不同稱謂。通過以上幾大類別可以細分出更多的樣式和形制。

中國傳統家具形制發展到如此之完備，與中國的士文化發展有著密切的關聯。孔子曰：學而優則仕。“士”是要為國家出力的。要擔當這樣的重任，就不但要有學識，而且要有修養，禮、樂、射、御、書、數（即“六藝”）。 在諸子百家爭鳴的時代，道家和儒家并沒有嚴格的區分，所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在老子看來，人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所以長期以來，道家的思想被廣泛地應用于解釋天文地理、氣象風水、養身治病、出謀劃策，甚至算命看相、氣功武術等等生活應用領域的方方面面。清代學者紀曉嵐稱贊道家學說時使用了“廣博精微”四個字。在這樣的千錘百煉之下，造就了中國士大夫階層的人格特征。留下了諸如“士可殺而不可辱”“士為知己者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等用語。儒道互補的士大夫精神，從根本上奠定了中國知識分子的人格風范，影響至為深遠。

人們制造物品的最終目的都是用來完成某種使用功能，所謂“物以致用”“物盡其用”。在人與物的關系中，人作為主體和物之間存在某種辯證關系。物為人所用，人對物具有主宰作用。早在春秋戰國時期的《考工記》中就有“知者創物，巧者述之”的記載。明代士大夫在對工匠造物的指導過程中，不斷追求自然、簡約、情趣、個性和精巧等特性，從而將工匠的造物活動上升到文化理論體系上。士大夫們寄情于園林山水、以及居住環境的藝術化處理，與工匠一起參與園林居室的營造、定制各種陳設器物，形成獨具文人氣質的精致園林居室生活。通過文人士大夫的參與，不僅提高了生活情趣和韻味，還產生了一些相關書籍，如：文震亨所著的《長物志》、李漁的《閑情偶寄》等，對晚明士大夫生活進行詳實而全面的介紹。文震亨所著的《長物志》中對于書畫、器具、幾榻、衣飾、舟車等進行大量敘述，提出了“制具尚用”的造物思想。即以實用為目的價值觀念，體現了一種崇尚自然、順物自然，返樸歸真的造物原則。李漁在其《閑情偶寄》一書中有對于建造窗欄的描述：“總其大綱，則有二語：宜簡不宜繁，宜自然不宜雕斫……”，在簡單明快中彰顯樸拙之大氣，“事事以雕鏤為戒，則人工漸去，而天巧自呈。”窗欄的設計應盡量少地運用人工雕斫的痕跡，使得窗欄與室內的陳設、室外的景致相得益彰，自燃渾成。通過這些居住環境的細節描述，反映出文人生活的精致生活境界，從整體上表達了士大夫生活追求自燃寧靜、簡約、格致的生活情趣。

明式家具最典型的特征即是“簡約”，文震亨在《長物志》中對臥室的描述“精潔雅素”“齋中僅可置四椅一榻，屏風僅可置一面，不宜太雜。”“齋中懸畫，也可置一軸于上。置瓶插花亦不宜繁雜，若插一支，須擇枝柯奇古，二枝須高下合插，止可一二種，過多如酒肆。”[1]以上均體現了文人士大夫對于造景的審美取向，追求精簡適宜的原則，同時也反映了士大夫的人生追求。“簡”的審美取向還體現在陳設物品的材質要求當中，“榻者，如花楠、紫檀、烏木、花梨有古斷紋者，其制自然古雅，其它如大理石鑲嵌，有退光朱黑漆，中刻竹樹，以粉填者，有新螺鈿者，非大雅器。”[2]這里體現了文人士大夫對器物材質美的追求。另外除了材質，在制作上中國明式家具也吸收借鑒中國傳統繪畫用線的原則，線條舒展流暢，優雅適度，但是又不失為人所用、適度內省的人格道德規范。

生活方式對于家具陳設的影響。垂足而坐的生活方式形成以后，人們的生活方式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家具的形制和陳設方式更加專注于生活和審美情趣的體現。陳設家具在整體上充分把握全局安排的設計思想與制作構思，在統一的前提下求變化，在一致的前提下求個性，適應著文化統一的前提特征，也重視了工藝美術的規律。從陳設家具的總體安排上，重視配套的總體原則。例如，在臥室、書齋、客廳的陳設布局上，各自形成主次不同、形制不同的家具種類，而在各種類別的形制組合中又可以自由。在每一種類的家具設計中，重視相輔相成，主次分明的一種組合，使家具成為一種既配套又自由獨立的單體形式，可產生靈活多變的樣式，體現了多樣性的統一。例如在床榻類家具的傳統設計中，雖然以床或者榻為主，但同時配置了屏風、茶幾、踏階等輔助性家具。既可充分適應不同的使用要求，又增加靈活變化，加強文化品位與審美的適應性。在每件家具的陳設中注重主次分明、多樣性統一的變化。在重視使用功能的前提下，充分考慮了結構的靈活變化與裝飾的豐富多彩。在完成使用功能時，不僅適用于單純的身體及養生的需求，而且更重視審美心理素質的培養和造就，使家具成為一種既實用又賞心悅目的藝術品。例如在椅子的設計中基本的坐面與靠背結構通常變化不大，通常以直角或稍傾斜的基本結構樣式表現。但在扶手、搭腦、腳踏等處則處理靈活多樣，裝飾手法與形制都豐富多彩。而且椅子可做可靠，更適應“正襟危坐”，而不因人身體的舒適而變化，為的是完成“正直”“ 坦蕩”等行為中體現出來的氣質風度。

其次在家具陳設設計與制作中，充分體現了結構功能與審美要求的統一，體現出從工藝、結構、選材、裝飾等方面高度統一而又靈活多變的創作思想。在每一件設計陳設物的制作中，重視結構部件與審美要求的一體化處理原則。為達到家具陳設的審美要求，在每件家具的制作中，從選材到裝飾，均重視材質、形色、手法對總體審美效果的統一要求與不同工藝要求之間的審美效果的發揮。例如在家具的選材上，既重視就地選材，因地制宜的原則，又重視高檔木材與象牙、玉石等材質的配合使用，從而創造不同的特殊工藝手法，達到材質工藝與審美藝術相統一的效果的原則。在家具陳設裝飾的文化氛圍的總體特征與裝飾手法之間的統一關系中，造成審美的文化效應。在裝飾手法與題材上選擇大量特殊寓意的定型化紋樣，在突出特殊的工藝效果的同時，利用文化中固有的趨祥避禍與祈福求吉的心理，完成不同的心理效應，達到審美教化的統一與生活環境產生高度統一，又使不同種類的家具陳設產生自然協調。

現代生活方式與居住空間的改變，使家具的陳設方式與生產工藝與先進的科技融入在一起。新中式家具的生產制作和設計，使家具陳設更適應于現代生活方式的需求。但是，對于中國傳統文化與傳統家具的研究和探索，應該始終是新中式家具的根和源。

注釋：

[1][明]文震亨.長物志[M]：卷十.南京：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1984.350-354

[2]同 [1]，226-227

參考文獻：

1.王世襄.明式家具珍賞[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3

2.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

3.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M].上海：海人民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