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良文(博士生導師),畢道俊
2013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先后提出了“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帶”即“一帶一路”的重大倡議,為“走出去”戰略的實施再添新動力。我國企業借著時代的東風,打破了地域的限制,不斷擴大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規模,助力經濟新常態下的人民幣國際化進程和經濟持續增長。2017年,我國“一帶一路”建設進入全面務實合作的新階段。根據商務部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企業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近143.6億美元,比上年增長3.5個百分點。同時與沿線國家61個國家新簽訂承包項目合同數量為7217份,合同總金額達1443.2億美元,同比增長了14.5%。“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我國加強與沿線國家的貿易往來及合作,使得國內過剩的產能和外匯儲備能夠與沿線國家豐富的自然資源及其他相對優勢結合,促進生產要素尤其是資本在全世界范圍內流動。
然而,綿延萬里的古絲綢之路也蘊含著諸多的風險。“一帶一路”戰略涉及的國家和地區眾多,沿線國家總體上處于經濟發展上升期,產業基礎薄弱,國家政權面臨較多的不穩定因素。此外,沿線部分國家雖地域遼闊,自然資源豐裕,但也是多個世界大國的利益交匯處,地緣政治博弈嚴重,甚至面臨著恐怖主義和外部戰爭的威脅(夏先良等,2016)。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直接投資的規模始終在不斷擴大。據商務部統計數據顯示,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直接投資資金主要流向新加坡、老撾、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巴基斯坦、柬埔寨、俄羅斯等國家和地區。據《中國海外投資國家風險評級報告(2017)》評級數據顯示,在政治風險方面,“一帶一路”國家整體排名屬于中等偏低位置。在所選取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樣本中只有新加坡是唯一的政治風險評級處于AA級的國家。
政治風險指的是一國政府的穩定性,包含法制水平和外部沖突情況等。主流國際投資理論認為:較低的政治風險是企業安全投資的先決條件;東道國政局穩定、面臨的外部沖突較少等因素也是吸引外資流入的重要條件。之所以討論我國OFDI的政治風險偏好問題,是因為我國在對外直接投資過程中資金大量流入了政治風險程度較高的國家和地區,尤其是在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進行直接投資的過程中表現得更為明顯。那么這一不同于傳統投資理論中政治風險規避的投資行為是否意味著我國OFDI真的存在政治風險偏好?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OFDI與東道國政治風險的具體關系又是怎樣的?以下研究將圍繞上述兩個問題展開。
關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是否存在政治風險偏好的問題,學者們多從東道國的角度出發,分析東道國各項具體的政治風險指標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規模和區位選擇之間的關系。主要形成了兩種觀點:
第一種觀點:相對于傳統投資理論中風險規避的投資策略,我國OFDI偏好于向政治風險較高的國家進行投資。例如:Buckley等(2007)通過對我國1984~2001年對外直接投資數據進行分析,認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更加傾向于政府不穩定、法律制度不完善的國家,表現出與傳統跨國投資經驗明顯不同的政治風險偏好。張宏、王建(2009)采用分量回歸的方法分析得出,東道國制度質量、腐敗等因素對我國OFDI存在著顯著的負向影響。Kolstad、Wiig(2012)認為東道國的制度、政治環境越差,尤其是政治違約風險越大,則越能夠吸引我國OFDI流入。沈軍、包小玲(2013)以我國對非洲國家和地區的直接投資為研究對象,發現我國OFDI存在金融風險偏好的同時也存在一定的政治風險偏好。
第二種觀點: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特征基本與傳統對外直接投資的特征相符,傾向流入政府治理水平較高、法律體系較為健全的國家和地區,并未表現出政治風險偏好。相反,東道國較差的政治制度會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產生抑制效應。闞大學等(2013)、楊亞平和高玥(2017)通過面板數據實證分析表明,東道國與我國之間較大的制度差異以及東道國較差的政府治理水平都將阻礙我國資金的流入。宗芳宇等(2012)實證結果表明,東道國政權更迭越頻繁,政局越不穩定,我國OFDI的流入量越小。
筆者認為,產生以上兩種截然不同觀點的原因可以分為以下方面:
投資動機的多樣化會影響我國對外投資與東道國政治風險之間的關系。Dunning(1987)將對外直接投資的動機分為自然資源尋求型、市場尋求型、效率尋求型及戰略資產尋求型四類。王永中(2016)采用我國對115個國家的直接投資數據分析認為,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對于不同類型的資金流入國表現出不同的投資動機。Hajzler(2014)、楊嬌輝等(2016)認為東道國的政治環境比較差,政治違約風險較高的情況下,若東道國擁有較為豐富的自然資源則一樣能夠吸引OFDI流入,因此對外直接投資可能會出現政治風險偏好特征。自然資源尋求動機使得自然資源豐富的國家能夠吸引大量的外資,并且豐裕的自然資源在一定程度上能對政治風險起到替代作用(韓民春、江聰,2017)。劉敏、劉金山(2016)研究表明,具有市場尋求動機的OFDI偏好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國家和地區,在市場尋求動機下,我國OFDI可能會表現出政治風險偏好。
雙邊政治關系、文化距離是影響我國OFDI風險偏好的重要因素。潘鎮(2015)通過分析雙邊政治關系與我國OFDI之間的關系得出,對于政治、制度風險較大的東道國而言,良好的雙邊政治關系可以有效降低我國OFDI投資風險。凌丹、張玉芳(2017)認為我國OFDI偏向于監管質量完善、民主化程度較高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并且國家關系與腐敗控制以及政府穩定性之間存在著替代效應。雙方投資協定(BIT)的簽訂被看成是雙方貿易友好往來與便利化的象征,我國OFDI傾向于流入已簽訂BIT的東道國,在此過程中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政治風險,可能產生政治風險偏好,但BIT又能有效地防范政治風險(宗芳宇,2012)。此外,在文化距離方面,東道國與我國適度的文化差異有利于保障我國企業投資的安全,一旦雙方文化差異過大將會使得我國對外直接投資面臨風險(蔣冠宏,2015)。
目前研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政治風險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之間關系的文獻不多,且多以政策理論分析為主。整體而言,歐亞大陸在地緣政治方面,正在由東向西形成一個“社會政治動蕩風險弧”,而這一區域正好與我國“一帶一路”戰略重點區域多處重合(黃河、Starosin Nikita,2016)。也有部分學者關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風險對我國OFDI的影響,如:東道國存在內外部風險、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結構、雙邊政治關系等問題。目前,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資還是以基礎建設為主,有明顯的市場和資源尋求動機(林良沛、揭筱紋,2017)。此外,雙邊高層會晤、政府之間的溝通及沿線國家政府良好的治理水平,對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有明顯的促進作用(郭燁、許陳生,2016)。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大多為發展中國家或新興經濟體,政治環境復雜,政治風險日益成為影響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因素。相對于已有文獻,本文的研究特色主要體現為:首先,“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政治風險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之間的關系及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所表現出的特征將會是研究的熱點。其次,本文除考察政治風險這一核心變量之外也將東道國的經濟發展水平、勞動力數量、自然資源等納入考慮范圍,分析以上因素對我國OFDI的具體影響,并說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是否存在風險偏好。最后,本文運用擴展引力模型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樣本分別按自然資源稟賦和經濟發展水平分類并進行實證檢驗,結合實證結果說明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面臨的來自東道國方面的具體政治風險,分析原因并提出對策措施。
Tinbergen(1962)最早運用引力模型來研究雙邊貿易問題,其得出的結論為:雙邊貿易流量與兩國之間的距離成反比,而與雙邊的經濟發展水平成正比。此后,學者們紛紛就自己研究的重點對該模型進行拓展,將其他因素(政策、共同語言、勞動人數)等加入該模型中分析作用方向和作用大小。張亞斌(2016)、楊麗君(2017)分別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稅負水平、經濟發展水平因素引入投資引力模型,分析其與我國OFDI之間的關系。本文在梳理引力模型在貿易、投資領域中實際應用的基礎上,將政治風險變量引入該模型,分析我國OFDI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所表現出來的投資特征。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lnofdiit=α+β1lncgdpit+β2lngdpit+β3lnlabit+β4lnranit+γlngriskit+δlnXit+εit
其中:ofdiit表示我國在第t年對“一帶一路”東道國i的直接投資存量;cgdpit為人均GDP,用來表示東道國的經濟發展水平;gdpit表示東道國的市場規模;labit表示東道國勞動力人數;ranit表示東道國自然資源稟賦狀況;griskit為東道國政治風險,是核心解釋變量,主要包括政府穩定性(gst)、政府有效性(gef)、軍事干預政治(mit)、外部沖突(ect)、法制(grl)、腐敗(gec)六個變量;Xit表示引力變量,衡量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或地區之間的地理距離成本(dis);myc為東道國貿易開放度;εit為隨機誤差項。
1.樣本選取。根據商務部數據顯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帶”涉及65個國家和地區,考慮到數據的完整性和可得性,本文選取了其中35個國家作為研究樣本,占沿線國家和地區的一半以上。根據《中國海外投資國家風險評級報告(2017)》中“一帶一路”國家子報告顯示,截至2015年年底,我國對上述35個國家直接投資的總量達1123.68億美元,占到“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97.14%。2006年我國“走出去”戰略全面推進,本文收集2007~2015年“一帶一路”沿線35個國家和地區的相關數據,并剔除缺失嚴重和異常值數據,對個別缺失數據使用插值法進行補齊。
2.變量選取與說明。
(1)被解釋變量。考慮到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流量數據每年正負不定,短期數據波動較大,不便于統計分析,也不能說明一段時間內我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整體規模,因此本文選取2007~2015年我國對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ofdi)的存量數據作為被解釋變量。數據來源于《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中非金融類對外直接投資存量數據。
(2)核心解釋變量:政治風險變量。政治風險是標準普爾、國際國別風險評級指南機構(ICRG)、世界銀行全球治理指數(WGI)等各大評級機構及評價體系關注的重點,并且會就東道國的政府穩定性、治理有效性等方面通過打分的形式進行考察。其中ICRG的評級更具特色,在金融、經濟、政治三類風險指標中,政治類指標占據大部分,偏重于考察直接投資風險中的政治風險,通過評分的方式進行評級,分數越高,風險越低。本文依據各大評級機構常用政治風險評級指標和中國海外投資國家風險評級方法(CROIC-IWEP)中政治風險指標,選取下列變量表示東道國政治風險:政府穩定性(gst),表示政府所宣布政策的能力以及保持政權的能力,分數設置在0~12分,分數越高表示政府越穩定,數據來源于ICRG。政府有效性(gef),表示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質量,行政部門辦公質量以及政府能獨立于軍事做出決策的能力,分數設置在-2.5~2.5分,分數越高表明政府有效性越高,數據來源于WGI。為實證部分取對數進行模型估計需要依據楊嬌輝(2016)的轉換方法,將變量數據轉換為政府有效性(gef+2.5),因此將其取值區間變為(0,5)。軍事干預政治(mit)表示軍事部門對一國政治的參與程度,分數設置在0~6分,分數越高表示軍事干預政治越不嚴重,風險越低,數據來源于ICRG。外部沖突(ect)通常來自國外的行為給政府造成的壓力,主要包括暴力壓力,例如跨境戰爭等。分數設置在0~12分,分數越高表明外部沖突越不嚴重,風險越低,數據來源于ICRG。腐敗(gec)表示政治體系的腐敗程度,分數設置在0~6分,分數越高表示政府腐敗程度越低,數據來源于ICRG。法制(grl)表示政府履約質量、對產權的保護程度,分數設置在-2.5~2.5,分數越高表示法制程度越高,數據來源于WGI,同理將數據轉換為法制(grl+2.5),因此取值區間變為(0,5)。
(3)控制變量。勞動力人數(lab),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目前,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能源、交通運輸和公共事業方面,所需勞動力較大。劉海平等(2014)研究表明,在高、中收入的東道國中勞動人口數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自然資源稟賦(ran),本文采用單位燃料、礦石和金屬出口收入來表示東道國自然資源稟賦情況,具體采用燃料、礦石和金屬出口比重之和乘以出口總收入,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東道國市場規模(gdp),即東道國GDP,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東道國經濟發展水平(cgdp),用東道國人均GDP進行表示,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
(4)引力變量。地理距離成本(dis),表示根據我國距離東道國的地理距離計算的運輸成本,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交易成本,本文采用國家間的地理距離乘以2007~2015年間布倫特原油現貨的平均價格來表示,數據來源于法國前景研究與國際中心數據庫(CEPII);貿易開放度(myc),即東道國每年進出口額之和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數據來源于世界銀行數據庫。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名稱及說明
本文采用面板數據進行分析,為了避免“偽回歸”現象,先對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本文采用LLC和PP-Fisher兩種方法對各面板序列的平穩性進行檢驗。其中所有變量取對數后數據都通過了LLC檢驗,只有 lndisit、lngecit、lnmycit、lnmitit四個變量在LLC方法下檢驗結果是平穩的,但是在PP-Fisher方法下檢驗結果顯示P值均大于0.05,但是經過一階差分之后,變量都是平穩的,分別用lndisit1、lngecit1、lnmycit1、lnmitit1表示。具體檢驗結果見表2。

表2 基于LLC和PP-Fisher方法的變量平穩性檢驗
由表2檢驗結果可知,數據均已平穩,進而進行協整檢驗,檢驗結果顯示存在協整關系。經F檢驗得,F=29.9067,拒絕原假設。因此本文認為建立個體效應回歸模型比建立混合回歸模型更為合適。經Hausman檢驗得P值小于0.05,可見建立個體固定效應回歸模型比建立個體隨機效應回歸模型更合適。
1.“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政治風險與我國OFDI之間的關系。本文使用擴展引力模型,并且對所需使用變量使用了對數形式,在數據通過平穩性檢驗的同時也降低了異方差。首先為了避免政治風險變量之間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也為了更好地觀察各個政治風險變量對我國OFDI的作用方向和大小,因此分別將各個變量引入模型之中進行回歸分析,即模型(1)~模型(6)。

表3 沿線國家政治風險與我國OFDI之間的關系
回歸分析的結果中政治風險的各個具體變量,即模型(1)~模型(6)中的grisk所對應的6個核心解釋變量的作用方向與預期有所出入,并且顯著性水平不一致。其中,政府有效性與法制水平對我國OFDI的作用方向均為正,與預期一致,并且政府有效性在5%的水平上顯著。而政府穩定性、腐敗、軍事干預政治及外部沖突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作用的方向均為負,其中政府穩定性、腐敗對我國OFDI的反向作用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一結論似乎表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直接投資存在一定的政治風險偏好特征。
產生上述結果的原因可以歸為以下幾點:①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直接投資目前主要集中于能源、交通運輸等大型基礎設施建設項目。這類項目關系著沿線國家的公共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公共產品和服務的水平,因此需要東道國政府具有有效的執行力,有意愿為提高公共服務質量、提高行政部門政策執行效率而做出努力,并且能夠保證履約質量,同時對我國OFDI產權進行有效保護。②沿線國家和地區政府穩定性、軍事干預政治的程度及外部沖突情況表明了東道國面臨的內外部政局情況。一般而言,東道國政局越穩定,軍事沖突及戰爭幾率越低,越能夠保障外資的安全,也越有利于吸引我國OFDI流入(蔣冠宏,2015;凌丹、張玉芳,2016)。目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多數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政治環境復雜多變,政治風險水平整體偏高,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使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被迫”表現出政治風險偏好。③腐敗控制程度較低的國家存在的某些非市場性手段簡化了投資國企業進入東道國的程序,能使海外投資企業快速融入東道國的投資環境(沈軍、包小玲,2013)。沿線國家資源豐裕,充足的低價勞動力是吸引外資的重要因素,較為寬松的政治管制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國OFDI提供了利用“非市場行為”尋租的機會。
控制變量和引力變量中東道國市場規模、自然資源稟賦、勞動力人數與我國OFDI具有顯著正向作用,與預期一致。這充分說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具有與國際對外直接投資相一致的市場動機以及資源動機,包括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源。也正是在這一動機的驅動下,我國對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投資也可能同時表現出政治風險偏好的表象(楊嬌輝,2016)。另外,回歸結果顯示東道國經濟發展水平、貿易開放程度以及地理距離成本與我國OFDI之間呈負相關關系。原因可能在于: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多數屬于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經濟發展水平總體偏低,進而我國在經濟發展水平上形成了比較優勢。②“一帶一路”戰略旨在加強我國與沿線各國和地區之間的合作,并且歡迎沿線各國搭乘我國經濟發展的列車,具有一定的援助意義。在一些大型基建項目上,多為政府之間的合作,因此東道國本身的貿易開放程度對我國OFDI的影響不大,甚至出現負相關現象。③隨著交通越來越發達和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地理距離在當前已經不再是阻礙對外直接投資的因素,因此就不難理解地理距離成本與我國OFDI之間負相關但不顯著的結論了。
2.基于自然資源稟賦的政治風險偏好檢驗。全樣本的回歸結果中表明我國OFDI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政治風險偏好,并且這一特征很可能是由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強烈的自然資源尋求動機導致的。為了驗證這一觀點,本文將所選取的3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分為兩個子樣本,即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和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分類標準參照Asiedu、Lien(2011)的研究,將燃料、金屬及礦石出口收入占GDP比重達到50%以上的劃分為自然資源豐裕國家,反之則為非自然資源豐裕國家。計算得出模型(1)~模型(6)中的政治風險各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VIF均小于5,因此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將各變量一同引入引力模型中進行回歸分析。
(1)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樣本進行政治風險變量的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

表4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樣本檢驗結果
由表4可知,各個政治風險變量、控制變量及引力變量的作用方向和顯著性效果,均與各個風險指標單獨回歸檢驗的結果基本一致。其中在政治風險變量中除政府有效性和外部沖突的系數為正,其他政治風險變量的系數均為負,除政府穩定性系數顯著為負之外,其他政治風險變量并不顯著。這表明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面臨一定的政治風險,但是沒有出現明顯的政治風險偏好。
(2)分別就自然資源豐裕國家和非自然資源豐裕國家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檢驗,檢驗結果見表5。

表5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分資源稟賦水平檢驗結果
由于主要觀察的是政治風險中各個具體的核心解釋變量對我國OFDI的作用情況,因此表5中沒有列出控制變量的系數和T統計值。由回歸結果得出,不論在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還是在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沿線國家的政府穩定性變量對我國OFDI的作用方向均為負,并且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整體上面臨著較大的政府穩定性風險。這一結論產生的原因是“一帶一路”國家整體政治穩定性偏低。
在非自然資源豐裕的沿線國家中,我國OFDI似乎表現出明顯的法制風險偏好,但這一特征在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樣本中出現了逆轉。原因是我國在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進行直接投資具有強烈的自然資源尋求動機,并且對東道國法制水平、產權保護程度要求較高,這與國際直接投資的風險規避特征一致。在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中,我國OFDI明顯傾向于政府有效性較高的沿線國家。原因是:在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進行對外直接投資項目主要涉及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東道國政府越注重公共產品和服務的質量,越能夠有效制定并執行此類政策,從而越有利于吸引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同時這類國家通常法制水平較低,使我國OFDI面臨著一定的法制風險。由此可以看出,我國OFDI在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中有著明顯的資源尋求動機,并且注重東道國政府的法制水平,而在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有著明顯的市場尋求動機,比較注重東道國的政府有效性。
3.基于經濟發展水平的檢驗。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在不同經濟體中所變現出來的特征不同,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東道國政治風險對我國OFDI的具體影響也是不同的。為了驗證上述觀點,根據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有關經濟體的劃分標準,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樣本分為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見表6。

表6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分經濟發展水平檢驗
由表6可知,在發達國家子樣本中,我國OFDI在全樣本中所表現出來的政府穩定性風險偏好現象發生了逆轉,我國OFDI明顯偏向于政府穩定性較高的國家。并且,除政府有效性變量外,其他解釋變量與我國OFDI之間均呈現正相關關系,尤其是軍事干預政治的程度。這表明我國OFDI實際上不存在政治風險偏好特征。原因也十分明確:經濟越發達的國家,市場經濟發展越充分,政府越穩定,軍事干預政治的程度也就非常低,越有利于為外來投資營造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和法制環境,越有利于吸引我國OFDI流入。
在發展中國家子樣本中,政府穩定性和外部沖突對OFDI表現出顯著的負向作用,并且我國OFDI偏向于政府有效性較高的國家。原因主要有兩點:①“一帶一路”沿線發展中國家存在著影響政治穩定性的內外部因素,例如:國內政府更迭頻繁、外部沖突的壓力等,而我國OFDI流入這類國家過程中,被迫表現出了風險偏好的特征。②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水平偏低,我國因此有了比較優勢,沿線國家的市場需求就會吸引我國資金流入,并且由于“一帶一路”項目的特殊性,我國OFDI偏好政府治理水平較高的國家。
4.穩健性檢驗。異方差是運用面板數據模型時可能遇到的最為常見的問題。本文采用擴展投資引力模型,對于模型中的各變量均采用了對數形式后進行OLS回歸,在一定程度上能消除異方差的影響。除此之外,由于橫截面個數大于時序數,本文采用面板校正標注誤差(PCSE)方法進行估計,同時按截面加權。該方法被認為是面板數據模型估計方法的一個創新,能夠有效處理復雜的面板數據結構中的異方差、序列相關等問題。
穩健性結果如表7所示。由表7可知,控制變量、引力變量以及核心解釋變量的作用方向和顯著性水平均與OLS回歸結果基本一致,因此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表7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全樣本穩健性檢驗
本文通過分析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資金流入集中的35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政治風險狀況與我國OFDI之間的具體關系,得出以下結論:
1.將“一帶一路”國家整體作為樣本進行分析,并將解釋變量逐一引入模型時,從“一帶一路”政治風險各具體變量的回歸系數來看,我國OFDI似乎明顯偏好政府穩定性較差及腐敗程度較高的沿線國家,但這僅僅是一種表象。原因在于:①在確定不存在多重共線性的情況下,將解釋變量整體引入模型中,腐敗這一變量雖然作用方向相反,但就整體政治風險而言其作用已經不顯著了。這一結論在區分自然資源稟賦程度的子樣本中也得到了體現,尤其是在分經濟發展水平的發達國家子樣本檢驗結果中,腐敗的回歸系數發生了逆轉且顯著。②就政府穩定性風險而言,整體樣本以及自然資源豐裕和非自然資源豐裕子樣本中的檢驗結果均為負且顯著,但在按經濟發展水平分類的子樣本中,我國在發達國家的OFDI明顯偏好具有較高的政府穩定性的國家。以上分析說明了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OFDI不存在政治風險偏好,所謂的政治風險偏好只是由于投資動機及東道國整體政治環境不同而表現出來的假象。
2.我國OFDI在不同資源稟賦情況和經濟發展水平的國家所面臨的政治風險不同,表現出的投資特征也不同。就自然資源稟賦程度來看,我國在對自然資源豐裕的沿線國家進行投資過程中,為了保證自然資源豐裕國家的大型項目順利建設,明顯傾向于法制水平較高的沿線國家。而在對非自然資源豐裕的國家進行投資時,比較注重這類國家的政府對于公共產品及服務的提供意愿和質量,注重東道國政府效率,使得我國在“一帶一路”戰略下,過剩的高鐵、鋼材等大型基礎設施及原材料能夠順利“走出去”。就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國家來看,我國在發達國家的OFDI除政府有效性這一變量之外,其他變量均為正,并且偏向于政治穩定性較高和軍事干預政治程度較低的國家,徹底打破了我國OFDI政治風險偏好這一假象。而在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的國家,我國OFDI則傾向于政府有效性較高的東道國。綜上所述,在“一帶一路”戰略下,為了加強與沿線國家的合作,解決我國過剩的能源和大型基礎設施設備應用問題,我國OFDI在非自然資源豐裕國家和經濟發展中國家表現出市場尋求的特征,并且注重政府在公共產品和服務提供方面的效率。
3.我國在“一帶一路”的OFDI具有強烈的資源尋求動機和市場尋求動機。檢驗結果顯示,自然資源、勞動力資源及東道國市場規模與我國OFDI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一投資特征與國際直接投資表現出來的特征具有一致性。“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自然資源相對豐裕、勞動力充足且成本偏低,這是吸引我國OFDI的重要因素。而貿易開放度和地理距離成本已經不再是我國OFDI關注的重點。
本文分析表明我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不存在政治風險偏好,但是并不表明我國在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過程中不會面臨來自東道國的政治風險。“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多數為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所面臨的政治環境較為復雜。因此,我國參與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的企業要提高警惕和風險防范意識。首先,要加強對沿線國家政治風險的監測,及時發現和防范來自東道國的政治風險。其次,“一帶一路”戰略作為我國與沿線各國合作及友好往來的平臺,要起到加強我國政府與沿線各國政府之間的溝通作用,我國政府也要及時了解和解決我國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保護我國企業的合法利益。最后,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依然是一個不斷探索和發展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應當吸收借鑒國際成熟的投資經驗,采取例如簽訂投資協定等措施來防范我國在沿線國家投資過程中所面臨的政治風險。
主要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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