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的呼吸詳解

文/苗興中

太極拳的呼吸是一門非常重要的學問。許多太極拳老師或學員有的未弄懂呼吸的意義與要領；有的則強調呼吸必須配合動作；有的則是雖然知道正確答案，但未明了其中蘊含的深層道理，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在推廣武術瑰寶——太極拳時，很有必要對太極拳的呼吸作一下詳細解讀。茲根據楊式太極拳宗師楊澄甫先生及我祖父的傳授，加上趙幼斌、路迪民恩師的指導，結合心理學和生理解剖學知識，對太極拳的呼吸方法詳解如下。

一、太極拳呼吸的種類

武術與氣功的呼吸種類繁多，達二十余種。楊澄甫宗師在傳授太極拳時，認為先天氣后天氣之說雖然古已有之但勿須多知，那是氣功家、修煉家深研氣功靜功時的功課。呼吸法在太極拳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太極拳中的呼吸種類主要有胸式呼吸、胸腹式混合呼吸、順腹式呼吸、逆腹式呼吸等方式，太極拳的呼吸指導原則主要是自然呼吸和人為控制呼吸兩種方式。我們正常人在日常生活中主要用的是胸式呼吸或胸腹式混合呼吸。順腹式呼吸是在放松下的自然呼吸，吸氣時小腹逐漸隆起，呼氣時小腹逐漸收回，如躺在床上休息或坐在椅子上悠然養神時呼吸的現象。它在練功中的功效是用意不用力而神形自然，周身氣息順達而有益于健身。逆腹式呼吸在吸氣時稍用意收腹，使小腹收凹，有蓄勁護肫功效；呼氣時腹部放松小腹隆起，有利于發丹田勁，發勁自然有力。太極拳推手發人時常有哼哈之氣，即為此種逆腹式呼吸。

二、太極拳正確的呼吸方法

演練太極拳拳架時呼吸原則要求自然呼吸，而單式練習及發勁時用的是一種本能的拳勢配合呼吸。特別要注意的是，這時候雖然強調呼吸，但這種呼吸不是心里想著怎樣呼吸，其實質是人的呼吸適應動作的一種表現，本質上仍然遵循神經系統內部自動協調下的自然呼吸原則。當由懂勁而階及神明階段時，不但呼氣時能發人能打人，吸氣時亦能發人能打人，實則已入拳學之化境矣。當然這時候呼吸原則仍然是自然呼吸。于此可知太極拳之技藝實乃藝無止境也。蓋因人的呼吸在一刻不停不斷進行，如對方剎那間打來，而當時恰好呼氣完畢該吸氣了，高手照樣可以發勁制人。太極拳不像有些蠻力運動練時氣喘吁吁，太極拳打人發人所用時間極短，不勉強，不弊氣，不用力。楊澄甫和楊少侯兩位先生皆要求松著勁打，唯有松著勁軟軟的，打出的勁才大得很，而且呼吸不會失常。

太極拳名師曾昭然先生在《太極拳全書》中引用楊澄甫宗師的原話：“凡收勢時吸氣，精神藉以提起，自然可以蓄勁，兼可以提起進攻之敵人；放勢時呼氣，丹田自然著力，氣似沉下，而后方能力發于背，當然可以放得人出。譬如射箭，右手收勢挽弦時自須吸氣，當其放勢發矢時自須呼氣。”

有人說練拳架時呼吸應盡量結合動作，能配合多少就配合多少，先按拳勢呼吸，如果中途氣息不夠另加小呼吸。筆者以為這純粹是和稀泥，皆誤人不淺。還有的作者在書中將太極拳拳架中每一式動作分解解說標明哪個動作吸、哪個動作呼，整個式中幾吸幾呼講得清清楚楚。筆者以為以上種種均為畫蛇添足之舉，糊涂至極，動作與呼吸的配合豈能過于機械。因為太極拳不是呼吸體操，它是武術運動套路，全套的編排結構、姿勢銜接、前后連貫，并不是完全從配合呼吸出發而編制的。因而對于意識、動作、呼吸三者必須密切配合的提法，筆者認為不夠妥當。楊澄甫先生經常強調“口腹不可閉氣，氣以直養而無害，呼吸唯有純任自然，全身內外方能合一”。強行呼吸，努力鼓氣，呼吸不舒，又難養中和之氣。趙斌、趙幼斌、路迪民三位太極拳名師在大作《楊氏太極拳真傳》一書中寫道：“對于練拳是否一定要動作配合呼吸，我們認為不是這樣的，此事為許多人所誤解……總而言之，無論內氣也罷，呼吸空氣也罷，均以‘自然’二字為最高原則，不必刻意去引導。”筆者以為此可謂真知灼見。太極拳名師李雅軒先生形象地比喻說：“我不主張配合呼吸，而是主張自然呼吸……太極拳是氣功，不錯，但講的是順氣、養氣、自然之氣，不是講的怒氣、憋氣、滯氣、不自然之氣。如一碗水潑在地上，它自然地會往低處流去，不要有主張地想水要往哪里流。太極拳是氣功，更是自然之功。如有主張地叫水往哪里流，那就成了太不自然了。”太極拳名師傅聲遠先生說：“呼吸一定要自然，我認為人的呼吸應該像冰箱一樣，要會自動調節。”

當準備演練拳架套路時，我們站在場地上，這時候的呼吸屬于胸式呼吸或胸腹式混合呼吸；在演練太極拳套路進行過程中，隨著時間的延長，我們四肢的骨骼肌、心臟、呼吸肌及其他器官對氧氣的需要量顯著增加，因此必須加強呼吸，加大肺通氣量和血液循環來滿足這些器官對氧的需要，這是一種自然形成的、無意識的順腹式呼吸，同時這也是嚴格按照太極拳十要之要求練習拳架所必然取得的效果。這就是在沒有任何人為控制的自然呼吸下形成的腹式呼吸過程。當練單式及發勁練習時，人們的呼吸因為目的性的需要自然而然地就轉變為逆腹式呼吸了，不僅太極拳如此，生活中人們用力用勁的剎那皆為逆腹式呼吸。太極拳之所以比有些拳術、氣功高明，就在于以上呼吸均是在呼吸自然沒有任何人為控制下形成的，而有的拳術和氣功則以人為控制的“小周天”、“大周天”、“丹道周天”等人為控制呼吸和氣息運行。很多拳家著文時雖沒有點明“自然呼吸”這個原則，但是只要在講課時將道理講明，學員就不會再為太極拳的呼吸問題而困惑了。

無論哪種腹式呼吸都要注意：吸氣蓄勁是意在蓄神，在氣則僵；呼氣開勁是意在松凈，在氣則滯。勉強配合呼吸，就會感到胸悶、憋氣、勢僵，甚至出偏差，此非太極拳之過，實則是由于不明呼吸之理。呼吸法的極意是如何忘卻呼吸，只有這樣方能步入“純以神行，應物自然”的高級境界。

三、太極拳開呼合吸與開吸合呼辨疑

在單式練習和發勁練習時，太極拳呼吸與開合的基本關系，有人認為一般的運動規律是“開呼合吸”和“降呼升吸、沉呼提吸”，就是說在開、實、落、發等勁勢時為呼，合、虛、起、蓄等勁勢時為吸。也有人認為正好相反，應該是“開吸合呼”。之所以說法不一，筆者以為“合吸開呼”或“開吸合呼”是對開合的理解不同，都有根據。

一般認為“發勁”是呼，但發勁是“開”還是“合”？在《楊式老譜三十二目》中之《太極陰陽顛倒解》中寫道：“‘發’和‘開’、‘呼’對應，均為‘陽’；‘蓄’和‘合’、‘吸’對應，均為‘陰’”。這是“合吸開呼”的依據。但在《打手歌》中有“引進落空合即出”之句，其“合”就與“發”對應了，所以有人認為是“開吸合呼”。這些問題在太極拳界還沒有定論或共識，但筆者以為只不過是概念的定義問題，內涵可能沒有分歧。

其實開合的外形與勁力內涵也是有區別的。對于初學者而言，應從外形動作的蓄和發來認識——蓄時無論是開還是合，皆為吸；發時無論是開還是合，皆為呼——并不復雜。有的動作開為蓄勁，合為發勁，比如“雙峰貫耳”兩掌畫弧打開時為吸氣，兩掌向上運行“著人成拳”合擊時為呼。而有些動作合為蓄勁，開為發勁，比如“斜飛式”。

另外，呼吸和開合的配合關系應是呼吸配合動作，而非動作配合呼吸。呼吸配合動作能促進動作效果，反過來動作又促進呼吸質量。本段所談單式和發勁練習時的配合不是人為對呼吸的控制，是身體內部的神經系統與呼吸的自然而然的完成配合。

四、為什么要反對人為控制呼吸

從生理學和心理學的角度來看，人們越注意呼吸就越不會呼吸。太極拳主張在不違背人體自然生理本能下進行自然呼吸，練習拳架時反對控制呼吸；隨著拳架演練的進程，呼吸就會自然轉慢，深度增加，進入慢、深、細、勻的狀態。呼吸的極意是忘掉呼吸。人為控制呼吸是違背人的自然生理本能的做法，會出現很多流弊，貽害無窮。太極拳原理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道家觀念，而道家最講究“道法自然”。如果有人問你：“你吃飯時怎樣呼吸？騎自行車時怎樣呼吸及左右腳如何配合？”只要自己這時一注意到呼吸，心理上馬上就會有不自然的緊張的感覺，更何況太極拳這樣動作復雜精細的動作套路了，越注意呼吸就越不會呼吸。因此太極拳要求自然呼吸，反對控制呼吸。

五、太極拳實戰技擊中呼吸掠影

實戰中，影響呼吸的因素也有很多，茲不詳述。學員需跟名師專門學習，非口傳心授不可。錯誤的呼吸方式會影響技術水平的發揮，同時其他方面不到位也反過來會影響呼吸。茲舉一例，比如膽量。拳諺曰：“一膽二力三功夫，一膽二藝三下手。”太極拳實戰要求大膽進身，有勇氣，有膽量，既要能后發制人，也要在恰當戰機來臨時先下手為強。李百魁先生夸楊露禪宗師是“楊大膽”，這確實是一語中的。董英杰先生力大膽量亦大，與人較量時敢打敢拚，這是他的打斗特色。拳家臨戰時如果拘謹膽小，膽戰心驚，則心怕氣餒，呼吸不暢，呼吸節奏紊亂，氣擁于胸，其技擊水平的發揮則要大打折扣，必敗無疑。由此可見呼吸是多么的重要。

練習太極拳的四正推手和大捋時應該怎樣呼吸呢？想必看完本文后，聰明的讀者已經知道答案了。